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回家了,就要講究餐食的味道,這點兒上,究是關羽也不能免俗。
事實上,是關羽不得俗氣一回。
張昭離去後,兒子關麟又陷入了新一輪的忙碌中,對于關羽而言,似乎這個兒子永遠有忙不完的事兒,倒是他這個老爹…有一抹被架空的味道。
是啊…似乎,幾個月一過,無論是荊南,還是襄樊,亦或者許宛…這些地方的人都成了兒子麾下的心腹。
反倒是他手下的兵将,如今都在廬江聽候糜芳調遣…
心念于此,關羽也是醉了。
當初他讓關麟做江夏太守,意爲助兒子開府培養自己的幕僚、兵将,那時的關羽絕對不會想到,兒子成長的速度如此快,乃至于現如今的襄樊南南、北北都是他的兵将。
反倒是他關羽…竟是閑來無事,成爲了這江陵城裏最大的閑人。
索性讓周倉提着食盒去尋一道歸來的徐庶,喝酒、吃肉…别人是偷得浮生半日閑,關羽完全不用偷,天天都很閑。
餐盒打開。
第一道菜是一個不像丸子的丸子,這道菜有點兒像是後世的“沙琪瑪”,“狂放不羁”的外形,麻麻紮紮的質感,鹹酸酥脆的口味,着實特别。
說起來,這道菜可是大有名頭,乃是赫赫有名的“徐公丸子”…
這裏的徐公,正是坐在關羽對面分案而食的徐庶。
徐庶看着這“徐公丸子”感慨道:“雲長好雅緻啊,竟特地讓夥房做了這道菜,一時間…倒是把某的思緒勾到了身在曹營的那幾年。”
“哈哈哈哈…”關羽笑了起來,“你、我都曾‘身在曹營心在漢’,可世人都知我關羽過五關斬六将,千裏尋親…卻鮮有人知曉你做的這‘徐公丸’!”
誠如關羽所言。
曹操用徐母賺徐庶歸來後,任命徐庶爲聊城縣令,又一次在招待來視察的曹操時,特令廚師将肉丸子炸爲不規則的塊狀,比喻自己雖然表面上牽就,但内心堅守節操,絕不作柔順圓滑的阿附之徒。
曹操知其心意,并不爲難…從此,曹營中就多了一位“啞巴”徐庶。
時過境遷,舊事重提。
難免讓關羽與徐庶有更多的話題,閑人閑話家常,一邊喝酒,一邊品嘗這“徐公丸子”,兩人暢聊了許久。
而随着這“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話題畫上終止符,關羽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把頭轉向窗子那邊,望着窗外的景,心境卻别有一番滋味。
“雲長來此,怕不是爲了閑話過往的吧?”徐庶用一句話轉移了話題。
關羽的神情有些暗默,他“唉”的一聲歎出口氣,然後說道:“元直已經聽說了吧…雲旗對那張昭可是頗爲禮遇,更是暗中設計,讓他誤會是孫權送女乞降,你說這一招…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原來是這個!』
徐庶一聽,當即笑了,原來關羽暗中還跟這個“逆子”叫着勁呢,而這次在攻取廬江的行動上,無疑…關羽又、又、又、又一次被兒子給比下去了。
——『雲長雖不像往昔那般傲氣不可一世,但骨子裏還是透着不服輸的那股子勁兒呢!』
心念于此,徐庶笑了,“論勇武無雙,千裏襲人,當世之中,無人能及的上關公,可論陰暗詭谲,破人心境,上兵伐謀,攻敵攻心,世上又豈有人能比得過雲旗!”
聽着徐庶這般中肯的話,關羽重重的颔首,“元直,或許你說的是對的,在雲旗這般算計下,長江水道又阻隔了江東與廬江,一旦這張子布歸還廬江,憑着他的威望與品行,廬江城也将深深的體會到孫權的背棄與背刺…呵呵,東吳總是喜歡做這種‘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兒!有些時候,雲旗的腦子轉的太快,就是我這當父親的,也跟不上他的思緒——”
随着關羽的這番總結性的話,這個話題也宣告終結。
徐庶注意到了餐盒中還剩下一道菜,像是因爲疏漏,沒有取出來…徐庶伸手去取,卻不由得一驚,輕聲呼道:“是夾沙肉!”
