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功得了沈樹人的指示後,在武昌隻是略微盤桓數日、請教方略,随後就又乖乖回到鄱陽湖口,繼續他的厘金查稅和經濟封鎖任務。
另外,他也跟家裏人打了招呼,三十萬兩銀子,南北兩京各十五萬兩,交給沈家的人以備随時打通關節。
鄭家給銀子是真的爽快,三十萬兩,居然隻是大少爺一句話的事兒。随便批個條子簽上鄭成功的名字、封上火漆印信,派心腹管家拿着,見信即付。南北兩京的鄭家山海五路商号,基本上随便騰挪湊一下,就搞定了。
沒辦法,誰讓鄭家每年收的船旗銀子,就有三四千艘大海船、每船每年三千兩(一小半自營,還有一大半是别家經營鄭家收保護費),這一項進賬就每年一千多萬兩了。
天下給鄭家交保護費的水運商人,錢都會交到山五路的五個埠口港市,而南北兩京本來就是鄭家的山五路進出貨基地之一,
如今又快年底了,五大商業都市的鄭家商号裏,每家都有少說兩百萬兩的銀子進賬,各抽出十五萬簡直太輕松了。
……
經濟封鎖的效果,不是立刻能看到的,相比于直接的軍事打擊,肯定要慢不少。
如今才剛剛入冬,山區的物資匮乏還不明顯。要到隆冬最嚴寒的時候,乃至春荒青黃不接時,才是真正的絕境。
所以,沈樹人也不急着立刻迫降,還有兩三個月的觀望期。
借着這段窗口期,别的他也沒什麽好忙的,便順理成章把精力和注意投注到了領地的工業建設上來。
從十一月中旬開始,沈樹人就離開了府治江夏縣,親自去大冶縣住一段時間,整頓視察鐵山的開采,以及軍工技術和産能的建設。
除此之外,沈樹人上個月初剛接收武昌時,就曾吩咐家中的心腹管事、家丁,把之前在黃州建設的兵仗局、工坊都搬遷過來,匠人和管理人員也都挪來,便于統一管理。
如今,一個多月過去了,這項搬遷工作也已經順利完成。反正房子可以到了大冶和武昌再另造,隻要人和設備運過來就行。
沈樹人這麽部署,也是考慮到把最機要的軍工産業,挪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便于統一管理。
将來他肯定要進一步在軍工生産上繼續開科技挂,如果冶金和機械制造分别在長江南北兩岸布局,運輸就太費事了,也不利于保密。
而且黃岡畢竟是窮鄉僻壤的山溝,條件環境、交通便利程度跟武昌這種後世的省會顯然沒法比。
搬遷完成後,沈樹人也第一時間先視察了一下,了解最新情況,好對現狀有數。
他上一次親自過問軍工生産,還是今年四月份的時候。
那時黃州的兵仗工坊、才剛剛完成對一千二百人的火槍部隊的套箍式刺刀、長柄架槍戰斧的配套生産。然後開始轉産魯密铳和斑鸠铳、并且逆向琢磨如何仿制鄭家送來的那幾門原裝荷蘭紅夷大炮。
隻可惜,都才剛剛試産了沒幾根,就遇到了二賀先後進犯,沈樹人親臨前線督戰,此後半年他基本上對兵仗工坊也就是放養狀态。
半年沒見,再次遇到道台視察,工匠和管理人員也比較緊張。沈樹人到了之後,首席工匠周鐵膽拿着一份徒弟和沈家管事前幾天剛剛最新統計好的賬目,親自遞交給他過目。
沈樹人也就先順勢捋了一遍賬,按賬目顯示,從四月到十月,黃州兵仗工坊的魯密铳和斑鸠铳産能,從最初的每月一百多支,逐漸磨合成熟,到現在增長到了每月三百多支。
當初推廣的各種腳踏式镗床、磨床、鑽床,還有卷管鍛打機械,也都運作得不錯。培養出了兩三百個用慣了新機器的工匠——與今年年初時相比,鐵匠人數倒是沒有明顯增加,但技能培訓已經提升了一大截。
倒不是說這些鐵匠原先手藝不行,而是他們此前掌握的主要是手工打鐵的技藝,現在至少人人都會熟練擺弄好幾種簡易機床,工作效率也快了不少。
翻了一倍的火槍産能,就是工匠熟練度提升的最好明證。
當然,考慮到前期磨合時比較慢,過去七個月平均下來,也就生産了1800支輕重火槍。與沈家軍戰前擁有的1200支火槍加在一起,自産火槍的總數達到了3000之多。
另外,這半年多時間裏,沈樹人還從其他一些渠道弄到了些火器,首先是被滅的各家流賊,多多少少每家也能繳獲好幾百根。
隻是流賊的火器做工低劣,斑鸠铳完全沒有,魯密铳也極少,主要就是鳥铳和老式火铳。
老式火铳對如今的沈樹人而言,幾乎沒有價值,如果生鏽嚴重槍況不好的,隻能回爐重造當鋼鐵用。
