朱樹人通過鄭成功和吳三桂建立起來的互惠互利機制,果然一開始就運行的不錯。
短短十天之内,到第二次交易時,吳三桂這邊又有了大收獲——高傑的嫡系部隊,以及一部分因爲蝴蝶效應而跟着高傑走的白廣恩舊部,也因爲李自成的控制不嚴,被逮到了機會的吳三桂,用銀彈外交和南撤誘餌誘惑下,拐到了山海關。
薊門馬科的部隊,也出現了不穩。
一部分被李自成派來威逼吳三桂的馬科部隊,在吳三桂的勸誘和大筆撒錢下,私自脫逃投了吳。
至于投吳之後,後續是選擇南撤還是繼續跟着吳三桂打仗,都是留去自由——
隻不過要南撤的人,就拿不到銀子了。畢竟南撤安全還不用賣命,吳三桂肯幫他們出免費船票就很不錯了,甚至要扣留南撤者的全部财物,以轉移支付重賞給留在山海關堅守的部隊。
而吳三桂在對内克扣的同時,對外還會收鄭成功一筆銀子。反正他這個中間商是留足了差價的,肯定穩賺不賠。
隻有馬科本人,以及他最嫡系的親軍、家丁,因爲被李自成看管太嚴,倒是沒逮住投敵的機會。在其中一部分人馬投敵後,李自成對這些新附明軍的提防就愈發加強了。
最後核算下來,在崇祯十七年正月底,到此後的半個月中,吳三桂竟比曆史同期多撈到了白廣恩舊部中、跟着高傑走的那些人馬,還有馬科的一小半人馬。
河北三邊明軍,因爲朱樹人的勸誘、航路、銀彈攻勢影響,至少有一半本該堅決投闖的明軍,變成了反複無常、再次棄暗投明的狀态。
闖軍方面,至少因此被額外拉走了兩萬多新降未久的原明朝邊軍,白廣恩馬科的從賊部隊,隻剩了小半個空架子。
吳三桂這邊,雖然是多兼并了兩萬多明軍,但他自己的戰力并沒有增強,因爲他自己嫡系的張國柱部數千人,還有其他數千并非吳家嫡系的關甯軍,都被張名振鄭成功運走了。
高傑帶來的白廣恩舊部,也大半被張名振收買了,還有少數唐通和馬科舊部跟着南下。
核算下來,張名振和鄭成功是實打實淨賺了三萬左右的九邊兵馬。
其中本來就心向朱樹人的李輔明部,有六七千人(李輔明算是蝴蝶效應額外活下來的,本來在永平府防區的地位就跟吳三桂平級,他要擁護總督王永吉南下,吳三桂是管不到的,所以也不能算是吳三桂的損失),
張國柱部五六千人,其他非嫡系關甯軍三四千,白廣恩部近萬,馬科、唐通部加起來三四千。吳三桂還比曆史同期淨虧了大幾千人。
但考慮到對面的李自成淨虧三萬,所以吳三桂就算少了大幾千人,他和李自成的勢力對比,依然是比曆史同期占優的。
而且吳三桂麾下的部隊,如今在凝聚力方面,也比曆史同期高得多。
因爲吳三桂已經變得财大氣粗,額外發賞很積極,短時間内士氣極爲高漲,都被銀子喂飽得非常熱血。
朱樹人這一手兩邊正反方同時抽血,幾乎跟他一年多前、在河南戰場,對着李自成和孫傳庭正反方同時抽血如出一轍——
當時李自成就是被朱樹人在陳縣重創了一下,滅掉了李際遇部,招降了袁時中部,還對闖軍其他如袁宗第等部造成了一定的殺傷、殺了田見秀。
但是,也因爲朱樹人同時接應走了開封總兵陳永福,導緻後來孫傳庭那邊也少掉了河南官軍主力的助戰,
兩邊都被暗削了一大刀,最後孫傳庭還是沒打過竭澤而漁不計成本瘋狂擴軍緩過起來的李自成,身死西安。
如今的局勢,朱樹人再次故技重施,還是拼命拉精銳武裝去南方,不分敵我不擇手段瘋狂抽血,曆史上本該跟着李自成的原明軍也好,原本該跟着吳三桂的原明軍也好,都能拉就拉,而他花出去的就隻是海量的銀子而已。