他這般驚住的神情引得了關羽的注意,關羽看了看那“夾沙肉”,疑惑道:“隻顧着與元直喝酒倒是忘了這盤夾沙肉…”
“我所驚之處不是這個…”徐庶宛若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帶着迫切語氣的去問關羽:“雲長可知道這夾沙肉的由來。”
“不就是昔日孔明火燒新野,擊退曹軍後,樊城縣令劉泌設宴爲大兄慶功,大兄見席中有一威武少年,問其姓名,方知是縣令劉泌的外孫寇封…上菜時,廚役不小心,将肉掉在地上,寇封随手揀起,轉身丢入口中吃了下去。這一舉動引起了大兄的注意。”
“事後大兄詢問寇封爲何如此?寇封回答說‘身爲将吏,應時時垂憐百姓,粒米片肉來之不易,棄之可惜,士卒廚役,終日勞累,受之有餘,偶爾過失,安忍呵斥。’也正是因此,大兄對寇封大爲贊賞,遂收寇封爲養子,改名爲劉封!後來,軍中将士爲了表示對劉封的尊敬,廚役們特别烹制了一道名爲‘夾沙肉’的菜肴,獻給劉封…也就是落在食盒中的這道菜肴。”
說到這兒,關羽的疑惑更甚,“元直,這菜肴有什麽不對麽?”
“菜肴沒什麽不對,可我恍然想起,這菜肴背後的人不對啊…”徐庶的神情變得嚴肅,變得悚然,“昔日主公收劉封爲養子時并無阿鬥,而據我所知,這些年…劉封可一直以‘長公子’的身份自居…之前劉禅不學無術,不思進取,劉封不會将他視做威脅,可現在…不同了,劉禅拜雲旗爲師,雲旗又在這襄樊戰場立下大功,連帶着劉禅焚燒烽火台也算是功勳一件,今時不同往日啊——”
“你的意思是…”被徐庶這麽一說,關羽也變得警惕了起來,“你的意思是,劉封會視阿鬥爲威脅?”
“劉封是主公未有繼嗣,收爲養子,主公入蜀,劉封與孔明、翼德兵溯流西上,所在戰克,赫赫功勳…”徐庶的語速加快,“更改姓氏,拜天地敬神明認了父親…又兼之是主公無子嗣之際收養,那這養子便如同繼子,不是劉封會視阿鬥爲威脅,而是劉封必定已經自诩爲左公世子了!”
徐庶的這一番話讓關羽憤憤然的一揮手,“他劉封一個假子,阿鬥乃大兄親生骨肉,大兄的基業…這世子之位輪也輪不到他!除非阿鬥…”
關羽把話說到這裏時。
“報…”隻見得一名探馬快馬趕來,直接闖入此間屋舍,見到關羽當即單膝跪地,禀報道:“返回巴蜀的路途中,劉禅公子遇襲身亡,趙子龍護送劉禅屍體返歸白帝城!”
“什麽?”
這消息讓關羽霍然起身,一臉的驚愕之色。
反觀徐庶他竟是伸手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我這烏鴉嘴…”
嘴上這麽說,徐庶的神色也變得暗沉了起來,他心頭喃喃道。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
…
蜀中,成都,左将軍府。
這裏正在進行一次軍師議會,作爲左将軍兵曹掾的楊儀正在将一條條最新的消息禀報。
“因爲黃夫人改良農具,大力推廣龍骨水車、筒車、水轉百戲,兼之木牛流馬廣泛運用于農業,今年都江堰的良田可謂是大豐收,又因爲商務署管轄,一幹商賈井然有序,再也沒有人囤積居奇,井鹽、蜀錦、蜀姜的産量也大幅度的提高,物價穩定…通過采買,可謂是糧精錢足——”
誠如楊儀所禀報的。
雖然魏、蜀是處于敵對狀态,但經濟上卻不能忽視對方的存在,魏國需要益州的井鹽、蜀錦、蜀姜,蜀地也需要中原地帶的藥材、毛皮、香料和手工制品。
因此,總有小規模的商販往返于金牛道、米倉道之間,兩國的邊防軍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這種商貿往來。
故而,無論是井鹽,還是諸如蜀錦這類的奢侈品都是可以等價換成軍辎。
乃至于在大魏,蜀錦已經成爲了奢侈品的象征,價格一再的攀高,有價無市!
