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律疏議》說:化外人相犯,同類自相犯者,自依本俗法;異類相犯者,依法律論。
簡單來說,就是:外國人犯事兒,如果相同國家老外相互之間的事兒,那就照他們的法律處理;如果牽扯其他國家老外,或者唐人,那就按照唐律處理。
可封建王朝時代,所謂的法律,不過是王家的法而已。
基本上,所有法律都被政治裹挾,不存在獨立于皇權的法律。
在王朝強盛的時候,或許可以硬氣一下。
可到了衰弱的時候,統治者根本不敢硬起來。
而這些外邦人自然而然的就硬氣了起來。
《舊唐書·代宗本紀》載:
大曆七年正月甲辰,回纥使出鴻胪寺劫坊市,吏不能禁止,複三百騎犯金光、朱雀等門。
是日皇城諸門皆閉,慰谕之方止。
秋七月癸巳,回纥蕃客奪長安縣令邵說所乘馬,人吏不能禁。
大曆十年九月戊申,回纥白晝殺人于市,吏捕之,拘于萬年獄。其首領赤心持兵入縣,劫囚而出,斫傷獄吏。
這段兒記載的大概意思是,來唐出訪的回纥使者在長安橫行不法,朝廷束手無策的情形。
嚣張的回纥人,在大唐首都肆無忌憚的搶劫。
結果皇帝的意思是派遣使者太監安撫,各種好言相勸,極盡安撫,希望他們不要破壞回纥與大唐的情誼,不要侵犯大唐的尊嚴,否則回纥可汗也會懲罰他們的,并表示明日會代表皇上前往鴻胪寺客館給他們賜宴。
一番軟硬兼施後,回纥使者才表示自己無意冒犯大唐的尊嚴,願意約束手下将士,讓他們各自回到城外駐地去,不再侵擾長安士民。
此次事件好不容易安撫平息下去,剛過半年,到了七月份,又有回纥商人公然鬧事,打砸搶劫。
一幫回纥商人連帶着手下,竟然在街市上襲擊了長安縣令邵說,連邵說騎的馬都被他們搶了去,縣衙的衙役根本對付不了他們。
等到了到了大曆十年,又是幾個回纥人大白天在長安街市上就敢殺人放火,捕快将他們捕獲下獄後,他們的首領竟然帶了一幫兵丁直接沖到萬年縣衙劫獄,打開牢門,直接搶人,連帶着将看守牢房的衙役們砍傷好幾個。
而回纥使者敢這麽做的依仗,就是他們協助朝廷平息了安史之亂,自此居功自傲,認爲大唐朝廷衰弱,不過如此,事實上,即便行事如此嚣張,皇帝也不敢問罪回纥,隻能裝作沒看見,甚至還得派遣使臣給回纥賠禮道歉。
而此時,距離大唐立國才不到一百四十年。
此前。
爲了奪回長安,收複失地的時候,唐肅宗因爲拿不出太多的錢,就許給了回纥人合法劫掠的權力。
收複長安以後,回纥人要按照約定進城劫掠,這時候還是皇子的唐代宗就拜倒在回纥葉護的馬下,說如果現在縱兵劫掠,對收複洛陽不利。
洛陽百姓一旦聽聞長安百姓的遭遇,一定會倒向叛軍,誓死抵抗,還是等收複洛陽,再從長計議。
回纥葉護權衡利弊,決定先暫時放棄劫掠。
此後收服洛陽、鄭州、開封一帶,自然遭到回纥軍隊的瘋狂劫掠。
有很多人拿這個事情來黑大唐。
這不得不澄清辟謠一下。
那就是——
唐軍也去搶了。
請雇傭兵當然要給錢,沒錢就給合法搶劫權利,再苦一苦百姓。
這樣的事情,還不止一次。
最可笑的是,唐軍看到回纥軍隊在城内搶錢搶糧搶女人,眼紅的不行,也加入了搶劫的隊伍中去了。
