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東廂房。
江文皺着眉頭，手掌不停在滿是胡茬的下巴上摩挲着。
秦慕楚起身關掉了放映機，打開房間裏的燈，黑暗的房間頓時恢複明亮。
“怎麽樣？”
江文沒說話，隻是伸手在身上摸索着。
這是在找雪茄了。
點燃雪茄，江文狠吸了一口，眼睛在煙霧缭繞下微微眯了起來，沒有直接回答秦慕楚的問題，而是問道：
“報了柏林了？”
“嗯，報了。”秦慕楚點點頭。
在灣省那邊和周稭倫磨了幾天的配樂，電影也基本完成，他再花了幾天整合，弄完後就發了柏林那邊。
沉默一會兒，江文突然歎了口氣，拍了拍秦慕楚的肩膀，攬着他說道：
“想聽我的建議？”
“您要是再說廢話我就不想聽了。”秦慕楚翻了個白眼。
問個電影看法這麽費勁巴拉的。
又是抽雪茄，又是裝深沉，币都給你裝完了。
這電影誰拍的？
“咳咳。”
江文一口煙差點沒吐出來，連連咳嗽。
“我的建議是，再等幾個月，報戛納，很大可能拿金榈棕……哎，你往哪兒去？”
秦慕楚聽到江文說再等幾個月，就爲了參加戛納電影節，他就沒聽下去的欲望了。
不過後面那句“很大可能拿金榈棕”他還是愛聽的，這說明《當幸福來敲門》得到老baby認可了不是。
“再等幾個月？戛納五六月才頒獎，我還得再壓着這電影半年，瘋了啊。
到時候要是沒拿到金榈棕，竹籃打水一場空。”
秦慕楚倒了杯水，不以爲意。
江文卻很認真，走到秦慕楚跟前：
“你怎麽不明白呢？那是戛納，拿了金榈棕你就不一樣了。
你想想，柏林，威尼斯，這兩個電影節華人拿金獎不說多，但也不少，一巴掌數不過來。
可戛納，就一陳恺戈拿了金榈棕，别的，沒了。
物以稀爲貴，是不是？”
秦慕楚還真沒想到原來華人在“戛納電影節”方面成績這麽慘淡，但心中主意仍然不變：
“那我下次再拍個電影去戛納拿獎，調整好檔期，嗯……控制在上半年拍完。”
秦慕楚這勉爲其難的樣子給江文看愣了。
這小子怎麽有一種“我以後找個時間，屈尊去戛納拿個獎”的感覺？
誰給你的自信？
九月的回憶湧上心頭，嘴裏的雪茄不香了。
江文瞬間失去了談論電影的興趣，聲音變得有些蔫吧：
“你蘊姐喊你晚上去吃飯，回頭别忘了。”
“知道了。”
秦慕楚點點頭，把電影原碟收好。
這東西要是洩露出去，那玩笑可就大了。
……
“呼——”
秦慕楚吹了吹自行車車座的灰塵，又拿抹布給自行車擦了擦。
這輛用來上學的車，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同時也意味着他很久沒有去學校上學了。
今天難得有空，也是時候“失蹤人口”回歸一下，而且也有事情要和學校商量。
騎上車，向燕影出發，十來分鍾就到達目的地。
走進教室，他來得比較早，教室還沒有人，找了個座位坐下。
但不一會兒，秦慕楚就發現了一些不對勁。
這怎麽來的同學，一個個都這麽陌生？
才一個學期沒見，都整容了嗎？
而走進來的學生們也都偷偷看着秦慕楚，眼裏閃爍着興奮的光芒，竊竊私語。
秦慕楚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可能。
我不會走錯班級了吧？
不應該啊，去年就在這上的課啊。
直到一個人的出現，讓他确定了這個可能。
“學長，你怎麽在這兒？”
景田走進教室，一眼就認出了秦慕楚，走到他旁邊，很是驚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額，咳咳，那個……正好來學校一趟，順便看看你。”
秦慕楚默默在心中給自己的随機應變點了個贊。
“真的？”
景田一點沒懷疑，喜笑顔開。
還想說什麽，突然一個女聲響起：
“秦學長你好，我是景田的舍友。”
秦慕楚看着面前微笑着的清純少女，瞳孔一縮。
“鄭霜。”
女生主動伸出手。
秦慕楚喉結微動，很不想握手，但人家女生已經先伸手了，拒絕就太沒禮貌了。
隻好輕輕握了下女生的手指就松開：
“你好，你好。”
不過他這避嫌的舉動卻讓鄭霜眼睛一亮。
還挺紳士的。
鄭霜心想。
但秦慕楚可不管這些，本來走錯班級就夠尴尬的了，結果還遇到了法制人物。
“行，你們也快上課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和景田揮了揮手後，就快速逃離現場。