“如此…蜀中總算錢糧、軍辎充足…”諸葛亮一邊說話,一邊望向劉備:“北伐漢中的條件已經具備了。”
劉備聽到這些也大爲滿意,但他還是情緒激動的行至諸葛亮的面前,握住他的手,“這可多虧了孔明的夫人…若不是她從荊州帶回這些新農具…畝産怎能大幅度的提高!若無這些錢糧,北伐漢中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
“主公缪贊了…”諸葛亮搖着頭,“這全賴雲旗的功勞,若非他在江陵城的沔水山莊打了個樣兒…拙荊如何能學得這些新農具的研制,又如何能将工匠巧妙的與農業、商業、軍事相關聯,再說了…那建立商務署,擡高商人身份,既約束又籠絡這些商賈的做法,不也是雲旗提出的嘛?”
其實…諸葛亮隻說了一半兒…
還有攤丁入畝,還有廢除人頭稅。
隻是這一項關麟交出的“答卷”,有些太過敏感了,諸葛亮的确在做,但…速度并不快。
難點是在“南中”,那裏是蠻人的地盤,在那邊推行“攤丁入畝”的政令很難,而這也間接的使得…蜀中政令推行的速度也變得緩慢…
畢竟有“南中”打着樣兒,又是切實關乎大族利益的事兒,推廣的難度與阻礙可想而知。
但好在,至少…已經有許多郡縣才是實施,且卓有成效。
當然,這些事情就不能在這等“北伐”在即的軍事會議上讨論。
“威公,你接着說,荊州那邊…剛剛不是也傳來最新的戰報了麽?”
諸葛亮再度開口,把話題引到了荊州處。
這是第二件事兒…
楊儀頓了一下,娓娓講述起來,“在那關家四郎關雲旗的運籌帷幄下,荊州軍收複許都,讓曹操被迫遷都洛陽,曹軍損兵數萬人…卻在此基礎上,竟與曹操合作,由雲長将軍與張遼夾攻東吳,如今洞庭湖、陸口、赤壁、樊口、柴桑悉數攻陷,荊州軍正團團圍住廬江,而最近一次東吳的水軍馳援濡須,幾乎全軍覆沒!整個制江權也悉數在荊州軍手中,距離徹徹底底的打開江東的門戶隻差廬江一城了……”
後面還有很多,是這幾場戰役的細節,包括甘甯的天降飛球、煉獄火海,包括陸遜大軍圍城之下的以敵爲質,包括劉禅燒毀烽火台…挫敗了呂蒙白衣渡江的陰謀,包括郝昭、糜芳以少勝多守住長沙、江陵城,也包括諸葛瑾歸降,傅士仁高調挺近許都城,那大漢的旗幟有一支高高的升起在許都城中!
這…這一個個名字,這一樁樁事迹,之前統統藏在荊州,如今一股腦的報送過來…
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是振聾發聩,瞠目結舌。
當然…哪怕是荊州刻意藏着這些行動,但這些内容并不是第一天出現在成都的議論上。
可或許是荊州方面守口如瓶,或許是這一次的戰報太過勁爆與震撼…
劉備、諸葛亮幾乎是驚住的,呆若木雞…就連方才接到這條千裏之外傳回戰報的楊儀禀報時,嘴都是哆嗦的。
這太震撼了!
