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昏黃的燈光将人臉映照的陰晴不定。
壓抑的氣氛到了頂點。
“我真心覺得你應該想個其他解決辦法，他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陳道民皺眉說道。
鞏利盯着陳道民，聲音不大，但很用力，像是用牙齒咬出來的一樣：
“别再這麽說！”
陳道民忍耐不住了，将手中的筷子拍下，雙手撐着桌子猛然站起，氣憤到來回走動：
“那你想我怎麽說？啊？我說的是事實！我們必須有個預備方案！
“比如呢？”
“送他去專業機構。”
“養老院？”
“對，養老院！”
兩人正在飙戲，監視器中，秦慕楚卻在看另一個機位拍攝的畫面
遊老爺子怔怔地站在餐廳的拐角，眼神空洞又有些呆滞。
當鞏利看見老爺子讓他過去坐下時，老爺子第一反應是微微低下眼眸。
這一眼有什麽？
意識到自己真的病了後的難以接受，對自己變成“累贅”的自責。
所以當鞏利想要去扶他時，他的反應是退後，一步步退後，然後轉身離開。
沒有一句台詞，但像是說了千言萬語。
秦慕楚剛想喊“過了”，突然旁邊傳來抽泣聲。
是劉汐茜，捂着嘴，眼淚止不住的流，楊蜜正在安慰她。
不用說，這是被老爺子演哭了。
這種情況很正常，劇組幾乎每個演員都被老爺子演得不同程度感動過。
因此監視器旁一直常備着抽紙，秦慕楚抽出兩張，遞了過去，然後把“過了”喊了。
沒過一會兒，演員們都聚攏過來。
鞏利是被遊老爺子攬着過來的，還低着頭輕聲跟她說什麽，手掌輕輕拍打着她的肩頭。
又是一個被演哭了的。
“哈哈，丫頭，戲嘛，都是假的，要能進去，也要出來，拿得起，也要放得下。”
遊老爺子很豁達的樣子，笑着安慰鞏利，和剛剛監視器裏那個精氣神都散去的老人判若兩人。
這也是老爺子的一大能力，秒入戲，秒出戲。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鞏利擦着眼睛，有些哽咽：
“唉，就剛剛老爺子那個眼神，我真的太心酸自責了，一下子就……”
見演員們這個狀态，特别是遊老爺子雖然還笑着，但明顯精神沒有之前足，露出些疲憊之色，秦慕楚便說道：
“咱們今天就拍到這兒吧，休息休息，明天繼續。”
現在劇組每天的工作時間已經完全取決于老爺子的精力。
老爺子什麽時候累，秦慕楚就什麽時候收工。
但這并不意味每天拍的戲少了，相反，比之第一天的十五還要多，最頂峰的一次是一天拍了20場，沒有ng過一次。
恐怖如斯……
酒店。
秦慕楚沖了個涼，走出房間，楊蜜和劉汐茜正坐在客廳的沙發聊天。
劉汐茜是拍攝第四天來探班的，都在燕京，車來車往也就一個小時。
來了一次後就天天來了，觀摩學習一衆老戲骨的演技。
她和楊蜜有着同一個夢想——成爲下一個鞏利。
就挺侮辱鞏利的……
“代言談下來了，爸爸說就這兩天就會通知我簽約。”
“真的？太好了！”
秦慕楚聽到兩人的談話，擦着濕潤的頭發，問道：
“什麽代言？”
劉汐茜還沒說話，楊蜜就已經搶答了：
“天朝黃金，茜茜要成天朝黃金代言人了！”
秦慕楚看着比劉汐茜還要高興的女友，有些無語：
“你這麽激動幹嘛？”
“茜茜是在我的領導下簽約的天朝黃金，公司才成立幾天就創下這麽大的業績，完全說明我這個領導的英明神武……還有茜茜自身的優秀，對不對？”
“咯咯，沒錯。”
劉汐茜和楊蜜摟着蹭在一起，兩人都笑得和傻子似的。
唯有秦慕楚撇了撇嘴，天朝黃金是劉汐茜親爹給的資源，去年這事就在洽談中了，和楊蜜有毛線關系。
搖了搖頭，去桌上倒水：
“天朝黃金應該讓你代言的，你這麽喜歡往臉上貼金，可惜了。”
楊蜜瞪了眼秦慕楚，但沒有生氣，想到什麽，大手一揮：
“嘁！今天雙喜臨門，不和你計較，蜜姐晚上準備宴請四方，你打扮打扮，不然蜜姐拿不出手。”
秦慕楚沒理會楊蜜後面的胡話，椅靠在桌上詫異地問道：
“雙喜臨門？還有什麽喜？”
