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這等奸邪當道之世,竟還能讓我輩憑借殺敵報國、堂堂正正立功升遷,真是難得。”
“這黃州險僻之地,竟比兩京、蘇州那等藏污納垢的繁華之所,幹淨百倍!喝!今夜不醉不歸!”
接到升官旨意的當晚,黃州知府衙門内,沈樹人少不了跟張煌言、顧炎武一起痛飲慶祝。
早就對世道頗有不滿的張、顧二人,喝着喝着就噴出些憤世嫉俗的吐槽之語,越說尺度越大。
一想到如今外界文官升遷都靠賄賂吏部、各種花錢買官疏通關節,他們竟把黃州這種戰亂之地,視爲了憑真本事救國救民的樂土。
至少殺流賊憑的是真本事!再會拍馬屁會給上官塞好處都沒用!無能的谄谀之臣到了這兒就得死!
沈樹人看起來就比張、顧二人冷靜不少,他始終在那兒默默的喝酒想事兒,也不跟着吐槽。
張煌言覺得奇怪,又是一壺好酒下肚後,才關心問道:“怎麽?是有心事麽?今日這般大喜的日子,也不跟着吹吹牛。”
沈樹人禮貌微笑,端起杯子:“我過幾天可能要去趟南京,有些事情要處理。當然也會順便回蘇州過個年,二月春耕之前回來。
這兒的山僻險路,反正冬天也會被積雪封山,我們有水軍之利,不怕賀錦、蔺養成铤而走險。所以冬季農閑,隻要按部就班做些水利修繕、新田整頓、士卒操練的活就好。
到時候,就有勞‘張通判’幫我代理一個半月了。反正水利徭役本就是通判的職責。”
張煌言聞言頓時不樂意了,毫不見外地吐槽:“好哇,你這新知府剛剛上任就撂挑子、把活兒丢給我,虧你好意思!就不怕朝廷問責!”
沈樹人胸有成竹地微笑:“朝廷法度,新官上任,本就有三個月期限赴任、交接。雖然我是自己跟自己交接,隻用一個半月,不過分吧。”
古代交通不便,官員異地赴任都會給個期限,三個月能趕到都是正常的。
前任地方官如果急于離職,隻要錢糧和各方賬目交接得清楚,同知、通判願意接盤代管,隻要不超過三個月,也完全可以。
沈樹人這次完全是鑽法律空子,自己跟自己交接還放個大假。
好在雙方是表兄弟,幫忙打工也是應該的。張煌言吐槽過之後,就認真起來:“去南京可是有什麽關節要疏通麽?”
沈樹人點點頭:“剛才下午你也看見了,不光朝廷的旨意到了,還有家父的家書。家書裏的事兒,反而更麻煩。
我都不知道,我原先是被左良玉越級彈劾了、中間還有方孔炤方巡撫保我,最後竟搞得這麽複雜。
父親在京城時,聽說了左良玉的奏章,爲了打探消息幫忙遮掩,就把我之前家書裏随口跟他聊的‘厘金’的事兒跟陛下說了,算是一個請求面君投石問路的借口。
誰知,陛下就對‘厘金’感興趣了,估計也是缺錢鬧的。可這法子要推行,阻礙可是多多。
就算阻礙能搬開,強推下去,将來也少不了被既得利益者抨擊‘出此下策者置祖宗分權法度于不顧,用心險惡、将來必然導緻藩鎮割據’。
我相信,以陛下的脾氣,隻要有人言之鑿鑿,他就肯定會‘把當初出主意的官員嚴懲,但是半推半就把能斂财的新法保下來’,試圖息事甯人。
我要是不預做準備,就算将來厘金推行成功,父親說不定也會被卸磨殺驢,當替罪驢推出來。所以,我必須去南京先布局打點一些關系,明年才好真正上奏推廣厘金。”
沈樹人太清楚崇祯的做派了,崇祯對于那些能給他實際好處、但是會損害祖宗法度、朝廷原則的變法,本質上是樂意去用的。
但是用了之後,如果被言官指出了這些破壞原則的點,他就會把當初建議變法的人推出去砍了,以示“破壞原則不是出于皇帝的本意,而是有奸臣”,然後皇帝隻拿好處,但不背破壞原則的鍋。
打個最衆所周知的比方,曆史上李自成快打到北京之前,崇祯其實多次試圖讓閣老們上奏建議放棄北京、遷都南下。
但放棄北京顯然是有悖于“天子守國門”的祖傳原則的,也是無原則的認慫擺爛,面子上過不去,所以他不能親自說。
一定要有别人說,他可以假裝一時被蒙蔽,等真生米煮成熟飯到了南京,到時候再假裝“醒悟”,把勸他放棄北京的奸臣殺了就好——而能活到那一天的大臣們,也都太了解他了,所以咬緊牙關就是不說不背鍋。
今天的厘金政策,能斂财,也有導緻地方離心不便控制的隐患。從行爲模式上來說,跟曆史上兩年後的勸遷都是一模一樣的。如果不先留些後手,就算勸成了也會被崇祯殺。
張煌言沒見過皇帝,對表弟這麽說皇帝,還是有點不服的。
但自家人有髒活兒要處理,他也隻能先幫扛一下日常工作,其他不該他知道的事情就少問。
“罷了,我也不管伱去南京具體怎麽勾當,幫你代一個半月就是了,回來記得帶點謝禮!說吧,哪天動身?”
