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家?
禮十刀?
方羽一愣。
這是誰?沒聽說過啊。
但方羽沒聽說過,不代表其他人不知道。
事實上,在外面那道聲音落下的時候,在場所有人全都紛紛變了神色,滿臉驚訝和震驚。
就連那騎在馬背上,一直平靜神色的卓雪兒,在聽到禮十刀這三個字,都直接變了臉色,下意識地低語了一句‘他怎麽會來?’。
連卓雪兒都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人了。
“禮十刀?是那個現在風頭正盛,号稱最有希望繼承禮家家主之位的那個禮十刀?”
“禮家,可沒有第二個人,敢叫這個名字了。”
“一刀開天,兩刀裂地,三刀斷魂,其以三十不到的年紀,将禮家刀法練的神鬼莫測。在禮家那一衆怪物般的嫡系血脈中脫穎而出的,簡直就是怪物中的怪物!”
“禮家家主日漸年邁,繼承人的呼聲一年比一年響,說不得,這一批嫡系中,真要決出最後的禮家繼承人來了。”
“話可别說太滿,禮十刀的大名,我确實也都有聽聞。但到底太年輕了,現在明面上,禮家家主的下一任繼承人名号,可還挂在那位大人身上呢。十多年的習武時間差距,不是簡單的天賦就能彌補的。”
提起那位大人,即使院子裏的人,都有些不敢直呼其名。
可見威懾程度,遠比禮十刀強多了。
“也不能這麽說,我聽說前段日子,禮十刀去找三大武館的館主分别進行挑戰,結果是對了數十招,不落下風,實力之恐怖,已經不是我們能夠揣摩的了。”
嘶——
這話一出,衆人不由倒吸涼氣。
三大武館的館主,那都是什麽級别的頂級高手啊,和他們這些十戶百戶都不是一個次元的了。
愚地府裏也就那幾位堂主大人,能夠鎮壓一下那三大武館的館主了,其他人還真不一定是這些老怪物的對手。
雖然可能有賣禮家面子的因素在,但那禮十刀的實力,也已經毋庸置疑的強大了。
那可是還沒到三十歲,才二十七八的年輕人啊!未來前錦之恐怖,簡直無法想象。
唯一可惜的是,他是禮家人。
而禮家人,向來短命,少有活得長的。
“别說禮十刀了,我聽說禮家有個禮十劍的小家夥,現在也是風頭正盛,效仿禮十刀,到處挑戰武館,一時風光無二,連黑家那小子都隐隐被壓下了風頭。”
“到底是五大家族,底蘊深厚,天驕頻出啊。反觀我們愚地府就……”
那人說到這,意識到了什麽,連忙閉了嘴,不敢再說下去了。好在他的議論聲,也隻是淹沒在人群讨論中,似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隻是回過神來的卓雪兒,淡淡地朝他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提起五大家族的八卦,在場這些十戶百戶也無法避免落俗,紛紛說起了各種真真假假的消息。
畢竟在這個妖魔橫行的世界,娛樂也沒那麽多元化,平日吃瓜的談資,也就是五大家族,頂級勢力那些破事了。
方羽一輪聽下來,好像懂了。
禮家有什麽繼承人的末尾淘汰機制,就像排行榜一樣。
排名第一的,就擁有繼承人名号。
但還隻是名号,畢竟禮家家主還沒挂,也沒傳位。
即使如此,禮家那些人好像也爲了這個名号拼破了頭。
現在榜一大哥,好像是個資質更老的禮家強者掌控着。
然後後起之秀,能與那個榜一大哥争鋒的,就是這個什麽禮十刀。
這來頭大啊。
方羽這才大概懂了禮十刀這三個字的含金量,差不多半個禮家繼承人身份呢!
這麽牛逼轟轟的家夥,來禮百針的破院子幹什麽?
方羽不理解。
也就是這時,門外走進來一些人。
方羽一眼掃去。
這些人穿着大差不差的衣服,血量也就一百左右起伏,好像隻是一些禮家的下人。
這些下人清出一條道路,立在兩旁。
有人手上拄着像旗子一樣的東西,旗子上挂着‘禮’字。
有的人提着花籃。
還有人帶着古筝之類的樂器。
在方羽疑惑間。
隻聽咚的一聲敲鑼。
“禮十刀大人到!”
剛剛聽到過一次的大嗓門,又喊了一聲。
然後就有人開始撒花,給清出來的道路上鋪上一點點綴用的花瓣。
這麽浮誇??
