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丁惠的這番說辭,盛源抱有極大的懷疑。
他知道丁惠有點才能,但聽說隻是煉丹那方面的,陣法就是完全的陌生領域了,根本不是短時間内能學明白的東西。
而且……
“你學不了,這和家主大人的妖武者能力,息息相關,所以才能有如此壯舉,換了旁人,哪怕修改了陣法,也毫無作用。”
可惜,這番話依舊無法剿滅丁惠的興趣。
“你盡管教我就是,能不能學會,是我的事。”
盛源皺眉。
按理說,他這身本事,沒道理随便教給外人。
但奈何他在海家這麽多年,一個像樣的弟子都找不到。
空有一身超絕的陣法本領,結果卻要帶進入棺材裏去,這種事,他有些無法接受。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在高強度的找弟子和學徒,然而依舊沒有遇到有資質之人。
而丁惠這種外行,突然說想學這般高神的陣法技巧,盛源隻覺得被人冒犯了,甚至嗤之以鼻。
然而等他準備通過高深的陣法原理,讓丁惠知難而退的時候。
盛源發現不對勁了。
任何一個領域,如果一直深耕下去,都會形成一種技術壁壘。
但當将某一個領域深耕到極緻時,有些事,就會開始變得觸類旁通。
眼前這個名爲丁惠的女人,确實不懂陣法。
可那種舉一反三的思路,敏銳精準的思維,哪怕不懂陣法,對方都能将原理給整明白。
任何事,怕的就是沒思路。
可以說,對方如果真的懂了這方面的思路,那剩下的,其實就是補齊陣法方面的基礎知識,進階知識,深耕其中,不斷進行實際的實驗和操作,提升陣法技術。
然後,就是複刻出自己得這一套陣法手段了。
不可思議。
盛源隻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眼前這個女人。
要說她是裝的,那她懂的東西,實在是多,且思路一直跟得上自己的節奏,哪怕不理解陣法構成,可陣法最終要做到的目的,細節的構築,卻是能精準點出。
就如一座城池,她可能不知道磚塊是怎麽制作的,但她卻清楚磚塊該往前哪裏搭放,可以形成城牆,往哪裏放置,可以構築街道,房屋,以及房屋街道等磚塊建築的作用是什麽,最終目的意思,這個女人全都能精準說出,跟上思維。
“你,你以前真的沒學過陣法?”
丁惠歪頭。
“研究過,但沒深入了解。”
啪!
盛源激動的一拍大腿!
“丁姑娘,來當我的弟子,跟我學陣法吧!你的天賦造詣,是我見過的所有人之中最高的!”
丁惠微微搖頭。
“太耗時間了,我如果研究陣法,起碼得耗費五年以上的時間,才可能有你一半左右的水準。不過盛源大人,你的思路着實精妙,我從未想過妖武者還能與陣法形成共鳴,以百萬人之數去分攤代價,進而讓陣法受益人得到數倍的增幅……妙哉!隻能用妙哉來形容!”
如果說之前,兩人還有點針鋒相對的意思,現在直接就是惺惺相惜了。
盛源欣賞丁惠的才華與潛力,丁惠欣賞盛源的淵博知識,頗有點相見恨晚的忘年交的感覺。
果然與聰明人交流,就是受益良多啊。
丁惠一直很有想法,但有時候,她的思維也會被她的知識儲備,技術手段,限定在一個範圍内。
而其他領域的強者,以他們深耕多年的,特有的技術手段,去進行一些開創性的研究時,丁惠總能從中得到啓發。
元紅心如是,盛源也如是。
“如果我一直都待在天圓鎮,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想到,陣法還能有這樣的用法!”
“看來,從天圓鎮逃出來,也不見得全是壞事。”
丁惠面前新知識,如饑似渴,對這個陣法細節方面的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的問出,每一個問題,都幾乎問到了盛源的心坎上了。
因爲丁惠的每一個問題,全都是盛源在改造陣法的過程中,切實遇到過的難關!
每一個難關,他都用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去研究,去探索,去深入的挖掘,試錯,最終才逐步将陣法的理論構建完成。
可以說,丁惠的這幾個問題,盛源如果回答的話,等于讓丁惠少走了數年乃至十數年的歪路!
