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掌櫃吞了口唾沫。
視線擡高。
陽光從破碎的大門照進來,讓那少年的臉有些逆光,看不清神情容顔。
少年的背後,門口也聚集了部分圍觀的人群,指指點點。
“什麽情況?”
“有人砸場子好像。”
“查真坊也能被人砸場子?他們背後不是有人嗎?”
“誰知道呢,聽人喊愚地府辦案了,估計是愚地府的人。”
“哦……那正常了, 這些瘋子,做什麽都正常。”
是啊,這些瘋子,做什麽都正常!
掌櫃臉皮哆嗦,有苦說不出。
整個天圓鎮,所有勢力裏面,隻有愚地府的人最瘋!
當你懷疑是妖魔時, 隻有生死驗真身!
掌櫃不想死。
所以他不敢動。
生怕一個刺激, 冰冷的長劍會劃過他的脖頸。
但他還有嘴巴, 所以他艱難地開口。
“大,大人饒命!!”
要不是跪不下去,掌櫃的高低都給方羽磕幾個響頭求饒。
“現在知道饒命了?剛才不是要殺我嗎?”
方羽淡淡地道。
可掌櫃何等人精啊,一下子就知道對方沒有真正要殺他的想法。
不過這劍,還架在自己脖子上,一句話說不好, 那還是有可能人頭落地的。
十戶,堂堂愚地府的十戶, 手頭會沒點功績?
一條人命,還是支付得起的。
所以掌櫃的不敢賭,也賭不得。
畢竟, 命, 隻有一條。
“誤,誤會,天大的誤會啊!十戶大人!十戶大人你聽我解釋!”
方羽樂了。
編, 接着編。
“你知不知道, 公然襲擊愚地府十戶,我不用功績都能砍了伱腦袋。”
“不敢!小的不敢啊!!”
像是意識到什麽,掌櫃連忙朝周圍那些打手吼道。
“還愣着幹什麽,把家夥都放下!去請十戶大人上茶入座!”
衆人這才回過神來。
面對愚地府,手中的武器本來就已經是擺設了。
現在掌櫃的開口了,自然是紛紛放下武器。
有人跑去門口驅散人。
有人擺好座椅,拿下肩頭的布給擦擦趕緊,一臉媚笑的朝方羽他們看。
有人小跑着從櫃台上拿出上等的茶葉,熱水泡好,在旁等候。
一個個各司其職,竟有點小熟練,看到地上的張晨晨人都有些懵。
莫非,他們以前遇到過類似的事情?
實際上,哪裏是如此啊。
隻是店鋪開在這,做些特别的生意,總會招待一些特别的客人。
所以有些備案,其實在平日裏就暗中訓練過手下的人。
如今一實戰,才能顯得亂中有序。
“大,大人, 您看……”
掌櫃朝方羽幹笑道。
方羽冷哼一聲。
把劍一收, 帶着二姐入座。
掌櫃摸着脖子, 背後全是冷汗。
隻覺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似乎感覺到方羽的視線, 掌櫃慌忙起身,連灰塵都來不及拍打,就連忙坐到了方羽的對面,朝兩人獻媚讨好的笑道。
“兩,兩位今天來,是有什麽事嗎?”
沒錯。
掌櫃到現在,都還沒明白這兩人到底是爲何而來。
一進門就要砸場。
被圍住後,反手就要殺人。
先聲奪人,氣勢兇惡,擱誰誰不怕啊。
所以掌櫃的是到現在都還沒明白,到底是哪裏得罪了兩人。
準确來說,這兩人,他都不眼熟啊,都沒印象的。
鬼知道從哪冒出來的。
愚地府十戶,放在天圓鎮已經算有名有姓了。
在他這,至少是上個名單什麽的。
但,沒有。
這個刁德一,他見都沒見過,又怎麽可能在店鋪的資料裏留有記錄呢。
“什麽事?你還真是貴人忘事多。”
“大概三五天前吧,我二姐來你這下過一個單子,還有印象嗎?”
二姐?
單子?