方羽有些傻眼,其他人卻好像見怪不怪的。
隻是方羽旁邊的禮百針,忽然莫名的發出急促的呼吸聲,握緊了拳頭,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大門入口。
踏,踏,踏……
在萬衆矚目之中,一人從門口信步而來。
與那些百戶說的不同。
來人面容顯得極爲年輕,看起來也就剛剛二十出頭的樣子,根本不像二十七八歲的人。
而且長得極爲俊美,有着一頭瀑布般的長發,穿着一身青衣,走起路來,顯得随性又灑落,如翩翩君子,但一颦一動間,又有着一股邪性的美感。
随着聲樂奏起,花瓣落下,更是爲此人增添了幾分氣質。
在場有很多人,和方羽同樣露出相同的驚訝表情。
似乎也都是第一次見到禮十刀的真容,和想象中好像有點不一樣,那獨特的氣質,又好像很符合那些傳聞中的形象。
在其他人發愣的時候,方羽已經回過神來,直接鎖定對方的血條。
【禮十刀:4624/4624。】
卧槽!四千血大佬!
方羽頓時瞪大眼睛。
血量直接是卓雪兒的三倍多,怪不得卓雪兒見了他如老鼠見貓。
就目前而言,除了林家老怪物,還有元紅心外,人類中,就這個禮十刀血量是最高的。
而且林家老怪物,和元紅心,感覺都不算是常規的血量,不好作爲實力标準去看。
這樣來看,這個禮十刀四千血,就比較能做标杆去進行對比了。
聽說這禮十刀,還和那什麽三大武館的館主打了個平手?
也就是說……三大武館的館主實力,也差不多這個血量水準?
什麽嘛,我也已經挺接近高手的實力了嘛。
目前大概是黑傲那些500血天驕實力,等再加加點,就是卓雪兒級别的實力。
再往上,就是禮十刀,或者武館館主實力。
不對啊。
那林家家主血條最高都飙到過8000多血啊,這什麽三大武館館主的實力這麽拉胯的?
方羽隐隐感覺哪裏有些不對。
但1個[禮十刀],等于9.2個[林傑]應該是沒錯的。
而自己,自然也是擁有1[傑]之力!
嗯,給左綠和黑傲,算1.5 [傑]之力吧,他們血量不高,硬實力強,擡高點标準。
就在方羽想到這的時候。
踏。
前方的禮十刀,忽然停下了腳步。
其視線轉動,掃視全場。
忽然,莫名一頓。
卓雪兒察覺到了那絲違和,然後就立刻明白了。
因爲那一似停頓的視線,是停頓在刁德一和禮百針的那個區域上的。
刁德一自然可以無視,禮十刀在意,隻會是同爲禮家人,或者可以稱之爲禮家叛徒的禮百針!
就在卓雪兒想到這的時候,禮十刀略過的視線,忽然掃來,直接與她點對點的對上了。
并且,不再移動了。
心中咯噔一聲,
騎在馬背上的卓雪兒身上,沒等禮十刀開口,已經臉色一沉,先發制人,搶先開口道。
“什麽時候我愚地府的地盤,禮家人能想來就來了?”
禮十刀隻是平靜的看着她,神色都不帶一絲變化。
“卓雪兒,你抓了不該抓的人。”
他果然是爲那事來的!
卓雪兒握緊馬兒的缰繩,緩緩說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禮十刀的視線,從她身上收回。
“我不是來教你怎麽做事的。明天,我要看到禮家那批人,出現在我的府上。”
霸道,強勢。
是來通知,而非商談。
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仿佛已經說明了一切。
卓雪兒猛地握緊了拳頭,身體微微發顫,臉色陰沉如水,卻……不敢發作。
在愚地府一衆十戶百戶面前,高高在上,地位超然的養神堂強者。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禮家怪物,沒有任何特殊可言。
如無數芸芸衆生一般,在禮家怪物面前,一視同仁。
隻能臣服,屈服于禮家。
因爲,無論是從實力,還是到地位,她卓雪兒,都沒有半點發作的資本!