等于是北方邊境的各方勢力都在被抽血,再次隻有南方被加強了。
這兩三萬人被拉走,還僅僅是第一波的操作,是吳三桂覺得自己還有路可走時,朱樹人能做到的程度。
後續如果吳三桂的形勢愈發惡化,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局面,那他手下人心思南歸的比例就會更高。到時候哪怕是吳三桂嫡系,要走的都不止張國柱一個參将了,所以朱樹人也不急,反正他有絕對海軍優勢,可以随時保持拉人路線的暢通。
更重要的是,在談判過程中,朱樹人還點撥鄭成功反複向河北三邊軍隊宣傳南方官府的新政策: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未來新皇帝是誰,但是國姓爺、湖廣總督願意擔當幹系,保證河北三邊部隊不會因爲先帝殉國、救援不及的事兒而追究任何人,隻要大家肯重新棄暗投明,過去一切既往不咎!
這一點宣傳攻勢,也是非常重要的。
曆史上河北三邊明軍,在從賊後就特别鐵杆地調轉槍口打南明,主要就是因爲大明的制度過于苛責武人,儒生士大夫動辄上G上線,再加上崇祯朝十幾年的嚴酷律法和缺乏彈性的制度,搞得河北三邊人人自危,
都怕“先帝死的時候,我們見死不救,要是大明重新起來了,我們會不會被清算”,這就隻能一條道走到黑,給大明送葬了。
畢竟河北三邊的明軍,在“不救駕”問題上,确實是嫌疑最大的,他們離皇帝那麽近,都坐看崇祯之死,或者在皇帝還沒死前投敵,不忠于崇祯這點确實沒得洗。
所以在這種節骨眼上,放棄追究武人的曆史責任,靈活變通圓滑,是非常重要的。
或許未來南京城裏那些衮衮諸公還會繼續講原則,但他朱樹人可以提前大包大攬擔責任許諾出去:隻要他朱樹人掌權,未來就絕對不許文官集團翻甲申之變參戰部隊的曆史責任舊賬!
倒是針對文官集團的曆史責任舊賬,朱樹人是不怕翻的。反正文人手裏沒有刀把子,将來時機好就清算,也沒什麽大不了。
當然現在形勢危急,也還不急着說這事兒,裝不知道裝糊塗就好了。
而且,就算朱樹人的許諾沒有法理效力,他說了不算,但至少眼下他控制着大明最主要的财源。對于是否給北方南撤的、有曆史遺留問題的明軍發饷發糧的問題,他能說了算,那就夠了。
當兵的隻要先有口飯吃,有軍饷花,就能暫時被穩住。
他爹沈廷揚還執掌着南京戶部尚書的位置,而在北京六部覆滅的情況下,沈廷揚就相當于是新的戶部尚書了,發錢權征稅權捏在沈家人手上,說話就極有公信力。
而且戶部尚書這種實權職位,在未來的南京朝廷中,雖然不可能當到首輔,但也絕對是内閣中重要的閣老!
退一萬步,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這南撤的河北三邊明軍,是在聽信了沈廷揚、朱樹人的“不清算許諾”後,才願意繼續爲大明效忠的。
要是哪一天,南方的朝廷,想讓另一派掌權,讓那些否定沈廷揚、朱樹人大政方針的政敵掌權,這些原河北三邊明軍,就是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他們該用自己手中的刀槍支持誰!