太不可思議了。
列席的孫乾是第一個回過神兒來的,他感慨道:“戰場上本就是變幻莫測,殺敵數萬,奪城數座,這些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可諸如這關雲旗般殺了敵人這麽多人,攻陷敵人這麽多城,竟還能在外交上與敵人同力去攻東吳,這般外交手段…太過詭谲…太過匪夷所思。”
一直以來,孫乾都是劉備這邊的負責出使、外交事宜的“使臣”。
故而,他關注的點…在那不可思議的外交上。
糜竺也張口道:“兩線作戰,先是能頂住東吳的突襲,就已經不簡單了,不曾想…二将軍與其子關雲旗竟是化危爲安,他們委實給我們帶來了太多驚喜啊!”
“哈哈哈,你說的對,也不對…”劉備總算開口了,他從那一抹驚愕中醒轉過來,“何止是他們的驚喜,傅士仁、糜芳,還有那年輕的郝昭,那東吳衆降将…他們都帶給我們太多驚喜,這雲旗一個人串聯起這麽大一群人,這讓我想到了何爲‘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雲旗這孩子…是要助其父定江東、伐北境啊!果然…”
說到最後,劉備又把目光轉移到諸葛亮的身上,“孔明爲阿鬥尋了個好師傅啊!”
“是啊…是啊…”
随着劉備的話傳出,衆人紛紛稱贊,對這位關家四郎不吝贊美。
倒是唯獨一個人,他微微凝着眉,似乎…關麟這莫大的功勳,讓他覺得很讨厭!
是馬谡…
是啊…
在關麟之前,上一個出自荊州屢屢被衆人贊美,誇耀前途無量的正是他馬谡本谡啊!
可此番,在這一樁樁功勳之下,他馬谡倒像是成爲了一個小透明、小不點兒…再沒有任何光芒會照在他的身上。
痛苦、憤怒、擔憂、彷徨、茫然、無措…
這種種情緒的驅使下,讓馬谡對關麟恨之入骨,哪怕他從未見過,哪怕兄長馬良屢屢來信誇贊,但馬谡就是不服、不忿兒…
當此衆人都在稱贊關麟之際,唯獨他撇着嘴,在心頭自言自語安慰自己:
——『哼,關雲長神武蓋世,即便沒有他關麟,一樣能攻下許都,攻到廬江…這些功績不過是他爹主動讓給他,是捧他的罷了!』
這麽一想…馬谡感覺心裏好受多了。
這時…楊儀的話再度脫口,“主公說…雲旗是劉禅公子的師傅,唯可惜…方才驿館傳來飛鴿,說是劉禅公子已經踏上歸程,似乎是有事惹到了雲旗…被雲旗給逐出師門,趕回成都了!”
這…
楊儀的話,無異于是給劉備潑了一盆冷水。
劉備的臉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我總是教授他,勿以善而不爲,勿以惡小而爲之…可未曾想,他竟一如既往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唉…唉…”
深深的歎氣,劉備像是因爲劉禅憤怒至極,更是爲兒子失去這樣一個好師傅而哀婉痛惜。
“主公切莫這般說…”諸葛亮勸道:“戰報中提及,襄樊戰場中,劉禅公子也參與了幾個行動,諸如焚燒烽火台,諸如守江陵城,也算是功不可沒,這已經讓我們刮目相看了,劉禅公子畢竟還小…”
“已經不小了…”劉備“唉”的一聲長歎,“雲旗才比他大多少,卻已經能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最重要的是…孤…也不年…”
“年輕”二字還未開口,諸葛亮連忙打斷,“威公,不是還有蜀中的情報要禀報主公麽?還不速速報來…”
楊儀知道諸葛亮是要他轉移話題,當即拱手,連忙道:“是三将軍之女星彩姑娘…通過四個月的布局,獲取了所有東吳女諜的信任,昨日星彩姑娘收網…将所有東吳女諜悉數擒獲!這其中不少是蜀中文武的家眷、婢女…而與之相對應的是‘證據确鑿’!”
果然,這一條情報成功的引起了劉備的注意力,讓他将目光從劉禅這邊轉移回來。
“均是孫夫人留下的東吳女諜麽?”