連堂堂養神堂高手都尚且如此,其他人哪裏還敢造次。
紛紛将頭埋得更低,生怕被這位大人關注到。
但,有一人例外。
禮百針的視線,如一團火般,死死的鎖定着禮十刀。
與禮十刀,他沒有任何交集。
但禮百針知道,禮家新一輪的試煉即将開啓。
他的父親,禮品城,也将加入這場嗜血盛宴之中。
禮家的試煉,想來血腥,殘酷。
而禮品城的入局,就意味着,和一切與禮品城相關的人員,都将可能成爲其他試煉者的目标。
或抓來威脅,或提前殺死,減少意外發生。
哪怕公開宣布不會因爲與試煉的親屬關系,而對試煉産生任何影響,也不會被人相信,直接列爲目标之一。
實際上,在禮品城宣布參與試煉的那一刻起,無論是他禮百針,還是他弟弟禮千玄,都已經卷入其中,陷入名爲試煉的血肉磨坊中,随時可能被碾碎。
隻是禮千玄可能還不知道這件事,還不理解,父親參與家族試煉,到底意味着什麽。
這是血脈與血脈的抗争,争利,奪位,而不是單獨一個人的戰鬥。
旁系與旁系,嫡系與嫡系,每一個人的關系網,都會被進行利用,化作戰鬥的資源,武器,弱點。
直到核心參與者,也就是禮品城的死亡,禮百針和禮千玄,還有其餘相關的人,才能脫離這層隐形的危險。
所以,現在看到禮十刀出現在這裏,禮百針内心是很慌的,同時,也感到憤怒。
憤怒這殘酷的家族,憤怒那令人作嘔的父親。
本來看到禮十刀說是來找卓雪兒的時候,他内心還松了口氣。
想着以禮十刀的地位,實力,不至于用上這種卑劣的手段,對試煉者的親屬出手。
卻沒想,這禮十刀,視線一轉,還是最終再次盯上了自己。
難道……禮品城實驗大成之後,實力到達了連禮十刀這種級别的高手,都感到棘手的程度?
不然如何解釋,這等強者,還需要特意來一趟,來拿捏自己這種小角色來給禮品城一點顔色看看?
隻是他恐怖不知,禮品城根本沒有人性,對待自己的兒子們,如同對待牲畜,毫無感情可言,死了也就死了,根本不會在意。
感受着禮十刀的視線,禮百針深吸一口氣。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禮百針已經逃避很久了,這一次,他決定勇敢一點,接受自己那該死的命運!
踏!
在其他人錯愕的表情中。
在寒夢玉瞪大眼睛的神色中。
禮百針猛地踏出一步,直視前方的禮十刀。
“禮十刀,伱是來找我的吧。我可以跟你走,但不要在這裏動手。”
“禮百針大人?!”
方羽錯愕出聲。
這,這特麽是幹什麽啊?突然怎麽了?
方羽有些懵,完全不理解禮百針突然發什麽瘋,别人不是來找卓雪兒的嗎?現在事情都結束了,你突然跳出來幹啥?
禮百針沒理會後面的方羽,隻是紅着眼睛,死死盯着禮十刀,仿佛在說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們單獨解決此事。
然後,他就看到了禮十刀露出了略微驚訝愕然的神色,一閃而逝,很快收斂。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帶他走。”
大手一揮,一名下人就穿梭人群,把禮百針押來。
“禮百針?!”寒夢玉擠出人群,出聲喊道。
後者卻是朝她微微搖頭,順從的跟着禮家下人走。
其他十戶百戶,看到這一幕,也是臉色有些難看,卻沒人敢吱聲。
方羽看到這情況,隐隐有些明白,禮百針這一走,怕是有些兇多吉少啊。
要救嗎?
怎麽救嗎?
四千血的人族強者在前面鎮守着,怕不是一掌就把我秒了。
但眼睜睜地看着禮百針去死嗎?
踏。
像是感覺到方羽的視線,禮百針忽然停下腳步。
側過半張臉,看向後面的方羽,像是留下遺言般,緩緩開口。
“刁德一,别忘了……我們最初的初心。”
爬上去,然後,改變愚地府!
“禮百針大人!”
方羽忍不住大喊道,剛要有所動作,就被旁邊眼疾手快的人攔下控制住。
“你瘋了不成!”
“不要沖動!”
“那可是禮十刀!”
幾人壓低聲音嘶吼道。
這些都是禮百針關系不錯的百戶朋友。
但能爲禮百針留下個好部下,已經是極限,想要救人是不可能的了。
難道……就真的隻能看着禮百針去死了?
這特麽可是還在愚地府呢!有沒有搞錯!
方羽擡頭怒瞪禮十刀,卻錯愕的發現,禮十刀正看着自己,神情間好像帶着一種贊賞欣賞之色,好像對方羽現在的反應,很是滿意。
不過很快就收斂了起來,恢複了平靜的表情還移開了視線,落到禮百針身上。
這,這特麽是個什麽情況?
方羽有些懵,這禮十刀精神有問題吧,怎麽怪怪的。
不對!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方羽明白,現在想要救人,隻能靠一個人。
方羽猛地看向那邊的卓雪兒。
說到底,你1500血也不差啊!
那禮十刀不就是比你高個3000多血。
人,是要超越極限的!
卓雪兒,就在這裏,給我超越極限,把那禮十刀給我攔下!救出禮百針!
不僅是方羽投去了視線,就連其他人,也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紛紛朝卓雪兒投去了視線。
在這股無形的壓力之下,卓雪兒的臉色很難看,相當難看。
看我幹嘛?
要我去死嗎?