同樣是大唐,巅峰時期的大唐,征戰四方,把周圍的國家挨個打,換來是臣服和敬畏。
而低谷時期的大唐,隻能讓自己的百姓被各種搶劫,不敢有一絲怨言,反而加入進去。
在蘇澈看來。
國家與國家之間的交往,從沒有什麽仁義道德可言。
國家之間的信義,始終是建立在軍力上。
蘇澈能清楚明白這一點,唐玄宗也能明白這點,可在那群腐儒教育之下的太子李瑛,顯然不能明白這些,他聽着這話,竟下意識的說着:“遠征不臣之國,花費巨多啊……”
這話一出,太子李瑛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低下了頭。
蘇澈搖了搖頭。
他倒了一杯酒,慢慢悠悠的喝着,緩緩說着:“我給你說個故事。”
“什麽故事?”李瑛下意識的問。
“貞觀十五年,薛延陀向大唐求親,唐太宗答應新興公主嫁給真珠可汗,薛延陀真珠可汗使其侄突利設來給聘禮,獻馬五萬匹,牛、橐駝萬頭,羊十萬口。”蘇澈緩緩說了起來。
“可是,唐太宗拿了聘禮就反悔了,把使者趕出去了,約定悔婚,但不退回聘禮。”
“當這個消息傳開後,滿朝大臣都震驚無比,他們紛紛谏言:‘朝廷既然答應與他們通婚,又接受了人家的聘禮,就不可失信于薛延陀,以免又生邊亂。’”
“褚遂良更是磕頭磕出血,他誓死請求唐太宗不要背信棄義毀壞大唐的信用。”
“你認爲唐太宗這個事兒做得如何?”
李瑛聽着這以前從未聽過的故事,皺着眉頭,無奈的說:“不敢非議祖宗……”
這話的意思是,李瑛覺得祖宗李二做得很不地道,但他不敢說。
“你認爲太宗這做法很不厚道?”蘇澈瞥了一眼李瑛,淡淡問着。
李瑛不說話,沒承認,也沒否認,這就是默認了。
看着李瑛這态度,蘇澈嗤笑一聲,道:“那你就和那些腐儒文臣一個德行,同樣的水準了,所謂道義和信用,有的時候是需要的,但你若是沒有遠見與你自己的想法,那你就不配成爲一個合格的君王。”
“唐太宗在看到群臣激憤後,勃然大怒,他呵斥說:你們這些書呆子都是隻知古而不知今!”
“如今中原強大,北方少數族暗弱,以我大唐的一千步兵,可以擊敗他們的數萬騎兵,所以薛延陀肯卑躬屈膝,滿足我們的要求,不敢稍有傲慢,是因爲他們剛剛立了可汗,屬下雜姓部族不少,想要借着大唐的勢力以威懾制服他們。”
“同羅、仆骨、回纥等十多個部族,各有兵力幾萬人,如果他們合力攻打薛延陀,可以立即攻破取勝,之所以不敢輕舉妄動,是因爲畏懼是我大唐所立的可汗。”
“如今如果将宗室女嫁給他,他們必然自恃是大國的女婿,其他部族誰還敢不服。這樣薛延陀就能統一漠北得到幾十萬騎兵的支持。”
“這些戎狄人面獸心,一旦稍不滿意,必會反咬一口,造成禍害。”
“現在我回絕其婚姻,拿了他們的聘禮削弱他們,其他部族得知我們抛棄了他們,很快會将他們瓜分豆剖,這樣大唐就有機會拿下漠北了。”
“即便唐太宗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群隻知道讀聖賢書的腐儒文臣,依舊還是不滿。”
“因爲太宗背棄了所謂的大唐信義!”
“這群隻知道偏安一隅的腐儒文臣,如何能懂千古一帝的心思?如何能懂千古一帝的眼光!”
