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極必反，絕門對我們妖魔有多極端，内部就有人對這套方式有多抗拒。這麽多年下來，早就有人心生不滿，隻是缺少一個機會，一個引導——我們妖魔，也是可以和人類共處的！”
禮十拳緩緩說道。
但白婉絲卻突然起來，一腳站在凳子上，然後擡手，做誇張的望天動作：“我尋思太陽也沒從西邊出來啊，怎麽就有人開始做夢了呢？”
白婉絲咧嘴一笑，面容忽然有些猙獰，身上自然而然的散發極端的寒意。
咔嚓咔嚓！
自然擴散的低溫冰霜，直接凍結桌子乃至冒煙的茶水。
隻見白婉絲猛地湊近禮十拳，兩張臉幾乎快貼在一起了。
一張口，氣息直接吐在禮十拳的臉上。
“妖魔和人類共處？這種鬼話，你也信？”
禮十拳伸手，輕輕把白婉絲的臉移開。
“總有愛好和平共處的心善之人，極端的惡，數百年滋潤下，催生出極端的善，有何問題？絕門，該求變了。”
“……人類果然是蠢到活該被我們獵殺至絕種絕代。”
白婉絲坐回位置，指甲輕輕一敲，就将茶桌的薄薄冰層敲碎開來。
“這麽說，你是準備利用絕門的人，來幫助我們完成計劃？藍大人知道這事嗎？”
提起藍大人，禮十拳神色嚴肅了幾分。
“此事沒藍大人允許，我可沒資格插手。”
“那麽，我們需要付出什麽？别和我扯什麽和平共處，絕門隻是神經病，不代表沒腦子。”
白婉絲直指核心。
禮十拳笑了，伸出了一根手指。
“他們，想要[佛心]。”
話音剛落下，白婉絲便猛地瞳孔收縮。
“好大的胃口！他們怎麽敢！！”
啪！
一拍桌子，白婉絲猛然站起，滿臉怒容！
佛心，那是他們這個級别的妖魔，都沒資格碰觸的玩意。
絕門真敢獅子大開口啊！這波不把他們這批絕門的滅了，以後出去混都要被圈子裏的人瞧不起了！
“你别急，他們要的是，死掉的佛心，石頭罷了。”
“石頭？”
白婉絲冷笑。
“你給得起嗎！石頭！”
“……”
禮十拳微微側開視線。
“藍大人會提供的。”
“……若非這計劃是藍大人主導的，我早已與你決裂。[佛心]也敢拿出來與人類交易，往嚴重說，都可以算背叛妖族了。”
深吸一口氣，白婉絲讓自己冷靜下來。
“付出這麽大的代價，隻是讓絕門的人出手，他們有這個資格嗎？難道是他們門主親自出馬來幫我們？”
“不是，具體的話，等藍大人親自給消息吧，現在還不到時候。你知道有這件事就行。”
看禮十拳不肯透露太多，白婉絲也不再多問。
不過好心情确實一下子沒了大半。
連帶着看下面這出好戲，都興緻缺缺。
忽然，似是想起什麽，她開口問道。
“對了，藍大人要的實驗體，聽說已經有适合的目标了？”
“已經抓到了，不過……進度不理想。”
白婉絲表情認真道：“我早說過人類血脈不純，遠不如我們妖魔适合當載體。如果藍大人需要，我随時願意獻出此軀！”
大部分妖魔，都是血脈論。
血脈純正，就意味着潛力更高，實力更強。
但藍大人要做的那件事，似乎并不單單需要純正的血脈。具體，禮十拳也不太懂。
“現在天圓鎮還沒穩下來呢，你若是出事，會影響大計。”
“那就找其他純正血脈的妖魔頂替，你之前不是和我說過，找招攬一個純血妖魔？現在如何了？”
聽到這話，禮十拳臉色一沉。
“别打我的人的主意！小心我翻臉！”
“好怕怕哦！嘻嘻嘻嘻！”
白婉絲做出誇張的害怕動作，拍拍胸脯，一副驚吓之态，然後忽然表情一變，嬉笑道。
“别這麽大火氣嘛，我手底下這麽多妖魔，總有适合獻給藍大人的，這是榮耀！”
“……”
對于藍大人，禮十拳抱有的感情是很複雜。
但白婉絲，則純粹的多。
那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崇拜，視若神明。
這并沒有什麽不好，藍大人一直在引導着我們往前走。
時代的洪流，在滾滾而來，不能前進，就會被活活碾死。
藍大人在救我們的命，爲此，付出一些代價，也是理所應當的。
看了一眼下面的戰況，林家禮家精銳死傷慘重，且……都是人類精銳！
礙眼的家夥，一下子少了不少，剩下的，也可以暗中操作起來了。