别人禮十刀是什麽怪物,我是什麽東西,我配找他要人嗎?
話雖如此,但卓雪兒心中還是留有血性的,握緊了拳頭,看向禮十刀,咬牙道。
“禮十刀,你不要太過分了!禮家那些人,我還你!禮百針,你得給我留下!”
然而禮十刀聞言,卻隻是斜眼看她。
“你也知道他姓禮啊。所以,禮家的家務事,你要管?”
“……”
卓雪兒咬牙,握拳,卻沒了下文。
“帶走。”
沒用的東西!
方羽暗罵一聲。
大腦在快速思考,怎麽才能在這種絕境中,救出禮百針。
但是沒有啊,在場人這麽多,實際能打的一個都沒有。
在那四千血的怪物面前,全都是廢物。
就連方羽自己也不例外。
他絲毫不懷疑,自己會被這四千血人類強者,一下秒殺。
所以,隻能借助外力。
但是,哪來的外力。
方羽視線瘋狂轉動。
忽然,他看到了兩個人。
門口,仿佛禮家護衛般,站着的兩個人。
【禮瀾:10500/10500。】
【禮月桂:1352/1352。】
一個,萬血的……妖魔???
禮十刀身邊,居然有個萬血妖魔潛伏着?
方羽忽然想到了那一夜。
禮十拳就是個八萬血的超級大妖。
該不會,這萬血妖魔,就是禮十拳拍過來,蟄伏在禮十刀身邊的吧。
也就這時,前面的禮十刀,忽然停下了腳步。
“對了,我剛才在外面聽到,你們養神堂有了個新人?我剛招的收下剛好缺個沙包練練手,是哪個人來着,也一并帶走,讓我那手下解解悶。”
禮十刀轉身,看向衆人。
視線,卻已經鎖定在了方羽身上。
嚣張,跋扈。
那種人上人特有的厭惡氣息,撲面而來。
什麽缺一個沙包。
這分明就是在打養神堂的臉,在打卓雪兒的臉!
在給卓雪兒,給愚地府,給養神堂,一個下馬威,一個警告,要他們認清自己的身份,明白愚地府與禮家的實力差距。
這是,赤果果的打臉啊!
衆人敢怒不敢言,隻恨自己實力地位不足,不然必定要狠狠教這些大人物該怎麽做人!
可與其他人不同的是,方羽露出錯愕神色的同時。
大腦嗡的一聲,一個計劃在他腦海中悄然成型。
說不定……這樣做,可以救下禮百針!
心中閃過一絲竊喜。
但随即,他想到了一個問題。
真的要這麽做嗎?
這方法極爲冒險,而且得不償失。
甚至可能暴露自己能看破妖魔能力的秘密。
但……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禮百針就真的必死無疑了!
怎麽辦……
方羽握緊拳頭,腦海中閃過禮百針的種種栽培。
青妖假死時,極力勸說自己斷尾保命。
舍棄多年積累,排除衆難,力推自己登上養神堂。
還有多次的營救,委以重任……
方羽心中閃過決斷。
要救!
同時,現在想要救出禮百針,也隻能看這一波了。
計劃其實很簡單。
那就是斬破那萬血護衛的人皮,暴露她的妖魔真身。
然後引發混亂,讓禮百針能找機會逃走。
雖然這隻是拖延的權宜之計,禮家進行針對,禮百針幾乎必死無疑。
但能拖一會是一會,但禮百針找機會逃出天圓鎮,就能活下去了。
本來唯一的問題是,如何接近那個護衛,破她人皮。
現在這禮十刀指明要自己過來,正好給了自己機會!
至于如何解釋爲什麽會砍到那個萬血妖魔的人皮。
很簡單,這不是要當沙包嗎,找機會出手就是,甚至隻要動作夠快,妖魔真身暴露出來,混亂爆發,後續就沒他什麽事了。
混亂中,誰還能想起最初是砍出的妖魔,還是妖魔突然自己撕裂人皮出來的。
心中有了想法,方羽堅定大步走出。
“你要找的人,就是我。我正好,也想領教領教禮家的本事。”
奇怪的是,方羽話音落下,禮十刀又投來欣賞賞識的眼神,然後轉身帶頭走在前面。
“刁德一?!你!哎……”
禮百針想說什麽,卻忽然說不出口來,隻覺一股巨大的悲哀湧上心頭。
弱小,就是原罪。
他自身難保,自然也保不下方羽。
方羽倒是朝禮百針眨了眨眼,也不知他理解了沒。
跟在後面,方羽開始觀察周圍,等待時機。
其他人看到方羽的行爲,紛紛色變。
“刁德一!”
“刁十戶……”
“哎!”
卓雪兒更是額頭青筋凸起,低吼道。
“禮!十!刀!你不要太過分了!!”