太子李瑛聽着這問題,頓時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說着:“我以前……從未聽過這樣的典故。”
蘇澈呵呵一笑:“那些腐儒,如何能教你這樣的典故?”
蘇澈又問:“我再問你,幾年之後如何了?”
李瑛皺着眉頭,思考半晌,回答道:“幾年之後,大唐動兵,吞并了薛延陀和骨力幹……”
“那我問你,是選擇背棄信義,吞并他國,還是遵守信義,任由他國發展,最後攻打大唐,擄掠大唐子民?!”蘇澈盯着李瑛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着。
這個激烈的問題,讓李瑛漲得滿臉通紅,他不假思索的說道:“當然是背棄信義!”
“哼。”蘇澈哼了一聲,伸了個懶腰,說:“那你還算是有救。”
自從蘇澈成爲太子太師這些天,在蘇澈的指導之下,太子李瑛的變化是非常巨大的,此前的他,不過是個心思單純的少年,不管是行事還是做事,都格外死闆,信守教條。
這樣的人,并不能說壞,但對于一國儲君而言,這顯然是不夠的。
那些文臣,希望出現的君王,便是喜歡聽從大臣安排和建議的傀儡皇帝,治國讓他們來治國就好了,皇帝隻需要做一個吉祥物。
這樣的皇帝,大多是文臣們的夢想君王。
在這樣的教導之下,李瑛是現在這個樣子,簡直再正常不過。
不過。
自從蘇澈出現後,便強行将李瑛從原本的歪路上糾正了回來。
此刻李瑛的三觀有一種被重新刷新的沖擊,他呆呆的說着:“背信棄義,所以大仁……遵守道義,所以暴虐?”
看着一臉震撼的李瑛,蘇澈又喝了一口米酒,笑着問道:“你是不是很奇怪,爲什麽此前從無一人告訴你這些道理?難道那些儒學大家,真就是一幫酒囊飯袋嗎?”
李瑛一愣,下意識點了點頭。
蘇澈又倒了一杯酒,緩緩說着: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是這天下的擁有者,可皇帝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所以要治理天下,就必須要将權利分給官員,讓他們幫忙治理。”
“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是皇帝的私人财産,因爲大私,所以大公,多數皇帝不會讓百姓活不下去,然而官員和那些世家大族,卻沒有這個顧忌,他們不要命的撈錢,各種兼并土地,盤剝百姓,在無數百姓的身上作威作福……”
“所以,你要明白一個道理,作爲君王,要和百姓站在一起,而不是和那群官員、和那群世家大族站在一起!”
“百姓是君王的百姓,而不是官員、世家大族的百姓!”
“君王需要世家大族的支持,奪取這個天下,需要官員的幫助,治理這個天下。”
“可你若是認爲,因爲如此,你便是與官員與世家站在一起的,那就是這世上最大的蠢貨!”
“皇帝是需要世家和官員的支持和幫助,但官員和世家不過是這王朝的吸血蟲而已!”
“王朝之所以會滅亡,多是因爲吸血的世家和貪污的官員太多,将百姓逼得活都活不下去了!他們來回都是死,隻能誓死反抗!”
蘇澈這話一語道出這個所謂皇權的真相,可謂是直指封建制度的本質。
這對太子李瑛而言,毫無疑問又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沖擊,他瞪大了雙眼。
過了半晌,李瑛又問:“那暴君呢?”
蘇澈笑道:“所謂暴君,就是皇帝化身最大的吸血蟲,跟着那群官員、世家一起吸血盤剝,以此來滿足自己的私利!結果因爲動了那些本屬于世家大族的利益,便被世家大族聯合推翻,僅此而已!”
這一番話讓李瑛有些恍惚,這與他以往的認知可謂是截然相反,可他又沒辦法反駁,哪怕不願意相信,可内心深處的聲音卻告訴他——這就是現實!