這…
楊儀一時間不敢說了,他擡眼望向諸葛亮,似是征詢他的意見。
“主公讓你說,你便如實說,如今沒有孫劉聯盟,如今東吳就快亡國,沒有什麽好顧慮的!”
得到諸葛亮的同意。
楊儀這才如實道:“是…是孫夫人留下的。”
“那星彩是如何捕獲她們…”
“其實雲旗已經在江夏時拷問出一些眉目,星彩姑娘是順藤摸瓜,一步一步接近這五十餘名女諜…用密信與雕版讓她們一一誘出…時機成熟,這才悉數抓捕…不曾想,此前…蜀中的一舉一動竟都在東吳的眼皮子之下。”
這。
随着楊儀的話,劉備的神色有些複雜,像是既因爲揪出這些女諜而高興,又像是因爲知道了這個事實,也意識到這一樁‘老少戀’從一開始起就是錯誤而心有餘悸。
過了良久,他方才張口,“重賞星彩…”
“諾!”楊儀拱手…
諸葛亮補充道:“之前雲旗詐死的消息一直瞞着她,如今她事已經了了,也該告訴她真相了。”
“告訴吧…”劉備感慨道:“不曾想,世間竟有如此癡兒女…向來癡,從此醉…”
這一句話說罷…
劉備迅速的收斂起那複雜的心境,他又變成了那個隐忍多年、雷厲風行的枭雄。
“好了,二弟與雲旗那邊已經做的足夠多了,倒是顯得我們巴蜀這邊無能,傳我軍令,即刻起将荊州的戰報傳示三軍,振奮三軍士氣,且如今我兵精糧足,兵馬齊備,即刻點兵北伐漢中…也該輪到孤要與那曹孟德把這麽多年的賬好好的算一算了。”
“諾…”
這次滿座文臣齊聲應喝。
荊州的大捷一次次的震撼着他們,也激蕩起他們心頭的那一份份如虹的戰意。
哪曾想…就在這時。
“報…”一名信使連滾帶爬的闖進來,上台階時,還因爲步伐太快,直接摔倒,可他不敢停留片刻,繼續往上趕,哪怕用爬的。
而他這般急切的模樣看在衆人的眼中,任憑誰都看出,一定是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報…報…不好了,不好了…”這信使扯開他那沙啞的嗓子高聲道:“劉禅公子…劉禅公子在歸來的途中遇刺,如今不治身亡…”
啊…
這…
這一條情報的出現讓整個閣宇間的氣氛一時間陷入冰點。
——劉禅死了?
衆人一時間悉數擡眼望向劉備這邊,卻見劉備尤自是驚愕不已的表情,再三确定過的确是劉禅死了…
他的神色在這一刻變幻無常,仿佛對兒子所有的苛刻與教導,那一份用功,那一份望子成龍,那一份寄予厚望統統都不見了。
人死了就…就什麽都沒有了。
也就是在這一刻,悲痛之下的劉備注意到了衆人在望向他,他強迫自己堅強一些,他違心的張口問那信使,“那子龍如何?我已失獨子,萬不能再失愛将了…”
這話已經有幾分“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既視感了。
信使連忙禀報,“子龍将軍護送着公子的屍體往…往白帝城方向去了——”
劉備沒有再說話,可他的步子已經邁出…
就是嘴上不說,他心裏邊…如何能不念着這個兒子呢?
衆人也紛紛追着劉備出去…
倒是唯獨一人落在最後。
又是馬谡!
此刻的他正揣着下巴,他一邊吧唧着嘴巴,一邊輕輕吟道:“劉禅那笨蛋真的死了?等等…”
恍然間,馬谡意識到了什麽…
沒錯,他意識到的是一個人,如果劉禅死了,那…這個人就必須接觸一下了。
這關乎他,也關乎他馬氏門楣的興、衰、榮、辱!
