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遠親自來一趟甯遠也不容易。以後沈家船隊再承運朝廷的軍糧,也不會讓沈樹人親自随船押運了。
所以這次既然搭上了丘民仰、吳三桂這條線,沈樹人也不吝稍微多花兩三天休整補給,多摸摸底細。
該花的小銀子,沈樹人也絕不吝惜,所以很快人人都知道了他仗義疏财的名聲。
他還表示,以後沈家運糧的船隊,如果運力有富餘,還可以給關甯軍諸将帶點絲綢棉布奢侈用度的私貨,運費隻算成本。這樣關甯軍将領如果有渠道出貨,也能自己賺點私房。
當然,在這事兒上沈樹人是很有分寸的,他隻會賣南方的日用消費奢侈之物,絕對不會涉及任何戰略物資。如此就算落到了鞑子手上,也無非是多腐蝕幾個鞑子文武的生活作風,不至于提高了鞑子的軍事潛力。
幾天時間下來,他基本上把吳三桂手下都司、遊擊級别以上的軍官,都混了個臉熟,也掌握了不少光靠看曆史書絕對無法了解到的軍情。
如今吳三桂手下的部将,要麽是史書沒記載的無名之輩,要麽就是未來兩年松山、杏山之役會被洪承疇、祖大壽送掉的。
後世“三藩之亂”時吳三桂麾下的十大戰将,除了那天負責引水接糧的海防都司張國柱之外,一個都還沒出現。
估計那些人很多也不是吳三桂的原始嫡系,有些是後來農民軍投降過來的,還有從其他渠道降清的明将。
這個事實,讓沈樹人也冷靜了不少,不得不重新評估一下吳三桂的實力——
來之前,他高估了關甯軍的規模,以爲怎麽着也能有五六萬精銳戰兵,再加上山海關高第的兵,七八萬是肯定有的。
他會這麽想,也是從幾年後那場“一片石大戰”逆推回來的。畢竟史書記載一片石大戰時雙方都号稱有近二十萬衆,哪怕打點折,吳三桂五萬人總要有。
而事實上,如今甯遠城裏滿打滿算有兩萬兵額,實際上吃空饷吃到還剩一萬多一點兒,這都已經把吳家家丁也算上了。
把關外各城的正規戰兵全算上,估摸着也就兩萬出頭。
山海關高第那邊雖然還有不少人,可是考慮到遼地明軍未來還會被洪承疇送一波,兩相抵消,最後能給吳三桂的,也就兩萬人了。
未來一片石大戰的五萬關甯軍,估計有一半多是臨時抓的壯丁鄉勇,還有幾千是密雲總兵唐通來勸降吳三桂時、被吳三桂奪軍收編的人馬。
“鬧了半天,忙死忙活設計籠絡,最後拉攏的目标總共就隻有兩萬人,還不可能全拉走。虧大了,以爲有五萬人呢。”
沈樹人稍稍有些郁悶,好在很快就把心态調整過來了。
也罷,人少好歹靈活一點。自己隻要在未來三年半做到巡撫級别,再加上沈家的家财、未來幾年瘋狂種田積蓄财力,收編兩萬人還是做得到的。
真要是五萬人,到時候還得跟南明朝廷分潤更多。
……
在甯遠待到二月初六,渤海西部淺水區的封凍也基本上化盡了。
沈樹人一行也省去了陸路車馬勞頓之苦,可以直接從甯遠沿着海岸線返航到天津衛,再登岸陸路進京。
當然,運糧船隊中絕大多數的船,早已原路返航回江南。或是在天津、登萊附近進點北方特産的貨物,再折返南方。
沈家是海貿世家,百餘艘大海船返程不可能跑空趟。北方的毛皮、藥材、山珍幹貨,能收多少就收多少。高價貨物湊不夠載重,再拿曬幹的羊肉脯之類湊數。
海上行程三天,陸路再走兩日,抵達京城已是二月十一,還有五六天就要春闱會試了。
應考的舉人、監生還要提前留出幾天時間确認參考資格,沈樹人和方以智便馬不停蹄先後趕去貢院和禮部辦手續。
禮部的管事官吏驗明他們身份時,還吃了一驚:“南直隸解元方以智?還有幾日便要開考了,如何這等不上心,現在才到京辦理?兵荒馬亂的,也不知道早點出門。”
方以智也禮貌地解釋了幾句,得知他是走海路北上進京的,禮部官吏再次驚訝了一下,頗爲佩服方以智的膽色。
如今敢走海路的讀書人可是不多,絕大多數手無縛雞之輩都視大海爲畏途。
辦完方以智之後,輪到沈樹人,那禮部官吏稍微檢查了一下,頓時發現剛才那點驚訝簡直不值得驚訝。
真是活久見。
“你便是蘇州沈林沈樹人?本朝第一個靠着監生入仕就官居七品、卻還要再來考進士的?”