禮十刀什麽都沒說,隻是突然停步,冰冷的視線掃了過去。
隻一眼,卓雪兒就再次沉默了,甚至顫抖着,憤怒地,慢慢低下了頭,好似鴕鳥般,眼不見就假裝沒發生一般。
衆人頓時感到一陣悲哀。
連養神堂的人,面對禮十刀都尚且如此,他們又能做什麽呢?
這天圓鎮,到底還是五大家族的天下啊!
寒夢玉看着方羽和禮百針離去的背影,一種無法言喻的悲涼感覺湧上心頭。
我……或許連他都不如。
至少他,還有勇氣陪他去死,而我……
寒夢玉握緊拳頭,感覺胸口很悶,堵得慌,一口喘不上來的感覺。
當幾人快走到門口時,卓雪兒終于再次開口了。
“禮十刀!禮百針,我管不了。但刁德一是養神堂的!他要是出事,我們養神堂不會視而不見的!”
這次,卓雪兒搬出的是養神堂。
果然還是有點分量的,讓禮十刀微微停頓了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院子。
看着三人的背影,衆人悲從心來,頗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是,今日被禮家拿捏的,不是他們。
但有什麽區别嗎?
連剛剛加入養神堂的刁德一,都被禮家,當着養神堂的人,直接帶走,他們這些愚地府的十戶百戶能好到哪裏去?
平日他們愚地府,走在哪裏都嚣張跋扈,地位超然。
但實際上呢,面對五大家族,他們才是手無寸鐵的弱小者。
平日嚣張慣了,他們有時甚至忘了,這天圓鎮,是五大家族的天圓鎮!
他們愚地府,恐怕也就是上面那些大人物,才有資格與這些怪物平起平坐。
“我去找堂主!他們兩人若有人能活着回來,立刻來養神堂通報我!”
看着禮家人連下人都收了東西離開了,卓雪兒留下這麽一句,人一躍而起,直接在愚地府裏施展輕功,往養神堂而去。
刁德一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帶走,打的可不隻是她的臉,還有養神堂的臉!
這不找回場子,怕不是一輩子都沒資格在禮家面前擡起頭來,而她個人更是将成爲養神堂其他同僚間的笑話!
堂主派她來帶新人,結果新人直接被禮家帶着她的面給帶走弄死了。
她還有什麽臉面繼續在圈子裏混着?說出去都要被人笑死的那種。
越想,卓雪兒就越是生氣,速度陡然又加快了幾分。
但沒辦法啊,那可是禮十刀!禮家嫡系那群怪物中,卷出來的最強怪物之一!
能和禮十拳那種怪物分庭抗衡的存在。
換誰來,都差不多是這個結果,總不能真和這種怪物起沖突吧?三五下怕不是就要把自己也給打趴下了,到時場面豈不是更難看?
在卓雪兒去找救援的時候。
另一邊,方羽和禮家等人,走在愚地府的道路上。
禮十刀走在最前面,似乎心情很好。
在他的後面一點的,是方羽和禮百針。
再後面點的,是兩個護衛,其中一個赫然是萬血妖魔所扮。
然後是拉開一些距離的禮家下人。
“你們有看到愚地府那群人的臉色嗎?都憋成豬肝色了哈哈哈哈!”
“我經常聽聞那些賤民,一聽到愚地府就吓得瑟瑟發抖,恐怕他們根本不敢想,愚地府的人還有那樣的一面。”
“啧啧啧,也就是我們禮家低調太久了,給了别人錯覺,好像這天圓鎮是愚地府在當家一樣。”
“不急!這次試煉一開,禮十刀大人,一定會讓天圓鎮的所有人都知道,禮家,才是天圓鎮最強的家族!而禮十刀大人,就是天圓鎮裏最強的人!”
“還記得前段日子妖魔禍亂,沖了愚地府的牢獄呢。知道妖魔爲什麽選擇沖擊愚地府,不來我們禮家嗎?還不是怕的!連妖魔都知道我們禮家有多強,不敢造次呢!他們愚地府算什麽東西!”
跟着強者,就好像自己也是強者了。
這些禮家下人,雖然隻是叫來負責場面的,卻好像也沾了光,變得得意洋洋。
直到聲音大了點,被前面的護衛大人,轉頭看了一眼,才連忙都止了聲。
而在他們的前方,禮百針正低着頭沉默的走着。
他很自責,非常的自責。
如果不是他引來了禮家的人,刁德一就不會出事,就不會被牽連。
現在,不僅他要死,連刁德一也得死在這裏!
他舍棄那麽多年的積累,培養出來的希望,也即将毀在禮家的人手裏!
這就是禮家!這就是禮家!!
