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的許異,望着比之前數世,還要溫和甯靜。黑色大衣黑色鬓發,襯得他的臉在燈下有着玉一般的光澤。他望她一眼,脫下大衣,折在臂彎裏,露出裏面暗藍色的毛衣, 更顯肩闊腰細,氣質溫潤。
“這麽望着我做什麽?”許異拉了把椅子坐下,“不過幾天沒見。”
“沒想到你會這麽早來。”李微意答。
和上一世一樣,這位此刻随意坐在狹窄房間簡陋椅子裏的商業大佬,依然是李微意堅定不移的追求者,甚至不惜頻頻來探望張靜禅以制造偶遇。
上一世他愛她,李微意理解。可這一世,李微意在17歲就表明了對張靜禅的心迹, 與許異更無那些細水長流的相處和情誼。
所以她想, 或許是男人的勝負欲和征服欲作祟。隻是她望着眼前的許異,還有他看她的眼神,會有一種他就是上輩子那個人的錯覺。
但這不可能。
那個許異同樣逃不脫覆蓋,他已經不存在了。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許異問:“他怎麽樣?”
“老樣子。”
“我今天正好在附近談個項目,看着今天天氣好,想着你應該會來, 就過來看看。”
李微意沒說話,拒絕的話這些年已經說過太多遍,再說也沒什麽意義。
“你不介意的話, 我要先給他喂雞湯了。”李微意笑笑說, “不然冷了,今天早上剛炖好的。”
許異望着她打開背包,取出保溫桶;望着她倒出一小碗,用同一把勺嘗了溫度,然後坐在張靜禅面前, 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勺和紙巾,仔仔細細給張靜禅喂。這時候李微意通常當别人都不存在,一邊喂,一邊和張靜禅說話:“是不是很好喝,現在喝一碗,中午吃飯再喝一碗。我不喝,我要減肥。不過等你好了,也要鍛煉身體,把腹肌鍛煉回來……”
許異靠在椅子裏,隔着一米多遠,就這麽靜靜看着。
喂好雞湯,李微意替張靜禅擦好臉,收拾碗勺去了洗手間,打了點洗潔精拿抹布清洗。
剛把碗勺洗好放在旁邊台子上,低頭洗手,一個高大的身影閃進窄逼的洗手間,從背後輕輕将她摟進懷裏。
許異低下頭,卻也不敢摟得太緊,低聲問:“八年了,我真的就比不過一個植物人?”
李微意笑笑, 甩幹淨手裏的水,輕輕把他推開,走回客廳說:“你很好很好的,相貌好,脾氣好,能力強,又有錢,比他強多了。哪像他,脾氣大得翻天,人還茶裏茶氣,在感情上也不太講道理。”
她在床邊坐下,捏了捏床上人的臉,說:“可我就是喜歡他,一天看不到他我就吃不下飯,得不到他我徹夜難眠。他要是哪天突然死了我就去跳河;要是醒了我馬上逼他結婚。你看,感情的事就是這麽莫名其妙。我和你,沒可能的。”
室内徹底陷入寂靜。
李微意卻想起上一次穿越回2014,張靜禅手把手教她發短信拒絕許異。她想自己現在拒絕人嘴這麽毒,都是跟他學的。
他哪怕隻是躺在她身邊,都是她的金鍾罩鐵布衫。
隻是許異并沒有被氣得失态或者幹脆離開,他慢慢吐了口氣,重新在她身旁坐下,說:“你現在往我的心上插刀都不需要打草稿,随手就插滿。”
李微意笑笑:“大概是熟能生巧。”
然而許異的心胸氣度向來不同常人,還是不生氣,反而溫和地問:“錢還湊手嗎?”
李微意答:“餓不死。”
許異關切地望着她,欲言又止,李微意看懂了,說:“别,他的花銷,我和黎允墨還能負擔,你就别出錢了。不然他醒了要生氣的,心眼可小了。”
這下許異總算被氣到了,偏頭望着一旁,李微意聽着他略粗的呼吸聲,到底有些良心不安,狀似随意地問:“你最近忙不忙?”
“忙!”他隻答了一個字。
李微意也不吭聲了,隻望着床上沉睡的張靜禅。
過了一會兒,許異自己把臉轉回來,語氣已恢複正常:“剛買了兩塊新的地皮,要修産業園,最近是會忙一點。”
李微意豎起大拇指:“牛。”
許異看着她的眼睛,眼裏閃過一點似明似暗的笑:“有什麽牛的?我就算把半個湘城買了,也換不來你跟我吃一頓飯。”
李微意搖頭:“許總,不要鑽牛角尖,天涯何處無芳草。”
許異答:“彼此彼此。他要是一直不醒,你怎麽辦?你今年已經25了。”
李微意還真的想了想,答:“那我可能會想辦法要個孩子,就看他行不行了。不過據我觀察,他可以的。”
許異怎麽也沒想到,她的打算是這個,言語還如此露骨,他一口氣堵在胸口,實在是聊不下去了,拿起大衣,隻丢下句:“你今天是存心氣我。”拉開門走了。
李微意回頭望着被他摔上的大門,終于把這尊大佛氣走了。她這次回來,前路撲朔迷離,既險且難,若張靜禅一直不醒,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她實在沒有心思再去應付一個虎視眈眈的許異。
隻不過,真把人氣走,她心裏又有點過意不去。上輩子是戀人,這輩子算得上是很熟的朋友。不論别的,兩人相處一直很愉快,很合得來。這一世2014年之後,還發生了一些事,福銘分崩離析,死了更多的人,但是樁樁件件,最後都和許異沒關系。所以李微意也希望他能一直好好的,就像最初那世,做那個高枕無憂的董事長,不要再被動蕩的時間線波及了。
正盯着門口想得出神,突然間放在床邊的左手,被幾根冰涼的手指握住。
李微意渾身一抖,連脖子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隻聽到一道熟悉無比卻十分沙啞的嗓音問道:“魂兒被人勾走了?”
李微意回過頭,張靜禅正一隻手撐着床,另一隻手抓着床頭欄杆,慢慢坐起來。她呆呆地盯着他不動。
于張靜禅而言,感覺就像是睡了一覺。睡着前,腦袋被吊車撞了一下。現在醒了,已不覺得痛。隻是腦子裏空空的,好像經曆過很多事,卻什麽也記不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