這一問,就輪到沈樹人不會了,他陪着笑臉和氣地說:“下官确是監生入仕,不過是在蘇松河道衙門爲八品典吏。”
禮部辦事官員立刻笑了:
“你也是海路進京的吧?難怪消息不靈通。吏部京察已報了你的績優,聽說還上達天聽、跟戶部複核了,拔擢伱爲正七品河道庫使。
前幾天考生履曆送來時,我們看了都稱奇,陛下用人還真是不拘一格。你要是再升一點,這科也不用考了。考出來能授的官,說不定比之前的還小呢。”
沈樹人聽完,心中也是一塊石頭落地,之前的付出果然沒白費,看樣子楊閣老的能量還是大,自己稍微立了點功,立刻能被放大宣傳、足額兌現升官,不用擔心被人昧了。
眼前這個禮部官員,按說不用操心他的事兒,但實在是沈樹人的事迹太離奇,經辦人隻要看一眼履曆,就難以忘記。
明朝制度,會試殿試哪怕考第一,最後得了狀元,也隻是授予翰林院修撰,正七品。
既然沈樹人現在已經是正七品,考中了最多也就是平調,換個更加清貴一點的位置,但升級是不太可能了,除非又發生什麽意外情況。
……
辦完手續,距離考試也沒多少時間了,沈樹人和方以智也來不及跟其他趕考舉人文會切磋。隻是剛剛調整好狀态,适應京城的水土氣候,考試就開始了。
明朝的會試分三場,而且還不是連在一起的三天三場,中間有間隔。考完已經二月下旬了。
這三場裏,也不是每場都考八股文,也有時政策論和公文寫作、經義理解。隻不過會試的時政策論分值占比被壓得比較低,以免考生靠迎合主考官的政治立場來拍馬屁上位。
而公文寫作和經義理解對于走到這一步的讀書人來說,又拉不開差距,大家都能基本滿分,這才導緻主要靠八股文來拉開分差。
考中的人,三月份還要考殿試,殿試不出意外的話是不會刷人的,隻負責重新排定名次。考試内容是論、疏、詩,論的比重有所提升。
這是皇帝親自考的,皇帝不用擔心别人“迎合執政的政見”,也就不在乎主觀偏差。
所以八股文質量能決定一個人能不能排進全國前三百名、做到進士,
時政策論的眼光見識,則能影響你進了前三百名後,具體怎麽排序。
很多一輩子隻求高中、不在乎排序的人,也就可以在時政策論上少花點精力。
就好比如果連保證高考進北大都做不到,那就專心刷高考大綱範圍内的題即可,沒必要浪費精力去學“北大入學後,内部的實驗班選拔加試”。
那不是普通人有資格操心的。
沈樹人的學問,全靠這一個多月來,跟着南直隸解元方以智的惡補,再加上他對《明史.魏藻德傳》的理解,提前暗暗打磨過了文章。
進了考場之後,基本題簡單答一下,八股文就直接靠自己預先打磨好的背誦默寫下來,倒也不費事。
關鍵是沈樹人心态很好,反正盡力就行,他也不指望考中才能升官、當地方實權派。
幾天下來,别的不說,那雍容閑雅的态度,就讓監考的禮部官員覺得這人不錯。
而事實上,沈樹人背後還有一道他自己都沒敢确信的神秘力量幫襯——遠在武昌的楊嗣昌楊閣老,之前就有關注他,聽說他立功表現好,還多次給京中同僚寫信誇過他,讓京中好友幫襯。
如今已是崇祯十三年,天下有多亂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科舉制度說是禮崩樂壞泥沙俱下,也一點不爲過。
禮部裏那些跟楊嗣昌關系好的,當然都知道如今服務前線最重要,這沈樹人既是楊閣老要重用的,能松手就松手。
……
會試考完之後五天,眼看便是張榜的日子。
沈樹人和方以智聯袂去看榜,發現兩人都輕松過關。
方以智頗爲驚訝,他是唯一知道沈樹人八股文真實實力的人,看到沈樹人的名字,也是久久說不出話來。
“賢弟,你真是福星高照,這都能給你過。這下好了,會試一過,以你的實幹之才,殿試反而沒那麽難了。
陛下策問,最喜歡問平賊事略,我們其他考生,隻能空談大道理,可不比你有實際的見解。”
方以智最終也隻能歎服。
“多虧方兄幫我臨陣磨槍,否則,也走不到這一步。走,今日得好好謝師,我做東。”沈樹人說着,就請方以智去了京城最好的酒樓盛宴款待。
一衆人等休憩數日,轉眼來到三月份,便是殿試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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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