一個殘酷,又極其真實的現實。
有那麽一瞬間,李瑛忽然明白,爲什麽天子會自稱自己是孤家寡人了。
幫助他的大臣,外戚,勳貴,無不是想在他的身上獲得更多利益,要從王朝的根基盤剝利益的吸血蟲,而君王卻不可避免的需要這些人的幫助。
這是一條無解的道路。
哪怕借助寒門子弟,依舊沒用,屠龍者終會成爲惡龍,寒門子弟們最終還是會成爲新的世家貴族,哪怕君王再怎麽走,也走不出這個死循環。
領悟了這一個真相後,李瑛自嘲一笑,一臉痛苦的說:“依先生這麽說,這世界上就不存在什麽萬世之基業,一切都會慢慢走向死亡,無論如何改革,最終都會走向滅亡,父皇勵精圖治,才過去這麽些年,就變成現在這樣……”
“所以需要開海,需要将自家的矛盾轉移到外面。”蘇澈說道:“你難道認爲,開海經商,就是爲了錢?”
太子李瑛皺着眉頭,沉默不言。
蘇澈問:“我問你,什麽是錢?”
李瑛下意識的問:“黃白之物,還有銅錢?”
蘇澈搖頭說:“若是僅僅爲了這些的話,爲什麽要開海經商,直接在銅錢上寫上直百、直萬,說這錢價值百錢、萬錢不就行了?”
李瑛愣住,他下意識認爲這是謬論,皺眉想了想,說:“可這樣的錢發行多了,錢就會變得不值錢。”
“好。”蘇澈點了點頭,笑着說:“那我問你,如果開海經商,賺來數不清的金銀銅,那這些金銀銅那直百、直萬的錢有什麽本質的區别呢?”
李瑛下意識的說:“當然有區别,前者是貨真價值的錢,後者隻是虛标了那麽多,并不能算數。”
蘇澈搖了搖頭,開口道:“你仔細想想,你有數不清的金銀銅,和那直百、直萬的錢有什麽本質的區别?”
這話一出,李瑛頓時呆住,他蹙起眉頭,仔細想了想,猛然發現,雖然有區别,但好像并沒有本質的區别!!
如果有數不清的金銀銅,那這些貨币本身的價值,就會變得不值錢。
想明白了這點後,李瑛有些匪夷所思的說:“怎麽會這樣?”
“因爲貨币的本質,隻是一般等價物!”蘇澈解釋說。
“一般等價物,一般等價物……”李瑛念着這個詞,一時之間,神色都有些恍惚,是啊,這才是貨币的真正意義,“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蘇澈搖頭說着:“今日的教學就到這裏了,我教的這些内容,你自己思考,認真反思一下,總結出來,明日說給我聽。”
“你自己先把那些外邦商人殺人案件處理一下,然後再仔細想想我說的這些話,隻要悟透半分,你便是大有可爲!”
“我要去喝酒了!”
蘇澈一揮手,轉身潇灑離開,留下太子李瑛愣在原地。
這一節課,蘇澈的思想灌輸簡直不要太多,這對于李瑛來說,就像是經曆了一場又一場的頭腦風暴!
這讓李瑛頭皮發麻,頭都有些癢癢的,感覺就像是要……長腦子了!
不多時,鄂王瑤、光王琚來找太子李瑛。
由于玄宗對武惠妃的專寵,不僅使太子李瑛的母親失去了君王的寵愛,鄂王瑤的母親皇甫德儀、光王琚的母親劉才人也生活在夜夜惆怅之中。
這相同的遭遇,使得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走到了一起。
此刻他們來找李瑛,就是前來勸說,那些外邦蠻夷之事,不能輕易動彈,處理這樣的大事,一個沒什麽實權的太子,一個處理不當,很容易出現大問題。
所謂不做,就是不錯。
這種問題,自然是讓玄宗皇帝來頭疼,才是最合适的。
此刻過來後,看到太子李瑛失魂落魄的坐在塌上,似乎在想什麽。
鄂王李瑤奇怪的問:“皇兄,你這是做什麽?”