掌櫃的這才将注意力放在這個十戶旁邊的女子身上。
典型的貧窮人家形象,皮瘦包骨,底子依稀不錯,但也隻是如此。
至于印象。
沒有。
掌櫃想搖頭,但更怕對面的劍,速度更快。
所以他隻是沉吟,做思考狀,實則眼神已經飄向座位旁邊站着的幾人。
但,沒人懂他的意思。
反倒是剛剛從地上站起的張晨晨,一眼領悟。
小跑着去裏屋,有人從裏屋探頭看了眼女子模樣,沒一會,張晨晨帶着一張紙回來了。
“掌櫃的,是刁茹茹姑娘啊,是尋人的單子,你忘拉?那天還派了十幾人去尋了幾條街呢。”
張晨晨開口道。
演技還不錯。
但方羽隻是笑。
二姐在旁有些拘謹和緊張,不知所措的捧着茶偷偷吹着氣。
聽到張晨晨說查偵坊足足派了十幾個人幫派掃查大哥的下落,不由瞪大了眼睛,滿臉錯愕。
因爲這和她知道的信息,有明顯的出入。
“刁茹茹姑娘是吧,哦,有了有了,調查大哥刁瑞年的下落……”
掌櫃快速掃過資料,信息入腦,他立刻懂了是個什麽情況。
雖然單子沒過他手,甚至他這個掌櫃的都不知道這事。
但事情,确實是他們查偵坊做的。
之所以沒過他手,其實也很簡單。
單子,太小了。
三天,三兩,搜人。
這種單子,下面的人敢拿到他面前,沒給幾巴掌都算是好的了,怎麽可能還讓他過目呢。
可壞就壞在,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刁茹茹,錢都隻夠拿出三兩銀子找大哥的女人,居然有個這麽逆天的十戶弟弟?
這這這這,這叫什麽事啊。
你都有十戶的弟弟罩着了,你拿個三兩出來糊弄人?
十戶一月基礎工錢都有30兩呢,更别提各種灰色收入了。
你弟弟混的再不濟,分到你個親姐姐身上,錢還能少了?
掌櫃的不理解了。
要麽這十戶自私自利到極點,賺到錢一分不給姐姐。
要麽這二姐和大哥關系不好,壓根沒想找人。
但看現在這架勢,兩者好像都對不上啊。
所以……是個什麽情況?
掌櫃的小心地看向兩人。
“那個……十戶大人,單子已經結了啊。”
“結了?”
方羽啪的一拍桌子。
“你自己看看,最後的結論是什麽!”
掌櫃的一掃。
‘查過十方茶莊,暗訪廣源驿站,止步牡丹染坊。’
‘目标情況,生死不明。’
‘想要知道路線詳情,調查過程詳情,請先額外支付押金30兩。’
‘本店會按比例扣除後續費用,多退少補,并提供追加的調查服務。此項内容,概不賒賬。’
掌櫃:……
掌櫃的面露尴尬。
這是他們查偵坊的常用手段。
簡單來說,這玩意的是釣魚用的。
是生是死,肯定不能說。
路線倒是可以提及。
但調查的詳細結果,問話内容等等,全都要額外付費。
核心就一句話……得加錢。
這手段,是專門給那些窮人下套的。
把錢榨幹了,單子就無限擱置就完事了。
手段有些低級,但非常好用。
對付沒什麽人的客人,就得用這些手段,釣着他們,逼着他們想辦法弄錢尋人。
如果是有錢的客人,自然又是另一種套路了,不是這麽下作低級的手段了。
至于調查結果有幾分真,幾分假。
他這個做掌櫃的也看不出來。
畢竟真正實施這些單子的,是下面的人。
能做到哪種程度,卻看執行人的良心而已。
你願意多跑跑腿,做真實的調查,可以。
虛假報告,也行。
反正店裏不管你,最後收錢就行。
對于這種小單子,店内給于的彈性和自由度是很大的。
想了想,掌櫃的道。
“三天時間,實在有些倉促……”
方羽冷笑。
“三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給了錢,就要辦事。”
方羽哪裏看不出來,這玩意就是逼着二姐繼續砸錢。
得虧二姐隻是非常重視家人,不是沒有腦子。
把這事和自己一說,方羽就立刻帶人來砸場子了。
他要求也不高。
把單子裏的調查結果,說的清清楚楚就行了。
至于還要不要砸錢找人,就看具體情況了。
掌櫃有點想狡辯,我們這的規矩就是這樣。
但看方羽咄咄逼人的模樣。
掌櫃還真怕自己一開口,别人就一劍刺入他嘴巴,從他後腦勺穿出來。
爲了小命着想,他連忙對張晨晨招了招手。
“去把小黃叫過來。”
掌櫃算是看出來了。
店裏這麽多人,就這個新來的人機靈點,其他都是一群酒囊飯袋,沒有一點用的!