禮百針面露猙獰,五官都微微扭曲。
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刁德一的聲音。
“禮百針大人,你這番被帶回去,是否會面臨酷刑拷打?”
禮百針擡頭,看向旁邊之人的關切之聲,不由勉強擠出一個笑臉。
“酷刑是免不了,甚至可能生不如死。但你應該有機會活下去來的。”
但禮百針話音落下,卻見方羽面露古怪之色。
“既如此……”
近了!
近了!
很近了!!
後面那個萬血妖魔,在往前走,在不斷的靠近我。
距離在快速縮小!
這個距離的話!!
方羽雙目一眯。
铮!!!
在後方那個萬血護衛靠近過來的時候。
在禮十刀背對他們兩人的時候。
在禮百針錯愕的表情中。
方羽忽然伸手握住劍柄,猛地拔劍而出!
“……不如我來送你體面的上路!!”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慢了下來。
方羽的目标很目标。
這一劍隻要出鞘後,徐晃一劍,與禮百針的脖子擦肩而過後,一轉一百十度,就能出其不意的斬下萬血護衛的腦袋。
屆時血霧爆開,一切就有了操作餘地!
方羽的思路是如此的清晰,但……
啪!
幾乎在他長劍的劍尖快徹底脫離劍鞘的時候,一隻冰涼的手,抓在了他手背上,往回一推。
滋滋滋!!!
長劍,被一股怪力直接壓回劍鞘之中,與劍鞘的劇烈摩擦中,火星四濺!
也就是這時,方羽的耳邊,響起了一道,隻有他才聽到的極低聲音。
“血魔妖,再忍耐下!”
什……麽?
方羽大腦嗡的一聲,CPU差點被幹碎了。
血魔……妖?
這禮十刀,居然特麽是自己人?是妖魔???
四千血的垃圾妖魔??
你特麽在吓唬誰啊??
等等!
等等等等等一下!
方羽大腦忽然如閃過一道閃電,腦海中快速閃過了幾個關鍵信息。
禮十拳,八萬血大妖。
禮十刀,四千血妖魔。
兩人在外人眼裏分庭對抗,勢均力敵。
還有那一夜被禮家帶走的青妖屍體……
難道?!
方羽猛地擡頭。
“青……”他聲音有些破音尖銳,一下子引起了禮百針和後面那些人的注意。
方羽連忙低頭道:“請,請禮十刀大人網開一面,剛才是我一時糊塗,請大人饒我一條小命。”
禮十刀背對禮百針,不再僞裝,眼帶笑意地看着方羽。
“留不留你小命,全看我心情如何。現在心情還不錯,再多話,我心情可就不好了。”
信息,在眼神交互中,完成了基礎的交流。
在确認禮十刀就是青妖時,方羽徹底放下心來,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穩了!
有青哥在,我怕個屁啊!
早知道是青哥,我都不帶動的,等着青哥帶我飛就完事了!
旁邊的禮百針這時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他這才意識到,方羽想要幹什麽。
最開始,他也以爲方羽是要送他體面上路,免受禮家酷刑。
雖然很意外,但他也能接受這個結果。
但仔細一回想,離的最近的他,能從方羽的動作軌迹中感覺到,這一劍,竟不像是沖着殺他來的。
那一劍,砍死對着脖子而來,但一般而言,不用用這麽極限的距離,用劍鋒頂端那麽一點點的位置去砍人。
畢竟這樣,目标隻要随便後退一小點距離,就能避開緻死攻擊。
如果這一劍落空了……
禮百針看着剛剛從旁邊走過,詢問禮十刀情況的禮家護衛,頓時心有所悟。
原來如此……
刁德一,你是這個打算嗎。
禮百針心中苦笑。
還好,還好你沒成功。否則我就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了。
被禮十刀抓住,我們即使解決了一個護衛,也根本逃不出去的。
看着老實下來的刁德一,禮百針也放心下來。
刁德一可是妖武者,想來,養神堂應該會死保下來的吧。
隻是奇怪的是,自剛才失敗時候,刁德一就不再和自己交互了,甚至眼神交流都沒有。
不必如此的。
禮百針暗暗說道。
我已經知道你的心意了,那一劍根本就不是砍向我的,你不必自責。
禮百針估計刁德一是過不了心裏這一關,所以才避免和自己交流。
禮百針心中一歎,而出了愚地府後,兩人竟是被兩輛馬車,分開帶走的。
他被一個護衛以及禮家那些人,壓進馬車,要帶往禮家。
而刁德一,則是被禮十刀帶着一個護衛,壓進另一輛馬車,去往了另一個方向。
“刁德一!禮十刀,放了刁德一!!”
分開時,禮百針在喊,反抗激烈,但很快被人打暈,塞進馬車,沒了動靜。
等禮百針再醒來時,剛好看到前方那巨大的,熟悉的,令人恐懼的,禮府!