…
…
蜀中,梓潼。
劉封奉命駐守于此,要知道,這裏已經是北伐漢中的前沿陣地了,劉備把這裏交給劉封,足可見對他的信任。
此刻的中郎将府。
一盤某人最愛的“夾沙肉”擺放在副軍中郎将劉封與舅舅劉泌的面前,話說回來,劉泌是長沙郡人士,也是漢室宗親,劉封的舅舅。
正是因爲他爲劉備擺下的慶功宴,這才讓劉封成爲了劉備的養子!
至于,到底是養子還是繼子…可以這麽說,在劉禅誕生之前,劉備是一直拿劉封當做繼子的。
這換來的也是劉封對他無限的忠心與每戰身先士卒,永武無畏。
此刻的劉封…品了品眼前這盤因他事迹而命名的美味佳肴:“這一次的‘夾沙肉’欠了點兒火候,是這豬五花選的不好,豆沙倒是夾在這肉中,可蒸後的品相…差點意思,正常而言當是白裏透紅,鮮香甜糯,肥而不膩…可這一盤,也罷…也罷,湊合着吃吧。”
劉泌看着這個挑剔的外甥,一捋胡須,“你這嘴還挺刁…”
“别的吃食可以将就,但唯獨這‘夾沙肉’可将就不得…”劉封感慨道:“這可是我将那地上的肥肉填入肚子裏換來的,這是潑天的富貴啊!”
“是啊…”劉泌也感慨道:“玄德公是個好人,當初我也沒看錯他,跟着他好好幹,玄德公不會虧待你的——”
這本是一句尋常的話…哪曾想,劉封的眼睛卻是“嗖”的瞪起,“父親會不會虧待我,那很難說…”
“怎麽講?”
“自打父親誕下那阿鬥起,很明顯我能感受到他對我的疏遠…”劉封一邊解釋,卻有些憤然之态,“這些年,我爲父親南征北戰,進攻這成都時,我更是身先士卒,多少次都死裏逃生,身上有多少處傷口!若不是我…父親能成爲這成都之主麽?能逼迫的那劉璋獻城投降麽?”
說到這兒,劉封的語氣更添冷冽,“哼…比起那不學無術的劉禅,我除了非父親親生的外,我哪裏不比他強上十倍?”
這…
劉封的話吓到劉泌了,這讓他一陣毛骨悚然。
“你…你怎麽會這麽想!”
“舅舅,這本不用我去争什麽,而是一些東西…本來就是我的!我的就是我的!”劉封的語氣無比笃定。“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既當初我吃下了那塊兒沾地的肥肉,那今朝…這碩大的基業,這麽一塊兒肥肉,我便也吃得!隻有我能吃得!況且…父親已經不年輕了!”
就在劉封頗爲激昂的吟出這一番話時…
“成了!”
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是劉封的好友,益州的孟達…孟達匆匆跑來,一邊跑一邊呼喊“成了,成了…”
可進入這大門才發現,裏面不止是劉封一個,連忙改口。
劉封卻不以爲意,“舅舅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于是孟達如實道:“誠如你預料的那般,趙子龍毫無防備,劉禅在歸來的路上被刺殺殺掉了!趙雲正護送着一具屍體往白帝城。”
這…
突如其來的一條情報讓劉泌驚出一身冷汗,他驚問道:“這難道是你們…”
“舅舅…”劉封笑着拍了拍劉泌的肩膀,“咱們得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日後,等拿下了那潑天的富貴,我永遠不會忘記…是舅舅你,讓我從寇姓改成劉姓…漢室宗親的劉姓,哈哈哈哈…”
說着話,劉封就站起身來,邁着龍骧虎步往外走…
“你去哪?”劉泌連忙問道。
“阿鬥死了,我自然得去白帝城送他一程…那是我的摯愛親朋啊,我怎麽着…不得哭上個三天三夜?哈哈哈…”
在大笑聲中,劉封已經與孟達一道走出了門。
這時…門子前來禀報:“中郎将,馬谡求見——”
唔…
這突然的一條禀報讓劉封腳步一頓。
——『馬谡?他來求哪門子見?』
——『等等…難道,他也察覺到,這是他馬谡潑天的富貴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