而班級内的學生們卻在秦慕楚走後瞬間包圍了景田，七嘴八舌地提問。
“景田，你怎麽認識的秦學長？”
“學長特意來找你，不會是……啊？”
男生們還好，隻在外圍聽八卦，女生們則上手要“嚴刑逼供”了。
“哎呀，就是暑期的時候在一個劇組實習認識的，你們别瞎說，學長有女朋友的。”
景田被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撇清關系。
不過這話一出，頓時引起了更大的風波。
“秦學長有女朋友？誰啊？曾離嗎？聽說他和大三的楊蜜學姐關系也很好，是楊蜜學姐嗎？”
“田田，快說啊，我們保證不說出去……”
……
另一邊，秦慕楚出現在了教師辦公室門口。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學生教室可能會變，但老師的辦公室是不會變的。
其實他也可以給“三劍客”打個電話問一下教室，但那樣的話不就暴露了他連教室在哪都不知道嗎？
萬萬不可。
誰知道這三貨以後會不會上綜藝、接受采訪什麽的給這事兒說出去。
我，秦慕楚，絕不會在未來的短視頻時代，被人玩到一個梗！
走到辦公室門口，向裏面探了探頭，秦慕楚露出笑容。
巧了，崔老師在。
輕輕敲敲門，喊了聲“報告”。
正在桌子上寫什麽的崔老師擡起頭，撥了撥老花鏡，看清來人後瞬間露出笑容。
但下一秒笑容又收了起來，變成了嚴肅臉，低下頭重新寫起東西，像是沒看見秦慕楚。
秦慕楚眼睛一動就明白了爲什麽。
無非就是怪他這麽長時間沒來上學。
“呦，小秦來了，快進來。”
黃木林拿起杯子起身正要走，看到了秦慕楚，笑着沖他招招手，又回頭對崔老師喊道：
“崔老師，您學生來了！”
崔老師這才重新擡起頭，對還站在門口的秦慕楚說道：
“還杵那兒幹嘛？沒聽黃老師讓你進來嗎？”
“嘿嘿，這您不說話，我哪敢進來。”
秦慕楚嬉皮笑臉的，這才往辦公室裏走。
也和迎面走來的黃木林打了個招呼：
“黃老師。”
黃木林也沒架子，笑着和秦慕楚擠了擠眼，小聲道：
“崔老師氣你太久沒來，平時沒少念叨你，哄哄。”
說完，拍拍秦慕楚的肩膀，胳膊下夾着本書就走了出去，看樣子估計是去上課了。
辦公室裏隻剩下崔老師和秦慕楚。
秦慕楚小心地走到崔老師旁邊，這會兒老太太又不看他了，自顧自寫着教案。
秦慕楚立刻半躬着身子誇贊道：
“啧啧，您這字，筆走龍蛇，龍飛鳳舞，畫龍點睛，非同凡響……”
“啪”。
鋼筆被放下。
“行了，你可别糟蹋成語了。”
崔老師沒好氣地道。
“嘿嘿，都是老師您教得好。”
“嘿！你這混小子！”
崔老師高高舉起巴掌，秦慕楚也不躲。
果然，巴掌最終隻是輕輕落在他頭上推了一下。
“你這猴子是越來越不知道怕了！”崔老師犯了個白眼。
想生氣，可還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今天怎麽有空來學校？您這大駕光臨，早點說我去迎接您啊。”
這種級别的陰陽怪氣秦慕楚表示一點攻擊力都沒有，順着崔老師的話道：
“下次吧，也别太隆重，鋪個十來裏紅毯，意思意思就行了。”
“我打你個……”
崔老師又揚起了巴掌。
秦慕楚這次躲了，不躲這巴掌大概率會很疼。
躲完後又賠着笑臉湊到崔老師旁邊。
“崔老師，開玩笑，開玩笑。這不是想您了嗎？來學校看看您。順便，還有件事兒想問問您意見。”
崔老師犯了個白眼，恐怕這“順便”後的事兒才是正事吧？
不過她面上雖然生氣，但心裏還是開心的。
幾個月沒見，這孩子還是那樣，一點沒變。
她最喜歡的就是秦慕楚這一點。
年少成名，卻不驕狂。
“别扯了，直接說什麽事吧。”
秦慕楚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我監制了一部叫《大話西遊》的電影，這事兒您知道吧？”
“聽說了，添臨那三孩子暑假實習的那個劇組對吧？”崔老師說道。
“對對，就是那個。那電影已經制作完成了，準備在聖誕節上映，但是這之前，想先搞一搞大學點映。”
大學點映是公司商量出的宣傳部商量出的策略。
《大話西遊》在這個時代有點超前，而且其颠覆性過強，觀衆一時間可能接受不了。
這電影又不沖獎，純粹的商業片，那自然是票房爲王。