光王李琚也好奇的問:“二哥,你怎麽了?”
太子李瑛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沒事,我隻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所以備感失落而已……”
這話一出,李瑤和李琚二人都是一愣,不由得面面相觑。
随後他們将此次前來的事情說了。
聽着兩個弟弟的建議,李瑛笑了笑,不屑一顧的說:“此事我自有處置,《唐律疏議》中有:化外人相犯,同類自相犯者,自依本俗法;異類相犯者,依法律論。”
“這些外邦商人殺我大唐之人,自當是依法處置,斬立決,你們不用勸我,我意已決!”
“這……?”李瑤和李琚二人有些驚愕,但還是提出了建議:“二哥,你至少得告訴父皇一聲,不要獨斷專行啊……”
“我明白。”李瑛點了點頭,攤開一本奏折,直接寫了起來。
很快,太子李瑛将自己對這一次案件的處理方法,原原本本寫在了紙上。
“參與抗議的外邦商人,全部抓入天牢,一一審訊,動手殺人者,斬立決,全部财産充公,遊行的商人,未傷人,可按律法,其行人力能助之而不助者,杖八十,又因是他們遊行而引起的動亂,所以統統判兩年牢獄!”
随後李瑛将這麽處理的原因,以及可能會發生的後果全部寫出來,天朝上國之法,不容觸犯,如因此番邦斷絕交情,阻止大唐開海經商者,那就發動天兵,征讨不臣之國!
這一本奏折寫完,鄂王李瑤、光王李琚二人皆是目瞪口呆,紛紛震驚的說:
“二哥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勢了?”
“二哥你也太霸氣了!”
他們一個個崇拜的看着太子李瑛,這讓李瑛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一切皆因太子太師指點迷津,讓我領悟了這些……”
“太子太師?”鄂王李瑤好奇問着:“就是那谪仙人李太白?”
光王李琚拔出腰間不存在的‘劍’,揮舞着說:“就是那個寫出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李太白?”
“對。”李瑛點了點頭。
“二哥,什麽時候,你給我們引薦一下啊?”光王李琚連忙說着。
鄂王李瑤一臉期待的說:“皇兄,我也很想見那李太白,可惜每次到你這邊來,都看不到他身影……”
“是啊,今日又沒看到那李太白。”光王李琚看了一眼左右,感慨說着。
“那李太白人呢?”鄂王李瑤問。
“先生一天隻給我上半個時辰的課程,爲我指點迷津,其他時間,都去喝酒玩耍,結交朋友去了。”李瑛無奈的說着。
每日從蘇澈這裏,隻能汲取半個時辰的知識,這對于太子李瑛而言,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他幾次請求先生多多教導一些。
可蘇澈隻是笑了笑,根本不想多教,反而教訓了一頓:“貪多嚼不爛,就這些知識,你能消化一半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得到這樣的回答後,太子李瑛隻能開始反複思考蘇澈所教導的那些内容。
在思考的時候,太子李瑛偶爾會想起,在自己小的時候,最是頭疼那些老師的教導,根本讀不進去那些儒學書籍。
每次讀書上課的時候,李瑛都是無比頭疼。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然會求着别人的教導。
隻能感歎一句,當世谪仙人,果真是名不虛傳。
很快。
當李瑛将自己的奏折交給了自己的父皇。
玄宗在看到奏折上的處理方法,以及詳細的論述,不由得挑了挑眉頭,他很是意外,自己這個宅心仁厚,心慈手軟的兒子,竟能提出這樣的決策……
轉念一想,或許不是這樣。
“這是李太白的意見?”
