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婁晔評價《情書》爲經典後，王江魯又問了幾個電影相關的問題，采訪便走到了尾聲。
“秦導，你會擔心電影因爲其中的某些演員而受到影響嗎？比如說章紫怡，她這半年來一直負面新聞纏身。”
近一小時的采訪讓大家已經對易立靜有了些了解，可如此耿直且尖銳的問題還是讓人倒吸一口涼氣。
劉汐茜柳眉蹙了蹙，看向秦慕楚。
如果秦慕楚表現出猶豫，那她就挺身而出，以一個演員的身份開口，能避免直接的沖突。
可是秦慕楚沒給她表現的機會，直接道：
“不擔心，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我并不在乎，在沒做違反原則的事的前提下，我心中演員的好壞是按照演技來分的。”
“什麽是違反原則的事？”
“……”
猝不及防聽到廣電這個名字，所有人都是一顫，連易立靜都表情明顯了驚訝一下。
秦慕楚回答的有問題嗎？
沒問題，就是太官方了，跟個老幹部似的。
可偏偏給她的感覺人家真是這麽想的，不是在喊口号。
快速調整被打亂的思緒，沉吟片刻她又問道：
“不會覺得被束縛住了嗎？”
秦慕楚笑了笑：
“廣電的要求隻是最基礎的要求，它并沒有說你得成爲一個聖人，隻是讓你不要做個壞人，這不算過分吧？”
“那在電影審核方面呢？一些電影無法過審而不能上映，有人說這限制了咱們國家電影的發展，提議把電影審核制度改爲電影分級制度，您怎麽看？”
見易立靜若有若無地看向婁晔三人，秦慕楚心說伱這“有人”指得就是他們這批人吧。
再看婁晔他們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很期待自己回答的樣子，内心頓感無奈。
電影分級制度在導演圈内是個比較敏感的話題，多年來一直争論不休。
所謂電影分級制度，就是根據電影的情色、暴力、語言敏感程度等等對電影進行分級，限定某一級的電影隻能是某一年齡往上的人群觀看。
這項制度很多國家都使用，最早源自于美國，後來在全世界蔓延開來，成爲一種主流制度。
天朝的港島、澳門、灣省也是用的這種制度，倒是大陸一直不肯采用。
至于爲什麽不用，裏面涉及的問題很複雜，這不僅是電影圈的事，往大了說甚至關乎于整個國家與民族的意識形态，并非三言兩語就能講清楚的事。
所以面對易立靜的提問他第一次選擇了回避：
“咱們還是聊聊别的吧。”
……
“謝謝各位能接受采訪，也感謝款待，祝幾位導演的作品都能在戛納大放異彩。”
餐廳門口，王江魯和易立靜站起身，和一衆人握手告别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們還得回去趕稿子，把今天的采訪轉化爲文字。
而秦慕楚幾人也和婁晔幾人分開，他們住得不是一處。
“我看從你避而不談後，那幾個導演就不怎麽熱情了。”張沫說道。
秦慕楚點點頭，張沫能看出來，他也不是瞎子。
電影制度的問題之後，餐桌上的氣氛就改變了，雖然範水水帶動話頭，整個飯局話語沒停過，但婁晔、王曉帥、賈樟可卻基本沒怎麽再說過話，隻是悶頭喝酒。
他也知道爲什麽，無非就是對他的回避問題有些失望。
“小秦，你爲什麽不回答？”
張沫有些好奇。
之前易立靜那麽多敏感尖銳的問題秦慕楚都回答了，卻偏偏回避了這個問題。
不由得猜測道：
“這事不能說嗎？”
秦慕楚搖頭：
“也不是不能說，這不是簡單的事，真要說起來太複雜了。我們國家最早提出這個概念的是曆麟似先生，你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提的嗎？”
張沫不知道曆麟似是誰，但聽秦慕楚用“先生”來稱呼人家，就知道肯定是位大家，便問道：
”什麽時候？”
“1934年。”
“……”
不止張沫瞪大眼睛，曾離、劉汐茜同樣很是驚訝，她們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1934年，新天潮都還沒成立，到現在快百年了，這事一直掰扯不清楚。
以前好點，電影行業沒什麽影響力，說不清楚也就算了，但現在電影業越來越發達，以後看電影會是咱們天朝人民最主要的娛樂方式之一，這事就愈發得慎重。