平日欺負欺負普通人還看不出來。
今個遇到個硬茬,沒一個靠譜的。
張晨晨小跑着上了樓。
然後她就發現,二樓上去後的樓道口,聚集着不少人。
看到有人上來,這群人面面相觑。
原來他們早就聽到樓下的動靜了,隻是沒人敢下去看看出啥事了。
現在看到張晨晨,紛紛八卦的出聲問話。
“新來的,下面什麽情況?”
“我聽到愚地府辦案?有妖魔嗎?”
“掌櫃的沒事吧?這月工錢還沒結呢。”
張晨晨頓時一陣無語。
這些人對店鋪的忠誠度,比她這個剛入職的還低呢。
喊了兩聲,誰是小黃。
沒一會,有人就指出小黃在隔壁雅間接待客人呢。
說是雅間,實則隻是個小包間,二樓接待的,從來都不是什麽有錢客人。
小黃的定位,也隻是普通的調查人員,再往上的客人,他也沒資格接待。
等張晨晨撞開雅間的門,小黃和客人都一臉懵逼。
“跟我走!掌櫃找你有急事!”
把掌櫃搬出來,小黃自然沒的說。
帶人下樓。
小黃看到這麽多人,局促的站在掌櫃旁邊。
“掌櫃的,什麽事?”小黃緊張問道。
“沒啥,把這個單子的調查結果,和十戶大人說一下。”
十戶兩字,掌櫃咬字很重,讓小黃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但……
“啊?領隊的不是說這個要加錢嗎?不加錢不讓寫在資料上的……”
小黃感覺到了兩團火在燒,那是掌櫃的兩隻眼睛。
隻見掌櫃咬牙切齒道。
“讓你說,你就說!”
沒有眼力勁!
也不看看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我店裏難道除了那個張晨晨以外,全是廢物嗎!
掌櫃感覺,這事若能平穩落地,以後一定要召點機靈人在身邊做事,不然哪天出了事,連個幫忙會打掩護的都沒有!
“是……”
“三兩銀子是三天調查時間。”
“我從刁瑞年的十方茶莊查起。”
“可奇怪的是,茶莊的人,對這件事警惕心很重,對外人不肯透露多餘的信息。”
“當時我就懷疑,是不是茶莊的人,對刁瑞年下黑手,毀屍滅迹了。”
“但随着調查深入,我發現茶莊的人,對刁瑞年印象都還可以,雖不肯透露更多信息,但閑聊中,也對刁瑞年的失蹤感歎頗多。”
“既然同僚間不像有矛盾,其他也問不出來什麽,便問了刁瑞年失蹤那幾天,茶莊的運作情況。”
“其中一個細節,讓我有些在意。”
“有人表示那幾天,活很少,茶葉缺貨,都在等着進貨,掌櫃的還開口讓夥計也幫忙去驿站拉貨,不過響應的人寥寥無幾。”
“刁茹茹一家應該不是什麽有錢人,刁瑞年說不定想着多賺錢,而接了這活。”
“所以我第二天就去查了離茶莊最近的驿站。”
“一連查了三個驿站,才聽驿站的人說廣源驿站,有專門放置茶葉這類不易保存又很貴重的特殊倉庫,可能和十方茶莊有合作。”
“調查廣源驿站,已是第三天了。”
“廣源驿站,背後是有勢力支撐,不僅人人口風很緊,而且還有巡邏隊伍趕人。”
“一番折騰,直到快入夜的時候,才探出一個消息。牡丹染坊的老闆,好像和廣源驿站的老闆關系不錯。”
“這是一個不錯的調查方向,不過雇主沒追加投入,我也就沒查下去了。”
說到這,小黃頗有點遺憾的感覺。
似乎對這個事情,也有點興趣的。
頗有點一波三折的感覺,神神秘秘的。
而在小黃旁邊,則是張大嘴巴的衆人。
掌櫃的驚了。
懵了。
這是什麽人?
這是我的手下?
我什麽時候招了個這麽能幹的夥計?
這小黃以前這麽聰明嗎??
我怎麽都不知道的?一點感覺都沒的?一點都察覺不到的?
難道我的手下,不應該都是坑蒙拐騙的混子嗎??
張晨晨也很懵,店裏竟卧虎藏龍?
有我這卧龍,還有小黃這種鳳雛?
最近追讀有點拉了,将這本書作爲祭品獻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