玄宗輕笑一聲,淡淡問着。
一旁的太子李瑛聽着這話,頓時臉頰微紅,低頭說着:“正是。”
“那你就按照這個去處理吧。”玄宗淡淡說着。
“是。”李瑛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
歸雲閣中。
蘇澈在幾個舞姬的環繞之下,來到了閣樓上。
今日,勾欄聽曲。
這事情李白最喜歡做,既然模拟李白,自然不能免俗,得好好體驗一番。
這幾日蘇澈在歸雲閣寫下不少詩詞,引起無數舞姬花魁的熱烈歡迎,他們都期待着自己能名揚天下。
比如蘇澈爲一個吳地少女所寫一首詩。
“蒲萄酒,金叵羅,吳姬十五細馬馱。
青黛畫眉紅錦靴,道字不正嬌唱歌。
玳瑁筵中懷裏醉,芙蓉帳底奈君何。”
這首詩可謂露骨到了極點,寫出來後,那來自南方的十五歲的歌姬,整個臉頰紅到脖頸處,也不說話,就将頭埋在了蘇澈的胸膛裏。
這些日子,在這長安城中,蘇澈結識了不少好友,一個個都是大名鼎鼎,有高适、岑參、王之渙、王翰、王昌齡、李颀、崔颢、孟浩然、杜甫、賀知章。
這些人中,有些人本就是住在長安城中,而有些人則是在其他地方聽到了那首《俠客行》,知道了長安城中有一尊谪仙人,特此慕名而來。
見到蘇澈過後,大多一見如故,成爲知心好友。
而今日,當蘇澈來到這歸雲閣中,又看到了一個一表人才的青年,隻見他穿着錦衣華服,氣概不凡,同樣是所有人的焦點,站在這俗氣的歸雲閣中,是如此的與衆不同。
此刻這少年正在饒有興趣的看着舞台上的舞姬。
舞台上,一名來自女蠻國的菩薩蠻,正在跳着優美的舞蹈。
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輕紗,袖口處鑲嵌着不知名的寶石,腳步輕盈妙曼,跳着格外華麗和别具一格的異國舞蹈。
她那妙曼的身材,在輕紗下若隐若現,半遮半掩的紗裙,有着讓人産生探索秘密的想法。
這菩薩蠻,指的是女蠻國的人。
傳說,這女蠻國中,并沒有一個男子,全國上下,都由女子組成。
由于距離唐朝較近,爲了得到大唐的庇佑,因此每年都會向唐朝進獻貢品,進獻的東西,除了一些珠寶财物之外,還會送來本國的美女。
這些美女身穿的衣服,能歌善舞,和古代神話中的女菩薩極爲相似,因此在唐朝人将這些美女叫做菩薩,由于是女蠻國所進貢的,因此也叫做菩薩蠻。
對于長安的豪門而言,如果家裏沒有幾個像樣的家奴,那他們都不好意思出門。
而長安豪門世家,必備的三大件,就是昆侖奴、菩薩蠻以及新羅婢。
此刻這少年,似乎看中了這菩薩蠻?
此刻随着蘇澈過來,那青年也轉過頭,看了一眼蘇澈。
“青蓮居士谪仙人?”這青年笑着問。
“正是在下。”蘇澈笑了笑,問道:“閣下是?”
“在下,摩诘居士。”青年笑着說道。
蘇澈一愣,随後明白了眼前這人是誰,摩诘居士王維!
王維和李白的人生經曆,可謂是一個天一個地。
隋唐時期有幾個超級世家,人稱“五姓七望”,分别是太原王氏、範陽盧氏、荥陽鄭氏、清河博陵二崔、趙郡隴西二李。
“五姓七望”都很傲嬌,他們隻在自己小圈子裏玩嫁娶,不跟别的家族通婚。
王維的父親就來自太原王氏,母親則是博陵崔氏的女兒。
可謂是含着金鑰匙出身的世家公子哥。
他參加科舉,輕輕松松的就考上了進士及第。
而同時期的李白,連參加科舉的資格都沒有。
就算有資格參加科舉,也多半得考個很多年才行!