不力挺國姓爺長期掌權、換一個腦子軸愛清算曆史責任的文官當首輔,那他們這些屁股上不幹淨的原河北三邊明軍就都會受到嚴懲!
隻有國姓爺長期掌權,他們的榮華富貴才能長久得到保障!他們的身家性命,從此都跟國姓爺的掌權綁定在了一起!國姓爺掌權一天他們就有一天好日子過!
要被清算問罪、還是榮華富貴,自己看着辦吧!
……
朱樹人瘋狂正反手一起抽血、同時削弱着李自成和吳三桂,把抽來的血都用于強化未來南方朝廷武裝的同時,
吳三桂和多爾衮的談判,也終于有了進展。
這兩件事情,時間上其實也是并行的,甚至多爾衮做出決策改變的時間,比鄭成功的第二波船運撤軍,還稍微早了那麽兩三天。
早在正月二十三,也就是吳三桂答應鄭成功全新條件後的次日,他就最後一次派出了跟多爾衮聯絡的使者,也帶去了最新版的條件,一切都是按照朱樹人遙控點撥的說辭說的。
多爾衮和他的部隊,倒也沒有滞留在盛京(沈陽),而是親自前出到了塔山,擺出一副随時便于介入的樣子。
塔山距離山海關隻有最後二百裏路,而且還有路可以繞過燕山,從北側走柳城草原迂回到薊門,以清軍騎兵的行動速度,無論去哪兒都是很神速的。
多爾衮在确定自己的方略、确定能得到的條件之前,駐軍塔山伺機而動,确實是最好的選擇。
他帶來的滿八期精銳騎兵,也達到了三四萬人之多,幾乎是拿出了滿八旗半數以上的主力,另外還有差不多同樣數量的蒙古八旗騎兵,以及數萬戰力稍弱的漢軍旗步兵、炮兵。
總兵力達到了騎兵六七萬、步兵兩三萬。從這個兵力規模,也能看出多爾衮實在是野心勃勃,非常敢賭上主力。
在豪格和濟爾哈朗都不支持豪賭的情況下,這些兵力,基本上是多爾衮能動用的極限了。
誰讓黃台吉死後這四個月,清國内部暫時還沒有某位親王、旗主能立下足夠巨大的功勳、建立起絕對威望呢。
滿清剩下的一小半兵力,得等多爾衮這次賭赢了、真了進了北京城,那他的威望自然會瞬間爆棚,到時候濟爾哈朗和豪格都會變成話語權暴跌的存在,沒人再能質疑他多爾衮的決策!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吳三桂的使者又一次到了,多爾衮自然也非常重視,
使者被接見之前,就先被多爾衮擺了一道,讓他見識見識滿清的陣仗,“大展旌旗,以壯軍威”,看着九萬大軍連綿布列,人馬雄壯,還沒談條件,氣勢就給足了。
一番威壓流程後,使者才被帶到多爾衮面前。
多爾衮是個壯碩的黑胖子,三十出頭年紀,比崇祯年輕一歲,面見使者時,他金刀大馬地踞坐在虎皮大椅上,臉色不傲自傲。
那些質問的話,也不需要他親自開口,自有剛剛歸附他的漢人文官代勞。而這個漢人文官,也是老熟人了,正是老牌漢奸、内院大學士範文程。
範文程在黃台吉朝末期,就已經地位挺高,畢竟是清國漢臣第一人。不過最近幾個月,他剛剛受到了一些挫折。
先是黃台吉死後的一系列權力鬥争中,範文程的直屬主子碩托牽扯到了謀立大案中,被殺了,他作爲下屬自然也被牽連,被責罰後轉隸鑲黃旗。但很快範文程又被多爾衮的弟弟多铎霸占了他新續娶的妻子,讓範文程非常不安,唯恐多铎再找他麻煩。
所以眼下的範文程,也是非常急于在多爾衮面前表現自己還有繼續被利用的價值,希望多爾衮重視他,别讓多爾衮的弟弟多铎對付他。
要證明自己的價值,當然要力争通過外交談判、從明朝身上多剮一些肉下來獻給主子,這樣主子才能重視他!