我現在嘴一張是說了，可對不對，全面與否，我自己都不清楚，那冒然開口幹什麽呢？如果被有心人帶了節奏，造成不好的影響，這就是我的過失。”
越是出名，秦慕楚越是意識到自己一言一行所具有的巨大能量。
因爲有太多的人支持他，願意相信他，這讓他在以“公衆人物秦慕楚”這個身份面對大衆時，必須得謹言慎行。
張沫聽明白了秦慕楚的意思，啧啧嘴，又問道：
“那你心裏傾向于審查還是分級制度？”
“目前的審查制度肯定是落後的，但分級弊端也很多，不能簡單套用國外的那一套……”
一邊說一邊走，幾人很快就回到了酒店。
早起看電影，到現在下午一點多，也都有了些困意，互相揮揮手便各自回到房間休息。
“你還睡不睡了？”
大美人有些惱羞成怒。
秦慕楚讪讪一笑，給大美人親急眼了。
“睡，睡。”
應和兩聲，剛要躺下，手機鈴聲響起。
拿出手機一看，是楊蜜發來的短信。
“在嗎？在嗎？國内已經能看到《情書》影評了，開門紅！！！”
戛納這邊還沒動靜，國内就能看到影評了？
秦慕楚正感慨着天朝速度，手機又是叮咚一聲，一張圖片發了過來，點開一看，正是所謂的影評。
“不知大家記不記得06年的席卷全國乃至亞洲的《七号房的禮物》，至今看起來仍然讓人忍不住落淚。
那是秦慕楚的第一部作品，我也是從那時候認識的他，驚歎于這個導演如何能把感情拍得如此細膩。
當時我就在想，要是這人以後拍愛情片那還了得，不得把人哭死或者甜死？
然後《星你》也确實做到了。
可對我這個年過三十的人來說，《星你》雖然我也喜歡看，但内心還是清楚那是虛假不真實的，就像是一個青春少年肆意的幻想。
這倒也符合導演的年紀。
所以我仍然抱着期待，期待若幹年後秦慕楚年齡更大了，拍出更加‘成熟真實’的愛情片。
可沒想到，短短三年他就有了這樣的作品——《情書》。
這是一部怎樣的作品呢……看它的時候，像是翻開年少時的舊照片，歡喜、感動、遺憾、哀愁統統湧上心頭，最後釋然一笑。
強烈推薦的電影，絕對不失秦慕楚的水準。
另外說一句，曾離、周惠敏在這部電影裏簡直美出了新高度，還有秦慕楚，絕對的校園男神，這不僅是咱們天朝人覺得，鬼子、棒子還有西方老外都這麽說，完全統一了東西方的審美！
對了，還有一件事特别有意思，《情書》的戛納場字幕有三種語言：漢語、法語、英語、日語。
出電影院時我的棒子室友和鬼子室友吵起來了，棒子室友覺得沒有思密達語憑什麽有日語。
鬼子室友說思密達語不配，他們鬼子演員能參與到秦慕楚的電影中，足以證明兩國的地位差距。
他們現在還在對罵呢，哦，停了，鬼子拿出了駐韓美軍……”
難怪這麽快就有了影評，原來是一位來戛納看電影的天朝觀衆，在微博上發的。
相比較于專業的影評，這更像是一篇觀影日記。
秦慕楚看得津津有味，主要是後面的小故事。
《情書》電影有日語字幕，主要是因爲木村拓哉和一衆日本女演員的客串，打上日語字幕是對他們的尊重。
可如果脫離個人，上升到整個國家……
黑狗白狗……都不是人啊。
……
一覺睡醒已經是下午三點多，戛納這邊的影評也出來了，劉汐茜一連讀了好幾篇法語、英語影評，都是誇贊聲。
有一點出乎意料，電影中隻有幾場戲的劉汐茜被他們記住了，幾乎每篇影評都有表達對這個角色的欣賞。
因爲在他們看來這個角色很勇敢，能大膽地向所愛之人表白，這更符合西方人的價值觀。
“不會是你編的吧？”
秦慕楚對劉汐茜投去懷疑的目光。
英語影評他還能看懂，但法語那就是兩眼一抹黑了。
在場唯一懂法語的就是劉汐茜，她要是編影評給自己臉上貼金他們也看不出來。
“心髒的人看什麽都是髒的。”
神仙姐姐哼了聲，翻個白眼不理會秦慕楚，摟着曾離繼續翻看影評。
秦慕楚撇撇嘴，拿出手機準備登陸戛納這邊的網站查看一下其他電影的評價，好決定接下來去看那部電影。
不過因爲是電影節第一天，已經放映的主競賽單元作品不多，除了《情書》，隻有一部。
“《下女》，韓國片……”
秦慕楚點開影評，剛要看，就聽得劉汐茜驚訝的聲音：
“咦，咱們的采訪不是錄音的嗎？有視頻嗎？”
“不是，這地方一看就不對，中午咱們在餐廳，而且肯定沒錄像。小秦，你過來看一下。”
“什麽？”
聽到張沫的呼喚，秦慕楚緩緩走去，俯下身子靠近電腦，上面正在播放一段視頻，裏面的人都是熟人，正是中午一起吃飯的三位導演。
“王導，婁導，賈島，三位覺得《下女》這部電影如何，和上午秦導的《情書》相比？”