楊蜜得意地一擡頭：
“就不告訴你。”
“……”
熟知女友脾氣的秦慕楚沉默以對，這時候隻要不理她，她自己會憋不住要說的。
果然，沒過幾秒鍾，楊蜜就開口了：
“唉呀，你快問啊！”
“什麽喜？”
“就不告訴你！哈哈。”
“……”
秦慕楚承認是他這段時間忙于拍戲，對楊蜜過于仁慈了。
看了眼劉汐茜，如果不是她在，他現在就在沙發上讓楊蜜知道知道什麽叫“夫爲婦綱”。
“快點去打扮，不然蜜姐不帶你去吃飯了。”
樂了一會兒，楊蜜又催促起秦慕楚。
“我去不了，一會兒有事。”
秦慕楚看了眼時間，五點多了。
他胡亂把頭發擦幹，毛巾放到椅子上搭着：
“你們晚上吃飯别喝酒，喝酒的話記得讓司機去接，我不知道幾點鍾能把事弄完。”
“真的？”
楊蜜有些狐疑，懷疑男友是爲了報複她賣關子故意這麽說。
“真的。”
見男友神情不似作僞，楊蜜好奇地問道：
“什麽事？”
“呵呵。”
秦慕楚露出笑容：
“就不告訴你……”
……
幾分鍾後，秦慕楚揉着腰坐上車。
“等着吧，今晚你慘了，叫爸爸都沒用！”
一邊絮叨着，一邊開車前往央視大樓。
六點鍾，央視大樓裏依然人很多，都在忙碌，沒有下班的意思。
秦慕楚按照金嶽給的位置，一路帶問帶找的，終于是在一個演播廳看到了他。
“歡迎收看《星光大道》，今天的選手……”
台上的主持人正是去年憑借春晚大火的畢姥爺。
金嶽站在一衆攝影機後，正在和幾個人說着什麽。
“秦導？”
這時，路過的一個員工認出了秦慕楚，
“您來找金主任嗎？”
他是老員工了，知道秦慕楚和金嶽關系不一般。
而且台裏有傳聞，即将新開的綜藝和秦慕楚有關。
“嗯。”
秦慕楚點點頭，看着演播廳中侃侃而談的畢姥爺，又問道：
“《星光大道》就是在這裏錄制的？”
“不是，這裏這麽點大地方哪夠錄的，今天是補拍幾個鏡頭，真正錄制的地方在大興那邊的星光影視園。”
工作人員解釋道，接着又道：
“我幫您喊金主任？”
“不耽誤事吧，我看你們還在錄制。”秦慕楚說道。
剛剛就是見這種情況他才沒有直接找金嶽。
“我幫您問問吧。”
說着，工作人員就走到金嶽那邊，說了什麽。
金嶽立刻擡頭向秦慕楚這邊看來，随之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金叔，您這可夠忙的，出來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秦慕楚笑着道。
他本來是約得金嶽到外面談事，可金嶽卻說實在脫不開身。
“大導演的飯誰不想吃，實在是上面要成績啊。”
金嶽開了個玩笑。
他這段時間和秦慕楚沒少聯系，不過都是電話聯系，見面還是過年秦慕楚去給他拜年的時候。
那時候他還擔心秦慕楚電影會不會虧本，一個億美金啊！
但幾個月過去，這小子就成世界聞名的大導了。
不免有些感慨，拍拍秦慕楚的肩膀：
“你等一會兒，我這還得大概半小時……”
“沒事兒，我不急，今天就打算在你們這蹭飯的。”
說罷，秦慕楚就自己找了個地兒貓着去了。
周圍人都在工作，倒也沒怎麽關注他。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金嶽還沒過來。
秦慕楚算是知道什麽叫領導的話不可信了。
又過了十分鍾，金嶽終于過來了，跟沒事人一樣，一點沒意識到自己“不守時”。
“走走走，吃飯去，一會兒沒飯了。”金嶽招招手。
秦慕楚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聞言立刻站起身：
“您這大概可太大了。”
“工作嘛，爲人民服務。”
好家夥，這高帽子戴的，秦慕楚沒法反駁。
食堂。
秦慕楚和金嶽大口地扒着飯，誰都沒說話，先吃了個半飽。
“之前你跟我說的那個節目，報上去審核一直困難，台裏不太看好這種題材。”金嶽開口了。
秦慕楚沒說話，靜靜聽着下文。