但盛源回答了,如實的解答了。
不是盛源慷慨,而是知音難得啊。
整個夕陽城,沒有一個人,能真正懂得他的陣法,就連海臨君大人,也隻是想要知道陣法最終呈現的效果,而不是和他探索陣法構建的過程,難題。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
和不對等的人談話,那是如對牛彈琴。
盛源一身絕頂的陣法本事,整個夕陽城卻沒人懂他啊!
可現在,真正懂他的人,出現了!
結果竟是個連陣法理論都了解不多的外行人!
這是何等一種錯位,又是何等的一種幸運。
抛開了偏見,兩人開始進行深入的探讨。
從一開始的丁惠詢問,盛源回答,再到兩人互相探讨,乃至丁惠提出各種可開拓的假設性想法,都讓早已年邁的盛源眼前一亮,全身上下都激動了起來。
那停滞多年的陣法技術,好像又有了新的感悟,恨不得對現有陣法進行拆解,擴展,強化。
可惜,現在還不行!
他必須壓下那股沖動。
至少要等到海臨君大人和那個怪物,決出勝負之後,才能對陣法進行修改和處理。
盛源和丁惠讨論的激烈,但在一旁候着的護衛隊副隊長,卻有點繃不住了。
因爲在他看來,這兩個人嘴裏冒出的東西,全都是天書,根本聽不懂的存在。
眼看兩人沒完沒了,當即他就直接開始放空大腦,做一個木頭人去了。
丁惠從決定去改變陣法,停止夕陽城的血人之亂,再到與盛源讨論陣法的擴展性,改良之處,過程中,基本已經把最初來的目的給忘了感覺。
而在他們兩人的後面,那持續運作着的陣法,正在影響着另一處戰場的結果。
……
城牆上。
砰!!!
一發對掌之後,青靈道人向後滑行數米,停駐身形。
“妙妙妙!”
青靈道人一連說了三個妙,從海臨君的身上,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力量。
“難怪,難怪你敢挑戰我,難怪伱有底氣與我正面交鋒,原來竟是這樣!”
海臨君此刻已經是半人半妖的詭異摸樣,妖化程度早就超過了50%,甚至可能超過了70%,整個人的狀态都有點些許失控。
那瘋狂顫抖的瞳目,代表着他承受的力量增幅,在逐漸讓他走在失控的邊緣。
“哈啊……哈啊……哈啊……”
海臨君大口喘息,身上的皮膚早已變成了魚類妖魔的鱗片,頭頂挂着一個小小的燈籠,散着詭異的幽光,如同冥界的引路之燈一般。
周身那一片片鱗片,則如铠甲般幾乎覆蓋他的全身,隻露出手臂上,那如樹狀紋路般的七隻眼睛。
其中五隻眼睛,已經徹底閉上,流着血淚。
隻剩最後兩隻眼睛,還在強撐着般的開着眼,死死盯着前方的青靈道人。
可以說,現在的海臨君,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人類的特征了,妖化程度之高,連海臨君自己都感到頭皮發麻,時不時就出現一瞬的意識斷層。
那是妖化程度過高,開始轉變爲妖魔的象征……
然而就是這種狀态下的海臨君,卻依舊對青靈道人,做出了如此評價。
“怪物!”
青靈道人笑了。
“怪物嗎?”
他琢磨着這三個字,然後伸出了右手手掌。
“你可知,爲了變成怪物,我又付出了什麽呢?”
化掌爲拳,五指握緊。
青靈道人冷聲道。
“你什麽都不懂!信仰者承受的痛苦,可比你們妖武者那點可憐的妖化反噬,強烈無數倍!”
“去死吧怪物!”
海臨君沒有猶豫的沖了上去,他必須在還保持理智的時候,将青靈道人解決了!
否則,要麽他身死道消!要麽他徹底妖化,成爲毀滅夕陽城的怪物。
“通往未來的路,已經隻剩下一條了!!”
海臨君爆吼着一拳打出。
轟!!!
恐怖的力量,讓整個夕陽城都震蕩起伏,乃至連夕陽城的陣法都出現了微妙波動!