而站在門口等待,則是……禮品城!
那個,無數個夜晚中,都如夢魇般恐怖的……父親大人!
明明過去了五年,父親大人的容顔,卻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就好似時間定格了在那一夜一般。
似乎感覺到了馬車裏禮百針的視線。
禮品城轉過頭來,朝禮百針咧開了嘴,露出恐怖的笑容。
那熟悉的,宛如夢魇般的笑容!
直到這時,那一直壓在心頭,藏在内心深處的恐懼,才突然如潮湧般爆發。
禮百針瞪大了眼睛,驚恐的啊的怪叫了一聲,拼了命地往馬車的角落裏縮去,心髒怦怦直跳。
好在這時候,馬車的簾子被什麽人放下,擋住了視線,才讓人心下稍安。
強烈的恐懼,甚至讓他都在一瞬忘記了刁德一,忘記了愚地府的一切。
五年了。
過去五年了。
我可以面對的!我已經成長了!我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
禮百針給自己打氣,鼓足勇氣。
而就在這時。
刷——
一隻打手,忽然突破灰色的門簾,猛地抓向了他的衣領。
在他驚恐的尖叫聲中,猛地往後一拽,直接将他拽出了馬車,拖着了地上。
禮百針勉強睜眼的刹那,一隻大臉幾乎貼臉的近在眼前。
“小百針,好久不見啊。”
濃郁的惡臭,和一口黑牙,讓禮百針,如墜深淵。
……
“靈,是很特殊的玩意。”
“它的成長條件很複雜,沒有任何規律可言。”
“說不定遊蕩的時間到了,就會變強。”
“說不定需要沉浸在冰湖中,才能變強。”
“這種無規則的變強途徑,讓大部分靈,如無頭蒼蠅般,野蠻生長,或無聲寂滅。”
“所以靈才需要容器,也就是信仰者。”
“信仰者,可以讓靈的成長方式變得穩定。”
“隻要容器能夠成長,靈也就能跟着成長。”
“當靈成長到一定程度,靈會侵蝕容器,自己成爲主宰。”
“這個過程,會讓容器,切斷所有情感。并且消滅任何可能喚醒容器意識的存在。”
“然後,靈,就獨立了。完成了一次進化,尋找下一個目标,周而複始,直到……成神,或者被消滅。”
“對于我們妖魔而言,靈就如同天敵般可怕,天生對立。”
“因爲信仰者,是可以通過殺死我們妖魔,來獲得力量的。”
“面對天敵,我們可以選擇逃跑,對抗,或者……研究!”
“所以我們要琢磨靈,研究靈,甚至得到靈的力量,才能完成真正的翻身。”
“你能懂嗎?”
一間大宅裏,禮十刀,對着坐在對面喝茶的少年,侃侃而談。
那磁性的聲音,富有感情的起伏,仿佛在吟唱一首詩,但手中拿着的,則是一張藍色的,伴有折皺的紙張,若仔細觀察的話,是可以看出,好像是某種千紙鶴的折痕。
當禮十刀将最後幾個字念完的時候,這藍色紙張就從他手中,快速分解消失。
然後他就走到方羽面前坐下,奪過方羽手中還抿着的茶杯,一口飲盡。
“那是我的……”
方羽沒再說下去,因爲禮十刀已經在盯着他笑了。
“我剛才說的,你懂了沒?”
方羽搖頭。
“不懂!”
理直氣壯。
禮十刀忍不住笑。
“我也是。”
他頓了下說道。
“藍大人這種才是真的有大志啊,又是研究靈,又是研究妖魔的未來的。”
“我特意讓藍大人留下這種紙條,多一次閱讀機會,就是想給你也熏陶熏陶,沾沾這種大志氣。咱們以後,遲早也要走到那個高度的!”
這話,禮十刀說的很堅定,好像對未來充滿期待。
“高度不高度的,我是不懂啦。我就知道,我差點被你吓死了。突然來了個大人物,我還以爲真要出事了呢。”
禮十刀朝他眨眨眼。
“你不是配合的很好嗎,我還沒進門呢,就聽到你成了養神堂弟子的好消息。看來我這一死,把你擡上去了啊!”
“别說了,青哥,你假死的時候,差點把我魂都吓沒了,太亂來了!”
聽到方羽這麽說,青妖神色一正,看着方羽的眼眸,認真道。
“那晚,多謝了!”
青妖這麽正式,反倒讓方羽有些不好意思。
“青哥,我們之間還用謝來謝去的?做兄弟,在心中!”
方羽拍拍自己胸口。
青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出聲。
“好!做兄弟,在心中!”
