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決定現在就去張家别墅,等着張墨耘。第一時間,把錄音筆交給他。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少年完成那兩個人囑托的勇氣和決心。
張靜禅所在的重症監護在住院部最頂層,黎允墨要下五層樓梯。很快,對一個手長腿長的少年來說,也就幾分鍾而已。
下到第三層的時候,黎允墨聽到哪裏門響了一下。他沒在意,繼續往下疾沖。
第二層。
樓道裏隻有一盞幽暗的燈,當黎允墨單手抓着扶梯,從樓梯拐角一縱而下時,防火門“嘭”一聲被推開。黎允墨霍然回頭,兩個戴着口罩的男人疾沖進來。
黎允墨一呆,往下蹿得更快,二十多級台階,他竟兩步蹦了下去,腳尖剛落地,第三個男人從樓梯下方沖了上來。
這下黎允墨的路被攔死了,不得不往後退了一步,靠在窄逼的樓梯拐角,吼道:“你們是什麽人?讓開!”他下意識把一隻手伸進口袋,握緊了那支錄音筆。
可對方三人,根本不打算回答。他們一擁而上,輕而易舉就把單薄的少年,按在牆上。黎允墨拼命掙紮,可他哪裏是三個強壯成年男子的對手?他就像一隻落網的狗,頭和身體都被人死死摁在牆上,嘴巴裏全是灰。唯有雙手,在牆上摳出一道又一道帶血的印子。
兩個人制住他,一人開始搜身。
黎允墨開始急促地喘,等那人的手伸進口袋,掏走錄音筆時,黎允墨拼命把頭從對方的手掌下轉過來,歇斯底裏地大喊:“你們不要搶走這個!這個不能給你們,救命!來人啊,救命!”
有人拎起他的頭,“砰”一聲狠狠砸牆上,黎允墨被砸得頭暈眼花。又是幾拳,重重砸在少年柔軟的腹部,黎允墨掙紮着反抗,卻哪裏是他們的對手,又被狠狠揍了一頓,扔在地上,這下他爬也爬不起來了。
有人又搜走了他的手機,“啪”一下扔下樓梯,撞在牆上,砸得粉碎。
他們丢下他就要走。黎允墨抓住其中一人的腳,氣若遊絲地說:“錄音筆……留下……要多少錢,張墨耘都可以……給你們。那是禅哥……拿半條命換來的,他要救他爸爸。求求你們,我答應……嫂子了…”
有人一腳踹在他頭頂,三人急速消失在黑暗裏。
黎允墨在原地緩了一小會兒,他低頭看了眼手表:23點58分。他又流下眼淚,滔天的自責和愧疚,幾乎要将他的心吞沒。可他還是扶着欄杆,忍着渾身劇痛,很慢地、很慢地站了起來,他全身顫抖着,緩緩地、一點點拉開那扇平時對他而言輕而易舉的防火門。
渾身是血、鼻青臉腫的少年一出現在走廊裏,就讓護士和病人瞠目結舌。立刻有護士沖過來扶他。黎允墨的眼睛已經腫得隻剩一條縫,血淚模糊中的視線裏,他抓住護士的胳膊,說:“扶我去電梯……5樓!”
任護士怎麽勸都不聽,重傷的少年幾乎是一步一挪,到了電梯口。
幸運的是,電梯正好停靠。
少年一步邁進去,卻因爲太急,摔倒在地。
整個電梯的人,雅雀無聲看着躺在地上,孱弱狼狽的少年。
黎允墨輕聲說:“5樓……謝謝。”
有人飛快替他按下5樓。
黎允墨閉上眼,在心裏默數:23、22、21……快點到,快點到。
——
李微意和黎允墨分别後,看了眼時間,還剩4分鍾。
她原本想再看一眼張靜禅,甚至自嘲地想,萬一不幸自己真成了植物人,這或許是未來8年,自己能看他的最後一眼。
甚至也許是更長的歲月。
又想是否要跟自己爸媽姐姐交代幾句,可又發現,無從開口。而且自己家的問題都解決了,好像也沒什麽遺憾了。
經過護士站時,她腳步一頓,跟護士借了紙筆,趴在那裏,發了一會兒呆,寫了兩張紙條,整齊折好,攥在掌心。
李微意走到重症監護區外,李家人和鍾毅都在。
“鍾毅哥,姐姐。”
那兩人擡頭。
“能不能跟我過來一下。”
三人走到一段無人的樓道裏,李曉意的臉色還是蒼白的,看李微意一眼,又望向一旁,是那種想怨又沒法從心底真的怨恨的神情。鍾毅一直摟着她的肩,眸光深深看着李微意。
李微意吸了下鼻子,說:“想拜托你們一件事。”她掏出一張紙條遞過去:“如果重症監護病房裏的人,今晚不能醒來,今後,就要拜托你們辛苦照顧了。無論何時她醒來,請把這張紙條,交給她。請一定要交給她。”
李曉意沒好氣地說:“你還想給我妹妹留什麽話?”
李微意的眼淚湧出來,說:“拜托了,是很重要很重要的話。”
李曉意再說不出一個責備的字,扭頭望向一旁,也哭了。鍾毅伸手拿過紙條,說:“我答應你。”
李微意一笑,深深鞠躬:“多謝。”
而後她轉身,快步走向重症監護室,她要去看他最後一眼。同時,她攥緊了口袋裏另一張紙條,那是留給這具身體——19歲的張靜禅。
隻有四個字:
“阿禅,等我。”
握着這紙條,李微意仿佛就安心了許多。她不知道自己還剩多少時間,也許幾秒,也許幾十秒?她到了病區外,護士卻不讓她進去,她說:“我就看一眼,我就看他一眼……”護士還是不讓,然而看到英俊少年眼中含着的淚,護士一呆。李微意趁她不防備,一個箭步沖了進去。
“叮——”電梯到了。
黎允墨幾乎是半爬半挪,從電梯裏出來,他迷迷糊糊望着前面的路,還在心裏倒數:10、9、8、7……他再也走不動了,來不及了,他來不及去搬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