而王維因爲背後的世家,年紀輕輕便考中了進士,此刻就任太樂丞,這是太常寺下太樂署官職,掌樂之官,相當于在朝廷負責禮樂方面事宜的官職。
玉真公主便格外崇拜王維,對詩仙李白反而不那麽在意。
王維的詩很美,就如同他的畫一樣,他的畫也很厲害,就像是他的詩一樣……
遊學期間,王維到過長安、洛陽、終南山,一邊旅遊一邊寫詩。
其中那首:“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便是出自王維的手筆了。
他是詩人當中最會畫畫的,畫家當中最會玩音樂的,音樂家當中最懂佛學的。
這是一個全能型藝術家。
在聽到王維的名字後,蘇澈稍稍一愣,指了指這地方,笑道:“沒想到堂堂摩诘居士,竟然會來到這樣的地方,真是讓我意外啊。”
“我看過你的詩,也看過你的文章,你的詩寫得很好,文章也寫得很好。”王維笑着說道:“所以特地來這裏找你,希望能和你交個朋友。”
蘇澈搖了搖頭說:“能不能當我李太白的朋友,那就看你能不能喝酒了!”
“正有此意!”王維笑着說。
“來。”蘇澈直接勾搭在王維的肩膀上,将他帶到了自己的‘VIP專座’上,此刻這裏已經有孟浩然和賀知章在了,他們正在讨論着近些天發生的大事。
外邦商人暴動之事。
此刻看到蘇澈過來,賀知章好奇問着:“太子對那外邦商人準備如何處理?”
“殺之!”蘇澈不在意的說着。
“殺?那麽多的外邦商人,全部殺了嗎?”賀知章驚訝的問。
“這就是太子自己的事情了。”蘇澈笑了笑,他給出了解決的方法,太子如何解決,那就是太子的事情了。
王維在旁邊聽着這話,忍不住道:“全部殺了,這不妥,就算要殺,也應該找出殺人的主謀,将主謀殺了,而那些沒殺人的,應該是另外一個處罰。”
“而且,我覺得這事情并不簡單,背後肯定有國内那些富商插手,他們才是這一次外邦商人暴動的主要原因!”
“如果沒有那些人的蠱惑,我不相信那些外邦商人不約而同的彙聚在一起!”
“在我看來,這些人才是最該死的,不僅要處罰那些外邦商人,還要處罰國内的那些在背後鼓動的富商才行!”
蘇澈聽着這話,有些驚訝的看着王維:“你說得不錯,是應該這樣處理。”
“外邦商人該死,那些國内鼓動的富商更該死!”
一句話,二鬼子比鬼子更可恨!
次日。
那些殺了人的外邦商人,全部被斬了頭,長安城的菜市口,一群老百姓看到那些被砍頭的外邦人,一個個拍手稱快。
“殺得好啊!”
“犯我大唐者,雖遠必誅!”
“都該殺!”
當這些人被處決後,讓太子李瑛的民望上升不少,同時,在蘇澈的建議之下,太子李瑛還抓住了幕後的一些主謀,砍頭的砍頭,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這一系列事情,幹脆利落的解決後,開海經商之事,再無阻礙,幾乎一瞬間就提上了日程。
此前那些外邦商人被砍了頭後,他們的财産,理所當然的充公,海船的奴隸,水手,統統都變成了大唐的财産。
随着大唐開海經商,各種資産,就像是水流一樣,源源不斷的流入大唐。
以往這些利益,多是被外邦商人,國内的一些世家、富商掌控。
而現在,則變成了大唐朝廷的利益。
滿朝諸公們也從這開海經商,看到了海外的利益。
聽說,海外之地,有一年三熟的物産豐富之地?
聽說,海外有銀山銅山?
聽說,海外的河流裏都有金子?
聽說,海外還有各種特色産物?