槍況好一點的,也不能給野戰部隊用,因爲太不可靠了,發射又慢,跟不上部隊的訓練節奏。不過沈樹人也不會一味求精浪費。這些槍況好但性能差的,好歹還能給二線部隊守城。
之前沈樹人的根據地都在山區,地勢險要,也沒什麽敵人能直接攻城,就不怎麽需要考慮守城力量。
現在沈樹人的地盤隻剩一大半在山區、剩下一小半已經延伸到了江漢平原,守城也必須重視起來。他就把所有挑出來的、再裝填繁瑣的老式火铳,全部集中在武昌、襄陽這兩座平原重鎮。
最後,還分出一部送去給方孔炤,好用于守夷陵和江陵這些戰略要地——這也不是沈樹人做老好人,而是他知道方孔炤親自坐鎮的那兩個險要之地,是堵住張獻忠重回湖廣的關鍵。幫方孔炤守住堅城确保不丢,就是在幫沈樹人自己。
如果将來張獻忠還敢繞過堅城流竄進攻、靠搶劫來維持後勤。那麽方孔炤的存在,也能讓張獻忠的後路随時受到威脅。沈樹人一定跟他聯手,打得張獻忠首尾不能相顧。
除了流賊那邊的火器,沈樹人最後一項火器進項來源,就是接收了左良玉移鎮後、留在武昌、漢陽的那三個官軍衛所。
明朝衛所編制滿額三四千人,火器應該有至少700根。
但衛所士兵都空饷一大半了,火器當然也會等比缺損。實際上每營也就200多根,三個營加在一起才800根,比足額滿編一個營略微多一丁點而已。
流賊和地方衛所官軍,一共爲沈樹人提供了1700根各式火器。
經過篩選後,生鏽報廢回爐的達到200根,轉爲守城的老式火铳900根,能直接裝備沈家新軍、達到标準鳥铳、魯密铳質量的,隻有600根。
加上之前的3000根,沈樹人一共可以爲他的野戰部隊裝備3600根鳥铳級以上火槍。
而且黃州兵仗工坊這段時間還一直有分出人手生産刺刀,反正刺刀的制造成本和人力消耗,比火器可少多了,多配兩千多柄刺刀也沒多少錢。所以這3600人,都是配足了刺刀的。
守城的900根火铳,沈樹人在襄陽、武昌兩城各留了300根,最後300根就送給方孔炤了。
這批火器送到江陵的時候,距離沈樹人上次拜訪方孔炤請求支持,也才不到半個月。方孔炤接到禮物,也着實高興了一把,還以爲沈樹人是爲上次的力挺投桃報李呢,馬上就分配給了守城部隊。
沒辦法,方孔炤可沒打過沈樹人這麽富裕的仗。方家是傳統讀書人,哪怕算是開明讀書人、理工科知識也挺豐富,但畢竟不懂經商搞生産。
方孔炤這巡撫當了好幾年,一直靠上頭撥給軍械,就算有一定的兵仗制造産能,也都打點冷兵器和盔甲,基本上沒有自産過火槍。一次性拿到300根守城貨,對他而言很不少了。
……
除了火槍之外,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黃州兵仗工坊的造炮大業,也稍微有了點眉目。
雖然沒有大規模量産,好歹是把之前拿到的樣品鼓搗明白了,也先後試産了5門樣品——隻不過,這5門炮還完全談不上标準化,實戰效果怕是也有所欠缺。
畢竟是本着積累經驗的目的去的,這5門炮裏的最初兩門壓根兒就沒法實戰,還有過炸膛紀錄,口徑、尺寸也各不一樣。
因爲沈樹人讓他們各種嘗試都試一下,别怕犯錯。所以周鐵膽不但試造了12磅炮,也壯着膽子連18磅炮一起試了。開的項目更多,犯錯自然也更多。
好在工坊的實彈測試環境安保都比較嚴密,測試時點火人都離得很遠,炸膛也沒炸死工匠,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12磅和18磅各造報廢了一門後,後續三門總算是做到了形似,兩門12磅、一門18磅,都能順利打響。
隻是裝藥和裝彈分量,要比荷蘭原裝貨降低兩三成,才能确保絕對安全,也就是實際上分别隻裝到10磅和15磅,最大射程也隻能确保射兩裏地左右。
周鐵膽怕沈樹人怪罪,在彙報時特地強調了這些大炮外形尺寸、甚至内膛的表面,也都能做到跟原裝紅夷大炮一樣,也都沒有明顯的砂眼、空泡,但就是不太能承受重裝藥,原因不明。
沈樹人當然知道,這都是原材料質量的問題,銅和鋼鐵本身的金屬質量不行,鑄炮師傅手藝好也沒用。
之前黃州那邊沒有鐵礦,原材料是外購的,黃州工坊隻負責機械層面的加工、鑄造。
現在有條件了,還是要從底層入手,從上遊金屬冶煉開始抓,才能指望取得決定性突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