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樹人都發話了,大冶營的将士當然得立即執行。
左子雄親自轉達,讓盧大頭、王得仁兩營各自挑了幾百個久經操練的精銳火槍兵,領用了一批宋應星那邊上個月剛剛造好的最新火器,然後就開始列隊演示。
如前所述,大冶這邊七個營,分到遼東撤下來的參将朱文祯手下的三個營,都是用黃州軍老人當的守備。
如今盧大頭、王得仁都得到了表現機會,唯一剩下的那個劉三刀就稍微有點尴尬了。他也知道,自己是流賊降将,還是殺了義父來投的,目前功勞還不明顯,受信任程度不如另外兩位,也無話可說。
隻能指望後續手頭多沾染一點其他流賊的血,進一步洗清立場,成爲嫡系。
好在,這一次沈家軍也就得到了兩款新式火器,所以挑兩個營、每個營測試其中一種,也說得過去,确實用不到更多人了。
不一會兒,六百杆後裝填的短槍管噴子,和兩百杆槍管更短的左輪噴子,就領用分配完畢,火槍手也全部列隊,準備打靶。
除了分配給士兵們的火槍外,每種還各有幾隻呈到了沈樹人面前,供他親自檢閱把玩、仔細鑒賞。
沈樹人撫摸着兩種火槍,随口問道:“這是多久的産量?”
左子雄在旁連忙回答:“各約一個月的産量吧。這種長一些的雙管後裝火槍,比魯密铳更難生産,大約能有四分之三的産能。
從三月初開始,聽說宋先生的工坊那邊,就停了傳統魯密铳、全力轉産這種新槍。原本魯密铳和鳥铳每月能擴産到八百杆,這種新式後裝槍隻能産六百杆。
那種帶轉輪的,就更複雜了,同樣時間隻能生産兩三百杆。本月初才開始轉入量産的。”
沈樹人聽了後,還有點意外。
左輪槍造得這麽慢也是應該的,他對于這個速度沒有懷疑,
但後裝噴子的生産速度,已經比他預估的要快了——因爲他明明看到,眼前的噴子,已經是一種接近于後世S686或者說雙管獵槍的雙管噴了。無非區别在于槍膛工藝、材料比後世差得多,而且氣密性、加工精度太差、用的是蠟殼彈。
“這種後裝火槍有兩根槍管,居然也能月産六百杆?槍管加工的工作量不是會比單管槍高一倍麽?這估計也是受了三眼铳的影響吧?”沈樹人看了看槍管後部開合的結構,忍不住問。
左子雄顯然一開始也好奇過這個問題,做過調查,所以如今可以現學現賣:
“末将一開始也擔心過這個問題,後來找方府台、宋先生确認過。這種槍雖然要加工兩根管子,但畢竟短了一半不止,還是低膛壓、用的卷管法打造,不是長管鑽孔法。
所以,生産的時候可以直接卷一根長的,從中間對半切開、再把切割時壓癟形變的一小段打磨掉,就形成兩根了。
聽宋先生說,他确實受了三眼铳的思路影響,不過三眼铳畢竟是前裝的,戰時沒法重複裝填,打完就沒用了,隻能近戰。這個是後裝的,可以打一輪退下重新裝填。
宋先生一開始也試過直接上三根管子,但三根管子在後裝退殼、上彈時,槍管不好撅,品字形排布在最上面那根管子,氣密性尤其差、縫隙特别大。開火時一半多的火藥燃氣都會漏出來、甚至噴在射手臉上把人燒傷,所以放棄了。
隻留兩根管子,左右平行排布,就不存在離槍管尾部轉軸和卡榫較遠的槍管、縫隙更大的問題了。
而且用了卷管法打造的槍械,原本還要在外面套鐵箍加固,現在既然是雙管槍,可以把兩根管子用同一批橢圓形的鐵箍箍在一起。
宋先生還嘗試了在箍好的雙管外面,再焊鑄強化連接處、而且剛好把卷管法槍管的兩條縫隙,面對面怼在一起、朝向内側,如此炸膛風險就能進一步降低。”
沈樹人聽了這些講解後,也是啧啧稱奇,沒想到宋應星還想出了這麽巧妙的弱點回避辦法。
卷管法造槍管,最大的問題就是卷起來的接縫處強度會低,比無縫鋼管低非常多。但是兩根槍管并排時,把縫隙對縫隙怼在一起,上下再多澆焊上一些金屬,既可以把兩根管子緊密并排連接在一起,還能同時強化卷管縫隙的強度,得到雙倍抗壓,可謂一舉兩得。
沒想到卷管法的槍,造成雙管并列式,還有這樣的額外好處。沈樹人一開始壓根兒就沒想到,他還以爲後世雙管獵槍的出現,純粹就是爲了提升火力密度呢。
理解清楚原理後,他再讓人拿過尺子來仔細丈量驗證了一下,果然這種明顯短管的雙管槍,管子長度比原先的魯密铳短了一半還不止。
傳統鳥铳、魯密铳都是全長五尺,考慮到槍托和其他一些擊發件的長度占用,槍管其實也就剛剛四尺長。
而眼前的雙管噴,每根管子都隻有一尺八寸長,槍管短了之後,彈藥總量也變少了,看上去蠟殼彈的整體大小,都比原先的紙殼彈小了一圈,也短了一點。