在禮家，我們妖魔隻手遮天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林家那邊也隻剩些老不死比較難處理了。
心中盤算着接下來的計劃，禮十拳忽然起身。
“下面差不多了，我該去收場了。”
“去吧去吧，我等會也回去了。”
白婉絲擺擺手。
待禮十拳離開，白婉絲卻眯起雙眼，視線看向了下方的……禮十刀！
“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嗎？這不就是近在眼前嗎，血脈純正的小木妖！哼哼哼哼……嘻嘻嘻嘻！！”
下方，随着禮十拳的出現，而短暫停戰的禮十刀，拍拍衣服上的灰塵，而後環視周圍。
“走了嗎……也好，這裏對現在的他而言，太危險了。”
收回視線，他看着禮十拳開始和林家大管家林夜，逢場作戲。
兩邊唇槍舌劍，好似激烈，實則隻是在演一場預定的戲碼。
“血魔妖，再等等。天圓鎮局勢開始逐漸明朗，我們的未來，一片坦途！”
能感覺到的。
到了現在這個位置，大局如何，是能看出傾向的。
穩紮穩打下去，天圓鎮，必會被他們妖魔，收入囊中！
“天圓鎮，隻是起點，未來的諸般精彩，我會帶你一起領略！”
“妖魔的盛世，即将開啓！”
禮十刀握緊拳頭，爲未來的暢想，而暗暗激動。
大妖們的計劃在順利的一步步推進，這足以改變曆史，改變時代的時刻，他就參與其中，成爲……曆史的見證者，參與者。
而血魔妖，也将與他并肩而行！
“未來，并不孤單。”
“未來，會相當精彩！”
……
看着已經停戰，轉爲談判的現場，厲春燕轉身離開。
她的嘴角帶笑，師門指派下來，最重要的任務，已經順利完成了。
“談的怎麽樣了？”
在路過一個拐角時，忽然有人出聲道。
扭頭看去，厲春燕笑容更勝。
“我們親自認可的篝火會盟主，怎麽躲在暗處一直不出面啊。”
背靠在牆壁上，低着頭的楊朝雨，緩緩擡頭。
“别廢話，談的怎麽樣了，師門任務要是完不成，你我都要掉腦袋！”
“你看我樣子，像談判失敗嗎？”
楊朝雨松了口氣，而後感歎道。
“天圓鎮本土的妖魔，比野外遊蕩的妖魔兇殘千倍萬倍！但這份力量，也可以爲我們所用。”
厲春燕笑道：“野外的妖魔，終究是遊蕩的散兵，敢入天圓鎮内的，才是值得我們關注的對象。”
楊朝雨皺眉道：“聽聞天圓鎮封印着那件東西，師門才讓我們借助這次[百花大宴]的機會，乘機潛入，借助妖魔之力，奪取那件東西。現在我們轉而和妖魔合作，師門那邊當真沒有意見？”
楊朝雨的實力，雖然高于[厲春燕]，但在任何地方，實力并不是評價地位的唯一标準。
背後的勢力關系，人脈交情，才是一個人能站在勢力哪一個層面的關鍵。
所以沒什麽背景的楊朝雨，地位是低于厲春燕的。
“現在妖魔提供的東西，可比師門之前看上的，要高檔太多，而且，可以保證，是真貨！具體你不用知曉，我會傳遞消息給師門的，你負責将篝火會的那些廢物都穩住，說不得還得用上他們。”
“……是。”
楊朝雨低頭，恭敬領命。
然後再擡頭時，厲春燕已經走遠，她暗暗咬牙，也轉身離開。
篝火會已經派人進場過了，死了多少人，她不在乎，這玩意，隻是爲了個名頭。真正的重頭，從來不是這些分部招攬的廢物。
若是總部願意派人來，說不定還能成爲一方勢力，與妖魔談判。
但就眼下這些人，楊朝雨都懶得多看一眼。
也就那個赫霸山，能稍微讓她留意一二。
“這番下來，篝火會還能活下來的高手，恐怕也就一個赫霸山，和白蓮教的東門孤蘭了。”
朝約定好的篝火會撤退的集結之地而去。
到了地方，她卻發現，人群少的可憐。
一問之下，她才知道，手下這批人是跑的跑，死的死。
反正是就算撿回條命，也不跟着篝火會混了。
“赫霸山和東門孤蘭呢？他們還沒回來？”
有人搖搖頭，有人卻喊道。
“赫霸山死了！我親眼看到他被愚地府的人弄死了！”
什麽？！
這話一出，衆人皆驚！
那可是在擂台上幾乎無敵的赫霸山啊！
威名赫赫，殺人無數，挑戰強者多次都能顯顯取勝的存在。
這次，竟在這種小小的亂戰裏，死了？
要知道，越是這種亂戰，這種強者越有發揮空間。