“台裏認爲這種節目太慢了，純粹是靠請大牌明星才能火，就是說節目不重要，嘉賓才重要，這樣的話，弄個這種形式就多餘，和台裏的訪談節目沒多大區别，訪談也可以請到大明星嘛。”
這就是時代的局限性。
在真人秀尚未普及的時代，節目都是老老實實坐在演播廳，多少都帶點訪談性質，能像《快樂大營》一樣，加點趣味小遊戲，就已經是很有創新了。
秦慕楚停下筷子：
“我不這麽認爲，訪談的形式過于單一。
我說的節目，把地點搬到戶外，山村鄉野，展示他們在那裏自耕自種、自給自足的生活，讓觀衆看到明星日常的樣子，這本身就是一大賣點。
而且，節目錄制，也可以帶動當地的旅遊發展，宣傳田野、自然的秀麗。
再來……”
倆人現在談得正是秦慕楚之前請何老師主持的綜藝，靈感來自于前世一檔綜藝《向往生活》。
節目那種慢節奏，舒适性，一上線就吸引了很多觀衆。
無論是嘉賓還是主持人，都很放松自在，雖然在鏡頭前肯定還有所僞裝，但相比于其他節目，已經好了不知道多少。
“你說得這些我都知道，但台裏還是有顧慮，這種節目前所未有，而且看起來又不是那麽驚豔，沒廣告商願意投錢你明白嗎？”金嶽語氣無奈。
秦慕楚也聽明白了。
之前說得其實都不那麽重要，最主要是看不到《向往生活》的“前途”。
“畢竟這是檔純粹的娛樂節目，不賺錢還要投入大量資金，台裏肯定不會願意。”金嶽歎了口氣。
他個人是看好《向往生活》的，一直在和領導争取。
沒别的原因，就是因爲這節目是秦慕楚提出的。
金嶽現在對秦慕楚有種盲目的信任，比對自己還信任。
因爲這小子從來沒失敗過，做得都成功了。
再者秦慕楚在綜藝制作方面也并非新人。
《國家寶藏》及衍生的《典籍裏的天朝》，現在都是央視一套的王牌節目，在一套的收視率，僅次于《新聞聯播》和《天氣預報》。
這些領導也不是不知道，但體制内就是這樣。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節目上不了？”
秦慕楚要說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少了央視的關系，要想調用芒果台柱子何炯，可能性幾乎爲零。
“也不是，台裏給出了一個……辦法。”
金嶽看向秦慕楚，臉上出現尴尬且難堪的神色，像是不好意思開口。
“什麽辦法？”
“就是你自己制作，先弄兩期，台裏看看效果，然後再決定買不買……”
金嶽真感覺自己的臉臊得慌。
這種行爲簡直就是炒股票對人說“你先送我點，要是賺錢了，回頭我再買”。
秦慕楚沉吟了一會。
這種行爲确實挺“霸道”的，但沒轍，現在電視台處于壟斷地位，幹出這種事也隻能忍着。
這讓他内心萌發出一個種子。
但這都是日後的事，現在最主要還是處理當下：
“我可以接受，但是金叔，台裏總不能一點幫助不給我吧，何老師那邊……”
“這個你放心，台裏要是這個都不管，那你也别叫我叔，我沒臉認你這個侄子。”
金嶽立刻道，語氣和立軍令狀似的。
其實剛剛秦慕楚要是一口拒絕了，他心裏還好受點。
每年過年秦慕楚都去給他拜年，遇上個什麽節日也都派人送去禮物。
知道他愛喝茶，送得都是好茶葉。
這不是賄賂，金嶽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值得人賄賂的。
認識到現在，除了在封殺郭得綱上幫過一次忙，其餘一直都在受這個便宜師侄的惠。
人家把他當長輩尊重，結果現在這個長輩反過來占人便宜。
不過他也實在是沒什麽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
他沒告訴秦慕楚，就爲這件事，他是和領導拍過桌子、紅過臉的。
“金叔，這已經是幫了大忙了。”
秦慕楚看到了金嶽臉上明顯的羞愧，端起水杯：
“來，咱們以茶代酒，喝一個。您别想那麽多，錢對我來說，算事兒嗎？”
（還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