沈樹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頭的一顆蠟殼彈,很内行地捏碎,仔細分揀出其中小鉛珠和火藥。簡單目測之後,他就發現,這種新彈藥的鉛珠彈丸分量沒有減少,隻是減少了發射藥,目測隻有原先鳥铳發射藥三分之二的分量,應該是爲了降低膛壓——
宋應星那邊估計也是算過的、反複做了對比實驗。因爲槍管短了,再裝那麽多藥也浪費,彈丸往前飛出一尺八寸這點時間,根本不夠原先全裝藥的那麽多藥充分燃燒。
減少火藥後,槍尾密封不徹底導緻的漏氣漏火也能減緩,不至于噴出太多火。
這沒什麽好多說的,就跟沖鋒槍抗膛壓低、得用手槍彈。裝藥量要遠小于步槍、機槍,是一個道理。
沈樹人把子彈碎片丢掉,拍拍手:“那就先試射看看吧,看看三分之二的裝藥,能不能充分燃燒。”
左子雄得令,立刻讓盧大頭麾下的六百人列隊整齊,拿起短管後裝槍,輪流分批開火試射。一時間靶場内槍聲大作,火焰濃煙滾滾。
沈樹人皺着眉頭,用望遠鏡仔細觀察,看上去這些火槍的槍口火焰和煙霧的大小,跟原來的鳥铳也差不多。
沈樹人好歹是有物理化學常識的,知道從槍口火焰來判斷有沒有燃燒充分。槍口的火光沒比原先的鳥铳明顯更大,那就說明減少裝藥量減得很合理,并沒有導緻更多的火藥“出膛後才燃燒、無效燃燒”。
隻不過,第一次看到大規模的後裝槍齊射,槍管尾部裝彈縫隙處漏出的火光和濃煙,還是讓沈樹人頗爲震撼。
他看到很多士兵都不敢把槍端得離臉較近、精确瞄準,很多都把槍舉到離臉一尺以外。至于開火瞬間閉眼,倒是沒什麽好噴的,因爲當時所有火槍兵都是開火瞬間得閉眼,否則很有可能被火焰熏瞎。
讓沈樹人不能接受的是,不僅有士兵閉眼,其中一部分甚至還扭頭了,閉眼不會有太大的身體動作幅度,而扭頭絕對是會讓射擊動作走形的,之前的瞄準也就徹底白描了。
“這不行,怎麽能允許士卒開火時扭頭呢?就算槍管尾部漏煙噴火,也不能扭頭啊!還要加強操練、克服恐懼!另外,考慮将來給用新式後裝槍的士卒的頭盔、加裝皮質面甲!不要怕熏黑臉!”
沈樹人一邊訓斥,一邊也想親自做個表率,試着射射看。
當然,沈樹人畢竟是金尊玉貴、身居高位之人,還有那麽多美人等着他寵幸,臉被熏黑肯定是不能忍的,他的帥氣很重要。
所以他把管子隻有一尺八寸、全長兩尺四寸左右的短槍、單手拿在手上、手臂舉平瞄準,想看看能不能單手持槍、确保瞄準時槍尾離臉至少有一臂的距離。
但僅僅一秒鍾,他就覺得手臂頗爲酸軟,根本沒法瞄。看來這種分量的槍,要作爲騎兵單手使用的卡賓槍、在沖鋒過程中、接敵前開火,還是有點難度的。
左子雄看了沈樹人的操作,也微微有點驚訝,這種槍才剛剛問世,沈家軍中也沒進行過騎兵騎射操練,依然是給步兵先步射訓練的,所以确實沒讓士兵試過單手使用。
好在左子雄戰場經驗豐富,很快就意識到沈樹人的目的,耐心追問:“大人可是嫌雙手射擊時、槍尾離臉太近?所以想看看這種短槍能不能被騎兵端平了使用?
若是那樣的話,最好還是改用那款轉輪槍,轉輪槍槍管進一步縮短了,隻有一尺二寸,而且隻有單管,前部重量隻有這杆槍的三分之一,一隻手拿也能舉平瞄準。
這種雙管槍,雖然也隻有一尺八寸,可同時有兩根管子,單手舉平還是太重了,末将和軍中一些猛将倒是可以舉平,普通士卒就太難了。
不過末将倒是琢磨出一種用法,非要在騎兵馬背上用,隻能是放棄瞄準,單手夾在腋下,以肘内側托住槍尾,手腕隻負責往上擡住槍。”
沈樹人一想也對,連忙放棄了“單手瞄準射擊”,改爲“單手挾住腰射”,這樣的話就不用太大的力氣了,畢竟人的一段手臂自然形成了杠杆,槍重力産生的扭矩被大大減小了。
而且腰射之後,槍尾距離人臉的水平距離,大約是半臂,或者說一截前臂的距離,垂直方向上的距離,則相當于人的上臂。
所以折算下來,槍尾到人臉的直線距離,應該是根号二倍前臂長度左右,比舉平近了三成,這依然是可以接受的,不至于燒黑臉。
沈樹人謹慎地腰射了兩發,除了不太穩,沒什麽别的毛病,臉也絲毫沒熏黑。
“可以,很不錯,以後這種雙管槍,就訓練騎兵馬上腰射,不瞄準,那種轉輪槍,給騎兵在馬上沖鋒瞄準射擊用。
這樣的話,火槍騎兵的甲胄也要改良一下,要戴包裹更好的、不導熱的護臂,腰側肋部也要加強,這樣把槍托在肘上、夾在腰邊射擊,後膛漏出來的火焰才不至于燒傷手臂。”
這種處理,後世密封好的後膛槍當然不用,但沈樹人這種槍管尾部會漏火的劣質貨,是不得不考慮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