對大部分武者，都是降維打擊。
上可橫掃千軍，下可和低級武者混戰一起，出工不出力。
進可攻退可守，怎麽就死了？？
這是遇到什麽東西了？才能把赫霸山那種怪物給弄死了。
“愚地府裏還有這種高手？”
“我好像在混戰中依稀有看到過，愚地府那邊有個女人，半邊臉和妖魔似的，厲害得很！打的赫霸山招架連連呢！”
女的？
妖魔的臉？
看來，少說也是愚地府高層戰力級别的人出手了。
死的不冤。
楊朝雨調查過天圓鎮，五大家族，三大武館，以及愚地府，這幾個勢力，是天圓鎮的頂點。
愚地府低端戰力可能不怎麽樣，但高端戰力，絕對不簡單，否則也沒辦法在天圓鎮裏立足。
“虧我還對赫霸山寄以厚望。”
楊朝雨微微搖頭，再問幾人，卻都對東門孤蘭的下落不知所蹤，好似憑空蒸發了似的。
“罷了罷了，本來就是些蝦兵蟹将，不能指望太多。”
帶着殘兵敗将，楊朝雨退去。
……
一衆高低起伏的群山連綿之地，一座絕頂高峰，鶴立雞群般，高高挺立，一覽衆山小，這，便是絕門的山門，絕頂山。
絕頂山之巅，一白須老者，俯視衆山，面色平靜，不知在思考什麽。
踏踏踏。
忽然，背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快步而來。
“唐大人，那邊的信。”
是一個背後挂着巨大半月彎刀的女子。
龐大武器，甚至大過她的身形，但背在女子身上，卻好像毫無重量一般，舉重若輕。
老者轉身，看着弟子手中的那張藍色紙鶴，不由發出感歎。
“妖魔的手段，當真千奇百怪，層出不窮。若正常送信，想要将消息傳遞到那邊，少說也要一兩周的時間才能送達。可妖魔，卻能憑借能力，幾日内，就将消息送達。”
女子低頭，不敢妄發言論。
好在老者也隻是感歎一下。
人老了，話就不自覺的多起來了。
接過紙鶴，細細查看，老者神色變得複雜起來。
“竟當真……願意給出[佛心]，好大的手筆！”
就他平生所見，無論人類還是妖魔，能有這樣魄力的，少之又少。
“既如此，就允了，關鍵時刻，助他們一臂之力。”
女子低頭，依舊不語，但身子忽然開始微微顫抖。
忽地，她猛然擡頭。
“唐大人，小時候妖魔襲村，我親眼看着父母慘死在妖魔手中！後來我入門之後，便發誓要斬盡天下妖魔，一隻不留！但現在……現在爲何，我卻要爲妖魔辦事……我不理解，唐大人，區區一顆什麽佛心，當真值得我們這麽做嗎？”
“區區一顆佛心嗎……你可知，佛妖這一脈，在妖魔中是什麽級别的存在，你什麽都不懂啊。”
老者看向遠處。
“佛心，佛手，佛足，佛腦，佛衣……我們絕門，與妖魔戰鬥太久了。絕對的對立，讓我們名聲在外。但是誰能知道，我們爲此付出了什麽呢。那麽多年過去了，我們殺盡天下妖魔了嗎？沒有！”
老者語氣忽然加重。
“太迂腐了，師兄那一脈的人，太迂腐了！想要滅絕妖魔，就要先深入的了解妖魔！佛心，就是一個重要的開始！透徹的理解對手，才能根源上的解決對手！我要的是……天下無妖！”
“而短暫的殺戮，隻是遏制妖魔的數量罷了，毫無意義，妖魔生生不息，一代代繁衍下去，永無滅絕之日。”
“璐璐，你作爲我最後的關門弟子，希望你繼承我的理念，哪怕有一天，我撒手人間，至少還有人替我将滅妖計劃，執行下去。”
老者話音落下，那少女就立刻激動道。
“唐大人！你不會有事的！區區頑疾……”
老者擺擺手。
“我的身體情況，我自己清楚。”
殺妖，是沒有盡頭的。
若是能從根源上理解妖魔，就有了滅絕的可能。
爲了未來，能夠天下無妖，眼下的犧牲，全都是值得的。
“藍羽鶴嗎……我絕門唐系一脈，就接你一用吧！”
老者歎息。
這天下，恐怕誰也沒有察覺，他們絕門這個号稱與妖魔絕對對立的門派，在内部，在不斷的殺戮中，漫長的時間中，已悄然誕生了另一種理念與……支持者。
而孰對孰錯，唯有等待後世之人，再來評論了。
眼下，他隻想帶領這些人，全力以赴，說不得，這永恒的太平盛世，就會從他手中開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