而如此誇張的一擊,連青靈道人都無法完全擋下,當場被打的吐血倒飛出去,如隕落撞擊般,重重砸落在地上的街道上,冒其如沙塵暴般的巨大沙塵,隻是餘威,就将街道周圍的一切當場轟擊的粉碎。
人血與建築殘渣混在一起四射彈飛出去,哀嚎聲與求救聲響成一片,卻無法影響激戰中的兩人分毫。
就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般。
凡人的境遇如何,是不在兩人的考慮範圍内的。
但受傷的青靈道人,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什麽。
“他的氣息,變弱了,雖然隻是非常微妙的削弱,但還是被我精準的捕捉到了!”
從地上爬起的青靈道人,眼中閃過瘋狂與殘暴。
“理由應當的吧,我早該想到的。既然他的妖武者增幅之力,是與整個夕陽城的活人所綁定的,那同樣也意味着,如果夕陽城的人……一下子出現大面積的死傷,死傷人數超過半數,乃至将整個夕陽城屠盡!那麽失去妖武者能力增幅的那家夥,其實力就會瘋狂,變成一個廢物般的存在!”
是[靈]的侵蝕,影響了我的思考啊!
從發現對方實力增幅的真相後,我就該聯想到這一層的!
青靈道人伸手抓緊腦袋,仿佛恨不得将手指插進腦袋的内部,瘋狂攪動,抓撓,才能緩解此刻的那股痛苦!
“沒什麽好猶豫的,隻要這麽做,隻要這麽做的話……”
轟!!!
靈盾,劇烈的震蕩!
地面猛然下沉,恐怖的力量,将他的靈盾都打的咔嚓作響!
在青靈道人還在調整狀态的時候,海臨君偷襲了。
伴随着海臨君手臂上的樹狀紋路的眼睛,再次閉上了一隻。
那恐怖的一拳,那誇張的威力,當場壓得青靈道人都幾乎兩眼翻白,但氣息卻在這一瞬,極其反常的瘋狂飙升!
靈,在那一瞬,短暫的占據了他的軀體。
并……
呲!!!!
什麽都沒看清。
海臨君連對方怎麽出招的都沒看到,他就已經中招。
巨大的傷口,從上而下,幾乎要将他豎着劈爲兩半!!
恐怖的斬擊之力,将他的額頭從中間斬開,斬破妖化之鱗片,斬開血肉之軀,直至那頭骨之地,裂開部分的刹那,恐怖的勁力才将他遠遠擊退出去,往後滑行,一路撞破好幾棟民宅建築,才終于倒地停下。
一摸臉。
額頭的皮膚已經往外翻開,伸手能摸道,隻有露骨的額頭頭骨,以及往下摸,暴露在空氣中的鼻梁之骨,乃至一條線般斬下來,切開了胸膛血肉,深深的傷口露出裏面的一起一伏的心髒跳動。
海臨君這是,才終于意識到了這一擊的恐怖。
“剛剛……那是什麽?”
不是青靈道人,或者說,不是青靈道人之前表現出來的實力!
“那不是青靈道人的力量,那是……靈的力量!!!”
“他終于徹底被靈侵蝕……”
海臨君剛想到這……一股野獸般強烈的怒吼聲忽然從前方響起!!
“給我壓回去!!!!”
一股恐怖的氣浪從前方的青靈道人周身爆開,将周圍的一切彈飛吹飛,隻留下青靈道人一人留在原地,劇烈的顫抖,喘息,伸手死死捂住胸口。
那一直保持整潔的束冠也不知何時落下,披頭散發中,露出一隻眼睛,用一種令人感到恐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海臨君。
“還沒完,還沒結束!我還可以戰鬥,我還能行!!”
他張口朝海臨君怒吼道:“這是……”
“我的時代!!!!”
仿佛用力過猛,又仿佛竭盡全力,青靈道人在怒吼中,雙眼逐漸向上翻白……
然後,氣息驟變!
但詭異的是,這次轉換之後,青靈道人竟優雅的伸出了三根手指,摸了摸下巴,淡淡地說道。
“即使我死了,即使我失控了,被奪舍的我,也依舊會奪取夕陽城,完成我的計劃……你想說的,是這個嗎?我的,狗。”
明明是用青靈道人的嗓子發出的聲音。
明明是青靈道人在張嘴說話。
但海臨君卻如此清晰的确定……那家夥,已經不再是青靈道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