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看得出大使您并不是擅長勾心鬥角之人,更不提對人使詐了。您心思純淨,有一說一,又愛民如命,倘若真握有重要的證據,早就會拿出來告譚斯了,又怎會憋到今日?”
唐遜見自己的老底都被趙楓給猜出來了,也不懶得再隐瞞。
“我手裏确實沒關于譚斯的把柄,當初之所以有勇氣出面告譚斯,也不過是仗着自己親眼所見,奈何手中無真憑實據,就這麽被譚斯聯合盧仟給壓了下來。”
“現在隻恨當初不夠穩重,不僅沒能人贓并獲,反而還因小失大,害了自己的女兒…但凡當年我能忍着點、沉得住氣,默默等待何時的機會再告發,珠珠兒又怎會…我真是恨啊…”
珠珠兒是唐遜對女兒唐珠珠的愛稱,隻因這個女兒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所以便取名爲唐珠珠,可見其中寄存了唐遜及其妻子對女兒深切的愛。
凝聚在唐遜眼角的淚珠順勢低落,砸在地上毫無聲息,宛如當年他奮力一搏後卻僅剩的滿腔無力。
當時唐遜滿腦子隻想着即便豁出去性命,也要把譚斯這夥漠視倘若性命、貪婪掠奪之輩給告上朝廷,然而最終還是落得個無功而返,連女兒也無辜受害,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
趙楓沒有開口勸停唐遜的哭泣,也并沒有說些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的話,反正人難過了就是得哭出來,就是得發洩,何必管什麽輕不輕彈?
難道勇士落淚了,他就算不得勇士了?難道一往無前的勇猛罩上了淚珠,就算不得勇猛了麽?
爲了使唐遜哭得好受一些,趙楓甚至還給唐遜遞上了巾子,方便他拭淚擦鼻水。
有了趙楓的這個動作,唐遜仿佛受到了鼓動一般,哭聲變得更大更悲切了,帶着中年臨老喪女的嘶啞之聲,宛如夕陽下悲鳴的烏鴉一般,發出的聲音人人嫌晦氣。
不過趙楓可不敢嫌晦氣,而是老老實實的待在唐遜身邊,默默的陪着他,看着他哭,等着他停。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唐遜也哭得累了,終于拖着有氣無力的泣聲尾音緩緩停了下來。
“先喝水吧。”趙楓把剛才唐遜給他推過來的茶杯又推回了唐遜手邊。
哭的聲音嘶啞、喉嚨幹澀的唐遜下意識要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卻在指尖剛剛碰到茶杯杯沿的時候一激靈,立刻用手背把那茶杯給掃到一旁。
茶杯被狠狠掃落在地,瓷片破碎,流出來的液體也融在了地上,開始冒着小小的泡泡。
趙楓此時腦中警鈴大作!真是險啊!
“茶裏有毒?!”趙楓指着地上的水漬責問唐遜。
“确實有毒。”唐遜低垂着頭承認了,而後再擡起頭時,臉上已然寫滿了悔意。
“剛才我還不清楚王爺的真實身份,隻覺得你三番五次登門造訪實在怪異,便懷疑您是譚斯派來的卧底,于是就…”
“于是就在茶裏下毒想毒死本王?”趙楓隻覺得心裏一陣後怕。
由于他早就知曉李世民對唐遜的看重,又知曉唐遜是好人,于是便下意識的對唐遜産生了信賴的心思,也沒想過唐遜居然會對他生出警惕與懷疑的心思,更遑論對他下毒了!
眼下,趙楓也開始反省自己,倘若不是自己一直在使用善意的謊言欺騙、接近唐遜,唐遜也不會下此毒手。
唐遜站起身對趙楓深深鞠了一躬:“不得已而爲之,還請王爺原諒。”
“那是什麽毒?毒性厲害麽?”眼下趙楓從鬼門關裏逃過一劫,劫後餘生卻對毒藥産生了好奇。
“砒霜。”唐遜主動擡起手比劃給趙楓看,認真道:“我隻下了一小半個指甲蓋那麽多的量。”
“這樣的量也足以置人于死地了!”趙楓驚訝道:“幸虧本王把身份與來意說明了,否則早已無辜入了地府!”
此時趙楓真的後怕了,想到自己與牛頭馬面擦肩而過,背後不禁滲出了薄薄的冷汗。
“還請王爺原諒,這也是我不得而爲之。”唐遜一再強調着自己的不知内情,更期盼能得到趙楓的諒解,畢竟将來女兒無辜離世的情況,就得依靠趙楓來幫他沉冤昭雪了。
“罷了罷了,其實本王也有不對的地方。”趙楓也主動認錯道:“第一次見面時若本王直接說明來意,也就不會存在這麽多誤會了。”
二人一個道歉,一個原諒,算是把這茬給揭過去了。
下毒的誤會算是解除了,但二人接下來要談的話題可就沉重許多,那就是在沒有确鑿證據的情況下,如何扳倒譚斯以及盧仟一夥人。
趙楓先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本王本想把此事直接寫信告知陛下,懇請陛下下旨懲治盧仟一夥人,但又擔憂手中無憑無據,陛下不會輕易站在我們這邊。”
“出面請陛下懲治?陛下會答應麽?”唐遜自覺自己已經疏于與李世民打交道,自認爲自己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不及他人,即便他開口,李世民也不一定會答應。
趙楓忍不住暗暗咬牙:“其實一開始本王還想着自己直接把譚斯等人就地法辦了!直接抽筋扒皮都是輕的!”
“…隻可惜這裏是揚州,不是本王的封地,本王不可貿然行動,隻能寄希望于尋求陛下的幫助。”
“抽筋扒皮?”唐遜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口鼻,驚歎道:“未曾想王爺的心思狠毒竟不比我差幾分…”
此話一出,趙楓一時間都不知道唐遜究竟是在誇他,還是在罵他。
“譚斯他們漠視百姓性命,還害死了大使您的女兒,抽筋扒皮的下場本是他應得的,哪裏狠毒了?!”
唐遜反駁道:“可是陛下仁厚,定會要求臣下講究仁德,倘若王爺真想對譚斯抽筋扒皮,恐怕陛下也不會同意的。”
“本王正是能料到陛下肯定會要求待證據确鑿了才能懲治他們,所以一開始才不願直接上報陛下,而是想先斬後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