原本還興緻缺缺的秦慕楚頓時來了精神，倒不是起了好勝心，而是想聽聽幾位看過片的導演對《下女》的評價，這在他看來肯定比影評人靠譜。
“我不懂韓語，英語也一般，所以這部片子有的台詞我看不懂，不過我看過老版的《下女》，知道這電影講的是什麽，所以看得時候主要是在看演員的演技與表演，還有一些導演的鏡頭語言，總體來說很不錯，和《情書》比……各有千秋吧，它們不是一種類型的片子。”
王曉帥的回答中規中矩，揮揮手就準備告别記者。
但記者卻不準備就這麽簡單放過他們，追問道：
“您說的不是一種類型是指尺度問題嗎？我聽說《下女》的床戲很多，已經近乎于三級片了。”
王曉帥皺了皺眉，不知道是因爲被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而惱火，還是因爲“三級片”這個詞。
剛想說話，旁邊的婁晔突然開口，語氣很是不善：
“你是專業的記者嗎？什麽叫三級片？電影有大尺度鏡頭就叫三級片，你這是對電影節的侮辱，更是對電影的不尊重，你應該道歉。”
視頻在王曉帥和賈樟可拉扯婁晔離開的背影中結束，秦慕楚啧啧嘴，倒是理解婁晔的惱怒。
“三級片”這個詞是挺侮辱電影的。
而且婁晔本人的電影就尺度大，記者的話等同于把他也罵了進去。
“不過尺度大……”
秦慕楚眼睛動了動，迅速在戛納電影節官網上查詢電影放映計劃表，看到今晚七點《下女》還有一場時，露出一絲笑容。
看向張沫：
“沫姐，晚上你帶劉汐茜去看《閏年》吧，這片子的導演是個新人。”
”OK。”
張沫毫不猶豫地答應。
她以後也是走導演之路的，看看優秀新人導演的作品肯定能讓她受益很多。
“那你和離姐呢？”
劉汐茜總覺得秦慕楚笑容有些不對勁，就有點像……蜜蜜要刷流氓前一樣！
想到此，她眯了眯眼睛，說道：
“你和我們一起吧正好看完後還能和沫姐一起讨論分析一下電影好在哪兒。”
對啊，萬一我水平不夠，還能有個高手幫忙分析。
張沫眼睛一亮，看向秦慕楚。
秦慕楚嘴角一抽，快速瞥了眼劉汐茜。
好好好，你等着。
輕咳兩聲，說道：
“我和曾離晚上去欣賞……不是，去批判一部電影……”
……
“行了，别拉我了。”
婁晔拍掉胳膊以及肩膀上的手，郁悶地向前走去。
王曉帥和賈樟可相視一笑，加快腳步和其并排。
“行了，多大的人了，和一狗仔置氣，至于嗎？”王曉帥安慰道。
婁晔半晌沒說話，悶頭向前走，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我也不是和狗仔置氣，就是他的話……”
嘴張了半天，他像是卸了口氣一般：
“你們想過沒有，咱們到底算是什麽導演？在咱們自己國家大部分老百姓眼裏，我們是不是就是三級片導演？
在國外拿再多獎，父母不認，回不了家啊。”
原本還帶着笑意的王曉帥兩人，表情一下子就僵硬了。
沉默将三人包裹。
三個男人就這樣站在馬路邊，不一會兒，煙霧缭繞。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人影出現，撥開了煙霧：
“咳咳，三位導演好，我叫大鵬，是搜狐視頻的記者，很榮幸見到三位。”
三人之前就因爲記者而引發了一番愁緒，現在聽到這兩個字就煩。
“滾”字已經到了醉念，可看到男人身後架起的攝影機，又憋了回去。
“有事嗎？”
王曉帥掃了眼男人說道，語氣算不上客氣。
大鵬笑容一頓，可混迹娛樂圈底層多年，受人冷眼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僅不生氣，反而笑容更加燦爛：
“三位導演好像是有什麽煩心事，是因爲之前有個記者說的‘三級片’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本就心煩的婁晔三人更加不爽了，連話都懶得回，直接轉身走開。
大鵬見這樣子，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不大的眼睛彎起，這次是真的開心。
腳步停下，婁晔三人一齊轉身。
“有時間嗎？”
大鵬還是那副笑容，眼中多了分得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