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不知何時飄下,且越下越大。
江培安兄弟倆走在回去的小路上。
看着情緒低落的老哥,江培建嗦了口棒棒糖,咧嘴露出蛀牙,幸災樂禍道:
“我就說李叔不會答應的吧,現在好了,人沒請到還搭了兩箱東西進去。”
江培安瞥了一眼他滿嘴的蛀牙,平靜道:
“我回去跟奶奶說,你又偷偷吃糖。”
江培建立刻炸毛:
“明明是你給我的零花錢!”
“我沒讓你買糖吃。”
江培建耷拉着腦袋,悶悶不樂道:
“我錯了,哥。”
“嗯,那我就不跟咱奶說了……”
“謝謝哥……”
“我跟老嬸說。”
江培安微微一笑。
江培建頓時面如死灰,她媽可比奶奶管他嚴厲多了!
逗弄了小堂弟一番,江培安心裏舒暢多了。
眼下最大的問題還是找演員。
民間小調最大的突出點是唱調跟動作相結合。
雖說找普通人出演也可以,但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去調教。
這種調教不是拍電影那種對動作和台詞精細化的打磨。
江培安隻有一個要求,演員能無視鏡頭的存在,同時流利的說出台詞和做出動作。
但普通人根本做不到,或者說學習成本特别大。
尤其是民間小調的主演們還都是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女。
不好意思面對鏡頭,台詞記不住,動作不流利,都是他們主要面對的問題。
所以,江培安才打起李守國的主意。
他常年在舞台演出,經驗足,動作到位,更重要的是唱調部分還不需要配音。
配角可以找普通人,但主角一定要有演出經驗的人來擔任。
尤其是李守國的形象又非常貼切。
民間小調說的就是家長裏短,甚至内容有些粗俗。
講的大部分都是受氣婆婆強勢兒媳、姐夫小姨子等家庭倫理。
所以在選角上要貼合大衆,甚至長相比普通人還要不如才是最佳。
觀衆在看戲時一是看熱鬧,二是有代入感。
你找個帥哥當男主?根本就沒人看!
江培安一開始在鎮梆劇團裏找演員,結果沒有看上的。
演員們長得都太闆正,形象太好。
李守國很合适,但他不願意出演,言語中似乎很排斥鎮梆劇團?
江培安也搞不明白他跟梆劇團之間的恩怨。
梆劇,又叫豫省梆劇、相城梆劇、姑蘇梆子等。
源于豫劇四大聲腔之一的沙河調。
因豫劇舊稱豫省梆子,梆劇即豫劇在新安省北部和姑蘇彭城一帶的俗稱。
梆劇是淮河以北的百姓最喜聞樂見的戲曲劇種。
廣受歡迎的原因,梆劇幾乎在新陽市各個層級都有劇團。
市裏縣裏,甚至鄉鎮都有梆劇團,江培安所在的江台鎮就有。
劇團裏有十幾号人,農閑的時候就四處演出賺點外快。
鎮上有紅白喜事的時候也邀請他們登台演出。
但最近幾年受下海風波影響,演員們紛紛辭演出門打工。
江台鎮的梆劇團面臨着倒閉的風險。
事實上,戲曲劇團從八十年代後就開始走下坡路,一直到江培安重生之前都未複興。
後世江培安老家的縣梆劇團改編爲事業單位縣演藝中心後。
還一直面臨着人員工資待遇低,在職及退休人員均未辦理社保、醫療、意外保險等保障性待遇的問題。
……
呼出一口霧氣,江培安緊了緊衣領。
還是回去繼續在鎮劇團裏蹲守吧。
“哥……他是不是在喊咱們?”
江培建拉了拉哥哥的衣袖,指着後面的人說道。
江培安轉頭向後看去。
漫天飛雪中,一個踉跄狼狽的身影正朝他們跑來。
他很着急,但腿腳不便,不時摔倒又重新爬起,身上沾染着雪花和泥漿。
寒風裹挾着飛雪,他的每次張口呼喊都被風雪狠狠地灌進喉嚨。
“回去!是李叔!”
江培安認出那個身影是李守國,他邁開一雙長腿朝李守國跑去。
“幫幫、幫我,秀英她、她不行了!”
張秀英,李守國的妻子。
江培安扶起李守國,連忙道:
“李叔你别急,我現在就去看看。”
讓堂弟江培建扶着李守國,江培安連忙朝小屋飛奔而去。
他一米七八的個子,一雙腿甩的飛快,不一會就将兩人甩在身後。
床上張秀英臉色蒼白,進氣多出氣少,額頭發燙,十分虛弱。
“冷、冷……”
張秀英呢喃的說着。
江培安一看這架勢必須得去醫院了。
将身上的棉服裹在張秀英身上,他又從屋外找到一輛闆車。
連被子帶人一并放在闆車上。
看到李守國焦急的走過來,江培安留下一句“去江流診所後”就拉着闆車朝隔壁鎮跑去。
……
江台鎮沒有診所,唯一的醫生就是李洪亮那個半吊子。
所以江培安拉着闆車一路來到隔壁鎮的診所。
等李守國和江培建趕到醫院的時候,張秀英正安靜的睡在病床上輸液。
旁邊病床上的江培安正裹在被子裏隻露一個頭。
“沒事兒了,嬸子原本就有基礎病,再加上這陣子倒春寒天冷,發高燒。
打完點滴,再住院兩三天就能回家,放心吧李叔。”
江培安坐在床上打着寒顫說道。
李守國無措的看着江培安,許久沒有說話。
江培安多少年的閱曆,他看到李守國這幅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道:
“費用我都結過了,連帶着後面幾天住院和拿藥的錢。”
“多少錢?”
李守國嘶啞着嗓子問道。
江培安猶豫了一下,道:
“50塊。”
以城鎮就業人員的平均月工資爲777塊錢來看,農村的50塊已經不少了。
甚至在李守國這樣隻有一畝地收成的人眼裏,實在是太多了!
“你不是劇團的人。”
李守國沉默了一會,突然說道。
江培安點頭:
“嗯。”
“我不想唱戲,也不願意再唱戲了。”
李守國看着張秀英熟睡的臉龐,繼續道:
“腿斷了後,劇團就把我開除了。
每次演出大家都分一樣的錢,我一個瘸子跟大家拿的一樣,所有人心裏都不舒服。
但我是爲了演出才瘸的啊!”
說到這裏,李守國似乎有些不甘。
“雖然每年劇團都會來慰問,但他們不會帶那麽貴重的禮物來。
也不會在給秀英看病的時候花一分錢。
大家都沒錢,所以我也不願意拖累他們。
本來秀英前兩天就開始發燒,但我以爲吃點藥就行……”
江培安突然想起來今天去李守國家裏時,他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樣子。
原來他是想拜托自己帶張秀英看病。
靜靜的聽着李守國的話,江培安緩緩道:
“李叔,我本來是來想找你演戲,就是能上電視的那種……”
“我願意出演。”
江培安的話還沒說完,李守國打斷,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演戲跟我理解有沒有區别,但演出是有錢拿的吧?
你已經提前付錢了,我跟着你演。”
江培安一喜,立馬從病床上跳下來,從小包裏拿出一個本子,道:
“李叔,這是劇本,你先看看。”
李守國看了眼本子,田字格,小孩子練字的那種。
他沒接。
啥意思,江培安不解,難道要加片酬?
“我不認識字。”
江培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