于是乎,範文程一上來就火力全開,質問吳三桂的使者爲何遲遲不肯答應偉大的睿親王的提議!爲何不肯獻出山海關、向滿清臣服!
吳三桂派來的使者,名叫童逵行,官職爲監紀同知,是個五品的監軍文官。關甯軍“借師助剿”的思路,最初也是他提議吳三桂等人的。
這童逵行倒也算不上吳三桂心腹,以如今吳三桂的身份地位,也輪不到用一個五品文官當心腹。
隻是因爲吳三桂上頭理論上還有總督王永吉、巡撫黎玉田壓着。哪怕王永吉最近幾天剛剛跟着鄭成功的船隊撤走了,但黎玉田還留在山海關。吳三桂派出使者,當然要尊重名義上文職上官的意見,也要避嫌,這才借黎玉田之命派了童逵行,以示他吳三桂一心爲公,并無私念。
面對範文程的質問,童逵行也不算什麽有骨氣的存在,好在朱樹人通過鄭成功交代的談判方略還算不錯,他也能勉強頂住:
“殿下,範先生,我家将軍早有與貴軍和睦之心,是貴國開出的條件實在令人難以接受,我家将軍也不好做那種背棄君父祖宗的決定!
希望殿下能夠理解,我家将軍上面還有王總督、黎巡撫壓着,他要是敢答應叛國獻土,怕是麾下将士都不能答應。”
——
PS:我知道很多人對于主角的拉攏能力有質疑。這裏稍微說兩句。
起點随便寫、随便洗白任何人的文,都是可以找到的。其實是越少人看的書,可以寫得越奔放,因爲沒人看,就沒人嫉妒,也沒人揭發。
我這書按說看的人很少了,也可以随便奔放。但我不能按照那些随便抛棄筆名馬甲的人的要求來要求自己,我要想到每一本書都是一個痕迹,互聯網是有記憶的,
我以後寫到其他書,如果又有點人看,我不能留下過于奔放洗白曆史漢奸的污點。
在主流的、有點人看、也有資格被人盯着找茬的作者圈内,曆史文有個不成文的底限,你好歹不能虛無,不能把曆史上漢奸做過的主要罪行給改了。
如果你寫的是已經穿越到吳三桂當了平西王的時候,你要三藩反正,那當然沒問題,反正此前引清兵入關已經是既定事實了。
如果伱寫穿越到天啓朝,或者直接不讓甲申之變發生,讓吳三桂放清兵的前提條件直接抹殺,後面也就沒法發生,那也行。
但我寫的是跨越甲申之變的時間線。我隻能盡量減少明軍的損失,多拉點人南下,分化瓦解。大家可以理解爲“吳三桂麾下的大部分勢力,最後會被拉攏”。
但吳三桂本人的曆史罪行,我還是得讓他發生,這是一塊招牌,不能虛無了。否則不是教壞了讀曆史書少的小朋友?
萬一有新人初中生讀者,讀到的第一本關于明末的小說,就是一本吳三桂沒當漢奸的小說呢?不就被誤導了?
同理,涉及漢人統治覆滅的時間節點,有幾個曆史恥辱柱上的人是鐵定不能洗的,否則都出事了。你們看看起點,有哪個能把秦桧、範文程、洪承疇、汪精衛給……倒是賈似道這種你還能洗,因爲賈似道畢竟隻是被說“誤國”,沒有降賊當漢奸。
曆史上當了标杆性大漢奸的人,其标杆性漢奸事件,都是不能洗的。他手下可以因爲蝴蝶效應不當漢奸,操作極限也就是把這些人孤立成光杆司令,最後衆叛親離就他一個當漢奸。
以上,就這麽處理吧,大家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