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一句話,下面人就得忙得抓掉頭發。
沈樹人交代完年後的研發任務後,又回武昌稍微料理了一下政務、聽取了近期各方面的彙報,忙得腳不點地,一直拖到臘月二十七,才有空坐船順流而下,準備回南京。
因爲實在是太忙,今年過年肯定是趕不上跟家人團聚了。好在沈樹人本來也不是爲了和家人團聚,他隻是想趁着過年在南京走動一下官場、布局一些事情。
所以大年三十大年初一這些日子,就算他到了南京也是無所事事,隻能享受一下天倫之樂而已。
倒是确保元宵節前後能在南京就行了,到時候南京各部的官員估計也都開工了,才方便沈樹人上門拉關系辦事。
他就是這麽日理萬機,一切以公務爲上。
沈樹人忙碌準備啓程的這幾天裏,宋應星和宋明德、周鐵膽也算給力,已經趁着年前最後開工的幾天,簡單論證了一下。
雖然距離造出沈樹人要的轉輪手槍和卡賓槍噴子還很遙遠,但幾天的時間,好歹能讓他們做幾個論證性實驗、把存在的主要問題點羅列出來。
周鐵膽帶着徒弟們連夜加班,先按照現有鳥铳形制、别的什麽都不改,但把槍管截斷、外面加固鎖止機構,然後嘗試少量裝藥激發,摸一下漏氣噴火問題的底,好看看有多嚴重。
實驗結果也果然如預期的不樂觀,把一個實驗試射的火槍手手都燒傷了。
這還是戴了預先浸濕了的厚實皮手套的情況下,看來還是對漏氣噴火程度預估不足。簡單調整之後,宋應星就決定下次實驗要讓試射槍手預先帶上抹了濕泥漿的手套再開火!
發現問題之後,他們也大緻整理了一下緩解漏氣、減少洩壓的主要思路。
一番琢磨之後,确認去年發明的“紙彈殼定裝彈藥”也不夠契合新的後膛裝填需要——因爲槍膛尾部有開口空隙,裝填的時候油紙很容易卡進去,
尤其是彈藥包本來就跟槍管内徑貼得很緊實,要确保前方的氣密性,而氣密性越好,從後面裝的時候,紙就容易被擠出來,多多少少影響密封,這才加重了噴火燒傷手。
發現問題後,宋應星想到的解決思路,就是不能再用油紙包來包将來的後裝彈藥了,子彈也得跟着槍一起再升級。
在沈樹人離開武昌府的最後一天,宋應星彙報了這個問題。
沈樹人也很重視,表示錢糧資源、設備采購,随便花,一定要同期把這個改良彈藥兼容新槍的項目,也一起推進起來。
他還和顔悅色地問:“先生心中,可有新彈藥包材的侯選材料了麽?”
宋應星想了想:“紙張容易卡住産生縫隙,還有燃燒灰燼,要解決這一點,我當時就想到的是能不能換成蜜蠟,或者用别的蠟油封住彈藥。
蠟油之類在瞬間被火藥助燃時,燒得比油紙更充分,也沒有灰殘留,而且蠟的流動性好,就算被卡在槍膛後壁裝彈口的縫隙上,蠟油也容易糊住縫隙,也能幫助緩解漏氣噴火的程度。
隻是,具體用什麽蠟,還得慢慢選,一來要确保不能太容易熔化軟化,否則到了炎熱夏季作戰,預裝彈藥還沒裝填,本身就被捂化了、鉛彈和火藥都散了。便是槍膛裏前一發激發完後的餘溫,都有可能把蠟封提前烤化。
還有就是,油紙畢竟便宜,改蠟之後,所用的蠟還不能太貴,否則每一發彈藥打出去,都要耗費掉一些油脂,如今天下百姓民生凋敝,餓殍遍野,咱也該盡量節儉。”
沈樹人點點頭,随口提醒:“蜂蠟不行,那就試試石蠟之類的,有研究方向就好。實驗的時候不用怕試錯費錢,隻要把實驗結果都記錄詳細,哪怕是失敗的實驗也是很有價值的。”
吩咐完之後,沈樹人就跟宋應星一行告别,當天晚上,就帶着自己的家眷和幕僚,踏上了長江江船、順流而下。
宋應星最後提到的那個問題,倒是提醒沈樹人回憶起了前世看到的一個曆史事件——
他前世小時候,讀外國曆史,讀到1850年代發生在阿三國的抗英大歧義,就非常不解。
因爲書上說,那次的導火索事件,是英國殖民軍不尊重當地人,逼着那些不吃豬肉的當地士兵、用牙齒咬開豬油封子彈,結果就兵變了。
沈樹人小時候理解不了子彈爲什麽要油脂封住,當時他以爲隻是爲了防鏽。現在才恍然大悟:
早期後膛裝填槍氣密性太差,如果能用稍硬一些的油脂來封子彈,油把縫隙膩住了,便能大大緩解開火瞬間的漏氣,膛壓損失也能明顯降低。
沈樹人不至于在災荒之年用豬油封子彈,豬油效果也不好。以後他手下精銳部隊裝備的後裝槍,子彈就由紙殼彈升級爲蠟殼彈。
生産彈藥的時候,先把蠟融化了,然後澆在基本塞滿火藥和鉛彈的模具内,讓蠟上下左右各個方向都把火藥和鉛彈包裹封住、定型成一個圓柱體,再冷卻脫模。