當他們看到了這些利益後,一個個瞬間變得格外主動。
此前大唐的盛名,已經傳到了外内外,成爲萬邦之上國。
但那僅僅隻是名氣。
随着蘇澈的出現,這些名氣,逐漸變成了肉眼可見的各種資産。
而這。
僅僅隻是第一步。
幾年後。
随着海外開商,國内的各種商品,越發緊缺起來。
因爲是大唐的商品,根本不愁銷路,然而商品的數量卻是有限制的,原因很簡單,生産力太低了!
哪怕那些商品日夜趕工,催生了不少的大唐工人,可依舊還是不夠用,很輕松的就賣空了。
眼看着有一座金山擺在眼前,卻賺不到,這種感覺,簡直太難受了。
這可把那些世家大族給愁壞了。
在這樣的環境下,工業革命的源頭,也就此開始萌芽,一些專門搞科研的人出現了,在他們的研究之下,不少新東西被研究了出來。
比如新的織布機,這是一台全新的紡織機,紡織的速度快了不止一點半點,根據統計,足足比之前織布要快了五六倍!
這樣一台機器的出現,毫無疑問引起了非常大的轟動。
這讓很多人開始思考,既然能研究出這些東西,那能不能更進一步,研究更厲害的東西呢?
于是乎,世家大族們,開始不斷将賺來的資金投入到了研究中。
曆史的車輪,被再次的轉動了起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蘇澈,此刻正在給太子李瑛上課。
這幾年的教導,太子李瑛可謂是脫胎換骨,他的眼神變得格外睿智。
蘇澈教導他的那些課程,那些知識,是毋庸置疑的屠龍之術。
随着玄宗不斷寵愛武惠妃。
而武惠妃又希望自己最聰慧的兒子當上皇帝。
幾乎每天都在玄宗的耳邊說着各種閑言碎語。
玄宗和太子李瑛的關系,也變得越來越差。
在這樣的情況下。
使得太子李瑛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一個前所未有的野心。
如果是此前的他,根本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想法,也不可能有那樣的野心。
但現在,經過了蘇澈的教導,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少年。
不過。
當李瑛産生這個想法後,并沒有對任何人說。
他默默的準備着,同時認真負責開海經商之事。
這期間發生了不少矛盾,可李瑛都一一忍了,一直委曲求全。
又過了幾年。
李林甫登上相位後。
武惠妃和李林甫勾結在一起,二人一拍即合,決定陷害殺死太子。
這一日。
武惠妃假傳聖旨,說宮裏進了賊。
讓太子與鄂王、光王披甲入宮,捉拿逆賊。
這是陽謀。
如果太子李瑛進宮捉賊的話,那就陷害太子和其他兩個王子勾結,披甲入宮,意圖造反!
可如果不進宮的話,那就是抗旨不遵,連聖旨讓他進宮都不過來,這是什麽意思?難道希望賊人害了皇帝?哪怕這聖旨是假的,依舊會讓玄宗心生間隙,甚至廢了太子也不是沒可能。
然而……
拿到這道聖旨後,太子李瑛大喜過望,他做夢也沒想到,竟然能拿到這一份聖旨,這件事是天助我也!
此刻蘇澈正在教導李瑛,聽到這聖旨,再看到李瑛抑制不住的欣喜,頓時一愣,瞬間明白了一切前因後果。
等到傳聖旨的宦官走了,蘇澈打量着李瑛,淡淡笑着說道:“我就說這幾年你一直偷偷瞞着我準備什麽,原來是準備造反啊。”
這話一出,李瑛臉色巨變,驚愕的看着蘇澈。
“老師?”李瑛呆在這裏。
“去吧。”蘇澈淡淡說着:“你也是老二,也學學那李二吧……”
“是!”李瑛一下站起身,認真說道:“若徒兒大事成了,定尊老師爲大唐國師!!”
這話說完,李瑛轉身離開,蘇澈看着李瑛的背影,不由得搖了搖頭。
“大唐國師嗎……”
“聽起來好像不錯的樣子。”
蘇澈笑了笑,自言自語說着:“沒想到我真要教出一個李二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