他也學着方羽的模樣,拍拍心中的胸口。
說實話,青妖是真的高興。
換了人皮後,周圍全都是陌生的家夥,一切全部都要重新開始經營。
雖然在舒鳥妖的命令下,沒人膽敢反抗,但明顯下面有妖魔不服他的空降和領導的。
沒辦法,假死之後,他也元氣大傷,現在還在養傷恢複狀态的階段。
不過禮家的資源,确實足。
之前在愚地府,沒有後台,全靠自己一個人打拼,爲了增強實力,日夜努力,也才提升那點實力。
到了禮家,試煉一開,一堆人趕着來送人頭,還有大妖在旁邊壓陣,等于把飯往嘴裏喂,實力蹭蹭蹭的爆漲。
當然,他也時刻沒忘記還在愚地府受難的兄弟。
“血魔妖,褪了人皮,來禮家吧。舒鳥妖可以信任,他基本把持禮家的方向,我們在禮家可以安心成長,不用如愚地府時那邊每日擔驚受怕。”
“而且我可以分配些強力的妖魔給你但護衛,每日保護你的安全。有他們在你身邊,我也能安心不少。”
“你太弱了,愚地府那地方不适合你。”
青妖握着方羽的手,眼神真誠的道。
說實話,如果方羽真的是妖魔,情緒到這了,說什麽也得答應了。
可問題是,他不是妖魔啊,沒有蛻皮的說法啊。
這答應下來那不是純純找死嗎。
方羽‘思考’了下,擡頭看向青妖,緩緩搖頭。
“青哥,你也聽到卓雪兒說什麽了。我好不容易才爬到養神堂裏面,現在舍棄這人皮……代價太大了。無論是爲了上面那些大人的大計,還是你的安全,我都要蟄伏在養神堂!”
“我的安全?”
青妖不由錯愕。
“那卓雪兒不是去找什麽堂主去了,堂主肯定很厲害啊,你剛蛻皮回來,哪裏是堂主對手。所以我必須安全的回去才行!而且我若在養神堂,往後三堂那邊有什麽消息,也能第一時間通知你,給你通風報信。”
方羽反手握住青妖的手,一臉真誠。
“青哥,你應該清楚,愚地府那邊剩下的妖魔同僚,都是些什麽水平的,他們辦不了大事的。隻能是我頂上去!而且這事,你應該還沒和舒鳥妖大人或者藍大人說吧?上面若知道我進了養神堂,卻因你而放棄了,他們一定會怪罪到你頭上的。”
“我不怕!”
青妖立刻硬氣的大聲喊道。
方羽給了眼神,他才撐着了幾秒後,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和舒鳥妖說過這事,他本來已經同意了的。不過就在剛剛,他知道你進了養神堂,又反悔了,讓我不要亂來。”
“你看。”
方羽攤手。
妖魔中,恐怕還沒妖魔卧底到這麽高的高度的。
越是上面的大妖,越是養神堂的弟子,到底有多大的含金量。
這對于大計而言,一定會有巨大的幫助。
青妖有些生氣。
“我好不容易投靠了舒鳥妖,卻連想要挪個人來幫我都做不到?”
方羽安慰道。
“青哥,别說氣話,你上去了,我也上去,我們一起往上爬,一樣的。到時各自在頂峰見面!”
各自在頂峰見面!
青妖眼前一亮。
“有禮,你爬成三堂之一,三堂之首。我來成爲大妖之一,到時你我聯手,吓死那些人類老東西們!哈哈哈哈!”
想到那個畫面,青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不知是不是因爲換了環境。
又或者脫了那層皮。
方羽感覺青妖變得開朗了不少,或者說随性灑脫了不少。
“對了,禮百針你打算怎麽處理?”
方羽忽然問道。
“不知道,交給什麽禮品城了。”
“誰?”
方羽有些懵,禮家人名字太多,他感覺好亂。
“禮家試煉的參與者之一。我是假借招攬他的名義,才去愚地府抓的人,才有機會自然的接觸到你。不然我現在這身皮,實在不方便走動。”
原來如此。
我說呢。
莫名其妙的怎麽來個這麽大的人物,感覺階級都不是一個階級的,屬于空降的那種。
有了禮品城和禮百針這個理由,倒是能給外人糊弄過去。
方羽想了下,說道。
“可以想辦法留下禮百針的性命嗎?他的存在,可以加深我這個人皮的真實性和說服力。”
青妖有些意外。
“之前看你出手,我還以爲你認出我後,終于忍耐不了那個人類,要出手把人當場是殺了呢。”
方羽無奈道。“當時确實有這個想法的,跟着人類幹,這種壓力逐漸積累,是在恨不得把人類全殺了!但是現在頭腦清醒了,我意識到那禮百針還沒到可以死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