這樣的彈丸還硬一些,不像紙彈殼那樣容易變形,後裝時因爲子彈變形而塞不進去的情況,也能緩解不少。
雖然這樣生産肯定會慢一些,但成品樣子估計能跟後世的現代霰彈槍噴子彈筒差不多。
沈樹人都忍不住聯想到吃雞遊戲裏的12号霰彈了,兩者唯一的區别,隻是沈樹人的蠟殼彈在發射前,還是要先手動把底部蜂蠟戳破再裝填、讓發射藥能跟膛底點火孔接觸。
燧發槍畢竟不是擊針槍,沒法直接靠刺穿底火激發,一定要确保發射藥跟燧石砸擊的火星碰到一起。
……
宋應星那邊的後續研發進展,都是沈樹人離開之後才取得的,沈樹人一時半會兒當然也無法得知。
臘月二十七夜,沈樹人帶着陳圓圓、李香君,一些幕僚,還有心腹家丁沈福等人,外加幾艘護航親兵的戰船,行色匆匆地從大冶縣順江而下。
爲了趕時間,沈樹人讓船隊晝夜航行,不用靠岸,水手可以輪班休息。
大冶本就在湖廣和江西交界,距離九江不過一百五十裏,
所以沈樹人在船中最豪華的艙室内、摟着陳圓圓李香君,左擁右抱安安靜靜睡了一夜,第二天黎明就已經到九江了。
陳圓圓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臉,朝舷窗外探出去看,發現船竟然暫時在鄱陽湖口的碼頭上泊靠,也是頗爲驚訝:“居然這麽快,看來除夕還能趕上回南京呢。”
沈樹人是被陳圓圓吵醒的,有氣無力地随口說:
“後面就沒這麽快了。隆冬時節,都是西北風,從武昌到九江,那是順風順水。過了湖口,長江從西北走向折向東北,就隻能用到側風了。
之前一晝夜能行三百裏,後面每天估計最多也就二百裏了,而九江到南京,直線還有八百多裏呢。我在九江還要稍稍滞留,處理些公務,就不趕了。”
陳圓圓回身柔聲勸道:“什麽公務,非要這麽趕,年後不好處置麽?奴家和君君倒是沒親戚,公子在哪,哪便是家。公子可是要向老爺夫人盡孝的。”
沈樹人和煦微笑着解釋:“公務說了你們也不懂,反正是要緊的事兒。之前我交代了鄭賢弟封鎖蔺養成的補給,如今總得驗收一下。今天你們倆自己在船上歇息玩耍吧。”
言語之間,李香君也醒了,連忙跟陳圓圓一起,七手八腳幫沈樹人洗漱穿戴。
二女都還隻穿着抹胸,也不及給自己先打扮,凍得瑟瑟發抖。沈樹人也是憐香惜玉,摟着她們幫忙加熱。
剛剛收拾完用過早膳,碼頭上就傳來動靜。看來沈樹人一行的船隊動靜還是比較大的,早就有訪客在那兒蹲點等候了。
……
“賢弟辛苦了,這兩月收獲如何?”
幾分鍾後,沈樹人輕袍緩帶,風度翩翩地來到前艙,接見了剛剛親自登船來彙報的鄭成功。
鄭成功已經提前幾天就得了通知,知道大哥的行程,他反正每天就在九江附近的江面上巡邏辦公,所以一有消息就能趕來。
“大哥,您真是神了,算得太準了,這兩個月,起碼截獲了蔺養成七八批試圖偷渡偷運緊缺物資的小船,僞裝成各色各樣旗号的都有。
光是直接繳獲的蔺養成下屬的金銀,就有二十幾萬兩之多了!估計都是流賊前些年四處劫掠攢下的!如今想掏出來買軍需物資補貼戰兵!”
沈樹人乍一聽這數字時,還有些驚訝,一個流賊居然有這麽多錢。
但轉念一想,蔺養成好歹也号稱有兩萬兵馬,要養那麽多部隊,二十幾萬兩金銀真不算什麽,攤到每個士兵頭上也就花了十幾兩而已。
當然了,如果是正常年月,一個冬天買緊缺物資補貼,節儉一點可能也就用到這個數字的一小半。
但這不是前幾批都被鄭成功截了麽,蔺養成金銀丢了物資沒買到,隻好再變着法兒嘗試,這就放血放得比較徹底了。
而且,蔺養成畢竟是偷運,給他供貨的人也有通匪的風險,東西當然要賣貴一點的。
銷髒渠道的價錢,能跟正常渠道一個價麽。
想明白之後,沈樹人也不由摸着胡渣子沉吟:“這蔺養成倒是舍得下血本,看來這隆冬時節被大雪封山,日子确實不好過。
不過,他能嘗試這麽多次,可見也是對原先的供貨渠道、交情有把握。莫非,在江西有很多人通匪?”
鄭成功眼神一亮,露出一臉欽佩的表情:“您猜得太準了,還真被我拷問供出了幾個通匪的富商,不過也就前幾天的事兒,我沒敢打草驚蛇、口供物證都在我船上呢。具體怎麽用,還是大哥您定奪。”
沈樹人聽了,也是頗爲振奮:“幹得好!把柄就是要捏在手上引而不發,才有最大的威懾力。你趕緊把證據都拿我船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