沈樹人:“再過四五日吧,先回蘇州過年,反正過年的時候南京衙門也沒人辦事。總要元宵之後才好托關系。”
……
定好了回鄉運作的計劃,剩下這幾天時間就比較寶貴了,沈樹人得抓緊把冬季農閑要安排的民政和訓練工作規劃一下。
該冬天種下去的作物,都已經穩妥了,所以勸農方面沒什麽要做的。主要操心的就是新兵的整編訓練,還有軍備打造。
次日一早,沈樹人招來左子雄等武官,重新核定了一下未來的部隊編制。
昨天升官之後,沈樹人這邊的官軍編制也提升了。
除了黃州這邊有個衛所,楊嗣昌還順便把如今還大部分在淪陷區的随州府的衛所,也劃給了他——實際上沈樹人在随州地區至今隻光複了一個孝感縣,所以随州衛駐地暫時也就放在孝感。
随州衛的軍官,朝廷沒有任命,實際上是給了沈樹人極大的自由裁量權。
一個衛所的編制是三千五百人。
之前沈樹人有三千五正規軍、一千家丁,還五六千從劉希堯那兒收編過來的部隊。
現在重新整編,就挑選體力和紀律人品相對可靠的,拉出三千人左右,與原先的舊部合在一起,再刨除之前的戰損、傷殘永久退役,編練出七千人的部隊。
原本單獨編列的一千家丁,現在也分别摻入到兩個衛所中去,這樣可以确保部隊的忠誠度,不至于因爲反複無常的流賊老兵過多而三心二意。
新的随州衛裏的各級軍官,絕大部分也都是從黃州衛裏、原本立功表現好的軍官士兵挪過去的。隻有極少數當初反正投降時有過立功表現的流賊舊軍官,才會被保留職務。
重新編訂之後,黃州衛由左子雄統帥,随州衛由張煌言統帥。
左子雄麾下有盧大頭、劉三刀等幾個千總,還有一些他當初帶出來的老嫡系。
張煌言麾下有沈福、沈練等幾個千總。其餘把總級别的基層軍官,自不必提。
編制搞定之後,剩下的困難就是軍械和兵種。
沈樹人剛來的時候,就是一套草台班子,武器全靠花錢搞定,沒有建設自己的軍工生産。
前前後後靠外購搞定的火器,也就一千二百杆左右,還沒有大炮。消滅劉希堯後,繳獲了兩三百根火器,但質量比沈樹人買來的還差得多,隻有鳥铳和老式火铳,連魯密铳都很少見,西洋斑鸠铳更是一根都沒有。
經過檢查後,有好幾十杆确認不太可靠的老式火铳,膛壁都磨得變薄了随時有可能炸膛那種,直接被沈樹人廢棄淘汰、回爐煉鐵。
挑選一番後,全軍總共湊出了一千四百杆火器。
相比于七千人的部隊編制,這點火器數量,隻能保證兩成的火槍兵編制,軍械打造必須提上日程了。
“這次我回南京、蘇州,會趁機多招募一批熟練的鐵匠過來,先從打造仿制魯密铳和斑鸠铳起步,至于老式鳥铳和火铳,以後我軍就不要造了。
免得火器配置型号過多過雜,彈藥補給不便。未來我軍精銳部隊,火器配比怎麽也要提高到三分之一,甚至五成。
不過,冬天這兩個月,火器工匠招到之前,先讓本地鐵匠打造一些配合現有火器使用的刀槍類兵器,這些難度比較低,普通鐵匠就能做。”
沈樹人确定各兵種編制規模之後,就先跟表哥透了個底,讓他這兩個月就能先有個明确的努力方向,免得浪費時間。
張煌言很好奇,以他的傳統軍事思維,覺得戚繼光戚少保留下的火器和近戰兵器配合的陣法,已經很完善了,普通火槍兵還有什麽特别的近戰武器值得配備?用現成的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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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本書應該是8月1号上架……希望大家最後幾天保持一下追更,上架後可憐可憐給個首訂。我也知道現在形勢不好,别的也不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