五千萬不是小投資，爲了确保電影票房成績，先在最能接受新鮮事物的大學生人群中進行點映，打開口碑，宣傳一波，等到正式上映時再口碑帶動票房。
這時代，大學生就是電影院的主力軍，同時也是網絡宣傳的好手。
營銷思路是正确的，唯一不确定的點就是——大學生能否接受這部電影。
就指望大學生來打開口碑，以此爲最重要的點宣傳電影。
要是這個“點”塌了，那後面的很多計劃就無法進行了。
不過秦慕楚對點映很有信心，甚至比導演周星星的信心還足。
因爲前世他大概就是這個時間看得《大話西遊》碟片，那時候《大話西遊》已經被奉爲經典，在大學生間廣爲流傳。
絕對不會存在明珠蒙塵的可能……吧？
“點映……你想在我們學校弄？”崔老師開口問道。
“對，先在燕京的幾所高校進行點映，然後再去魔都、廣州這些一線城市。”秦慕楚回道。
點映的學校都在比較發達的城市，這倒不是搞歧視。
一些不怎麽發達的城市，高校可能連點映的條件都沒有，而且所在城市電影院都沒有幾家，那點映不是白瞎了嗎？
“行，一會兒我跟校裏面反映一下，你想哪天點映？”
崔老師一口答應下來。
燕影本來就是電影學校，對于電影點映這種事兒肯定是沒什麽好猶豫的。
更别說這電影還是自己學校學生監制的。
“越快越好，最好是這個周六。”秦慕楚撓了撓頭。
電影還有一個多月就正式上映，宣傳再不抓點緊就來不及了。
周星星已經帶着劇組演員準備全國跑宣傳了，而他不願意露面，就負責點映這塊。
“好，我打個電話。”
崔老師聽秦慕楚這麽說，就知道這件事很急，立刻拿出了手機。
和對面聊了一陣後挂斷電話，對秦慕楚點點頭：
“這事妥了。”
秦慕楚當即松了口氣。
雖然心中知道學校不太可能會拒絕，但得到準确回複總是安心些。
不過崔老師接着又問道：
“陳院長想見見你，你去不去？”
“陳院長？”
秦慕楚抓抓頭發，腦海裏出現了一位頭發有些許稀疏的中年人。
當即擠出笑臉：
“崔老師……”
“得了，就知道你不會去，走吧走吧。”
崔老師揮揮手，趕秦慕楚走。
不過秦慕楚卻沒立即走開，猶豫了一下道：
“崔老師，既然陳院長說了，我不去會不會不太好？”
這不是學校領導第一次想見他了。
一開始秦慕楚還去幾次，但發現都是閑扯淡後，他就不願意去了。
他是可以不甩學校的領導，畢竟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隻要不犯病明面上和學校撕破臉皮，學校領導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不過這次是通過崔老師邀請他，那就得考慮一下了。
“放心走你的吧，學校我待了幾十年，什麽事還能沒你明白？”
崔老師笑了，戳了戳秦慕楚的頭。
心裏還是爲秦慕楚能考慮她而欣慰。
“行，那我就走了啊，中戲那邊還得去一下。”
秦慕楚擺擺手。
也沒去上課，崔老師也沒提。
都知道現在的秦慕楚，還和普通學生一樣在學校學習不太現實。
崔老師看着秦慕楚離去的背影搖搖頭，這是她帶過最讓她省心，也是最讓她操心的學生。
其他學生隻需要操心能不能混出頭，可這個學生卻要操心他能把頭出到什麽程度。
“玲玲玲……”
電話聲音響起。
崔老師看着來電提示，皺起了眉頭，但還是接了起來。
“崔老師，小秦怎麽說啊，我現在就在辦公室。”
“這孩子下午還有課呢，晚上又得去中戲那邊聯系點映的事，沒有時間啊，陳院長，下次吧。”
沉默兩秒。
電話那頭傳出笑聲：
“哦，好好，以後機會多得是。”
“行，那就這樣，我也去上課了。”
挂斷電話，崔老師坐回椅子，重新寫起教案。
電影學院不同于别的高校。
老師的水平是可以很直觀的通過作品看出來的。
雖然同樣有學術論文這些東西，但論文寫得再天花亂墜，也沒有一部好電影有說服力。
他們這些老師，說起理論肯定是碾壓秦慕楚，這也是他們能教學生的底氣和信心。
但這學生，僅限于普通學生。
對于秦慕楚這樣已經有實踐成果的學生，再拿他們這些理論去“教人”，那就有些紙上談兵的意思。
崔老師很早就意識到自己教不了秦慕楚什麽，所以也不強求他去上課。
而有些人意識不到，她作爲老師，自然要幫學生擋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