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吉娣最近的一小堆人當中有她的兩個姐姐:大姐陶麗和剛從國外回來的二姐、娴靜美麗的李沃夫夫人。
“瑪麗怎麽穿着紫得像黑的一樣的衣服來參加婚禮呀?”科爾松斯基夫人說。
“她那種臉色,隻有穿這種顔色才配稱……”德魯别茨基夫人說,“我很奇怪,他們爲什麽要在晚上舉行婚禮。這是商人習氣……”
“這樣更好些。我也是傍晚結婚的。”科爾松斯基夫人回答說,并且歎了一口氣,因爲想起那一天她有多麽美,丈夫愛她愛得多麽癡心,可惜那都是明日黃花了。
“據說,做傧相十次以上,就可以不結婚了;我真想做這第十次,就可以給自己保險了,可是這差事已經有人幹了。”西尼亞文伯爵對美貌的查爾斯基公爵小姐說。這位公爵小姐對他是有情意的。
查爾斯基小姐隻是以微笑作爲回答。她望着吉娣,心裏想着,有朝一日她也站在吉娣的位子上,跟西尼亞文伯爵在一起,那時候她要向他提一提他現在說的笑話。
謝爾巴茨基對老女官尼古拉耶娃說,他想把花冠戴到吉娣的假發上,祝她幸福。
“不應該戴假發。”尼古拉耶娃回答說。她早就打定主意,如果她追求的那個老鳏夫和她結婚,婚禮将會是最簡單的。“我就不喜歡這種花哨。”
柯茲尼雪夫和達麗雅·德米特裏耶芙娜在說話,開玩笑說,婚後旅行的風俗之所以流行,是因爲新婚夫妻總有點兒怕羞。
“令弟可以感到自豪。她真是可愛極了。我看,您眼熱了吧?”
“我眼熱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達麗雅·德米特裏耶芙娜。”他回答說,他的臉上突然出現了惆怅和嚴肅的神氣。
奧布朗斯基正在對他的姨妹說有關離婚的俏皮話。
“要把花冠弄端正些。”她沒有聽他的話,卻說道。
“多麽可憐呀,她消瘦多了。”諾德斯頓伯爵夫人對李沃夫夫人說,“不論怎麽說,他都抵不上她一根手指頭,不是嗎?”
“不,我倒很喜歡他。并不是因爲他是我未來的妹夫。”李沃夫夫人回答說,“他的舉止多麽有分寸呀!在這種情況下要想舉止得當,不顯得可笑,有多麽難呀。可是他并不顯得可笑,也不緊張,他顯然非常激動。”
“這事您好像預料到了?”
“差不多。她一直是愛他的。”
“好吧,咱們就看看,他們哪一個先踏上紅墊。我對吉娣說過了。”
“反正都一樣,”李沃夫夫人說,“我們姊妹都是百依百順的妻子,這是我們的天性。”
“可是我當時就有意搶在瓦西裏前頭踏上去的。陶麗,您呢?”
陶麗就站在她們旁邊,聽見她們的話,卻沒有搭話。她十分動情。她的眼睛裏噙着淚水,隻要一開口,就會大哭起來。她爲吉娣和列文高興。回想起自己結婚的情景,她望了望滿面紅光的奧布朗斯基,就忘記了當前的一切,想着的隻是自己那純真的初戀。她回想的不僅是她自己,而是和她親近和她熟悉的所有女子的往事;她回想着她們在一生隻有一次的莊嚴時刻的情形,那時候她們也像吉娣一樣,戴着花冠站着,心裏滿懷着愛、希望和恐懼告别過去,跨向神秘的未來。在她想到的這些新娘中,也有她不久前聽說要離婚的心愛的安娜。安娜當年也是這樣戴着香橙花冠、披着白紗純真地站在教堂裏,可現在又怎樣呢?
“簡直奇怪。”她說出聲來。
仔細注視着宗教儀式進程的不僅是兩位姐姐、所有的親戚和朋友;那些看熱鬧的不相幹的女人也都屏着呼吸,激動地注視着,生怕看漏了新郎新娘的任何一個動作和表情,有些無動于衷的男人在說笑話或者不相幹的話,她們氣得不理不睬,而且常常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麽。
“怎麽她眼淚汪汪的呀?是不是不願意嫁給他呀?”
“嫁給這樣的好小夥子,還有什麽不願意的?是一位公爵嗎?”
“那個一身白緞子的是她的姐姐嗎?哦,你聽,司祭扯着嗓子叫呢:‘要怕丈夫呀。’”
“這是邱多夫教堂唱詩班嗎?”
“是西諾達裏教堂的。”
“我問過仆人。仆人說他就要帶她到自己莊子上去了。據說他是個大财主,所以她才嫁給他。”
“不,倒是挺好的一對呢。”
“哦,瑪麗雅·瓦西裏耶芙娜,您還說穿裙子不用裙箍呢。你看那個穿深褐色裙子,鞋後跟老高的,聽說是個公使夫人……那裙子飄來蕩去的。”
“這新娘子多麽可愛呀,就像是一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羊羔!不管怎麽說,還是該心痛咱們女人家。”
好不容易擠進教堂看熱鬧的婦女群裏就是這樣紛紛議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