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後。
有這樣一個傳言。
當年秦國将邯單的大軍撤回,用趙國一個國家換回了小公子政。
而此後,這位小公子政,爲秦拿下了六國。
秦用一個國家爲代價,換回了六個國家。
當時很多人對這一筆交易無法理解,但放在宏觀代價角度來看。
這一筆交易,簡直賺大了。
秦昭襄王的英明舉措,爲秦國帶來了無比光明的未來。
當然了,一些深入研究曆史的人則會知道,這個傳言很扯淡。
秦昭襄王根本不是爲了小公子政而撤兵,他多半是知道了楚國和魏國的援軍要過來的消息,也知道這場戰争再拖下去,必敗無疑,所以以此爲借口,進行了這一樁交易。
總而言之,秦昭襄王的老謀深算,以及他的交易,讓那位小公子政的傳奇,逐漸登上了戰國末期的舞台上,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而此刻。
這位小公子政,正在馬車内看着窗外的風景。
離開邯單後,蘇澈就一直思考着問題。
他在想,如何拯救未來的大秦帝國呢?
作爲曆史上的第一個皇帝,開創的第一個帝國,這個帝國的壽命,從統一六國到滅亡,共持續了14年。
甚至都沒有秦時明月的連載時間長……
毫無疑問,這是莫大的遺憾。
蘇澈必須要讓這秦國再次偉大。
馬車的不遠處,大将軍王龁,看着手中的情報,目光中流露出驚訝:“魏國的魏無忌,竟然真的出兵了?”
秦國出戰趙國時,魏國是本來打算出戰的,可秦昭襄王稷(ji)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直接派遣使臣警告魏王。
秦王稷的意思是:“我攻下趙國,這是早晚的事情,諸侯國有誰敢救援趙國,當我拿下趙國之後,一定先調兵攻打他!”
這一番恐吓,魏王隻能阻止晉鄙的進軍。
不過,魏王沒有完全撤軍,而是将軍隊留在了邺城紮營駐守。
這個地方,是魏國的邊境區域,靠趙國很近。
這姿态其實很明顯了,和那楚王一樣,都是采取了兩面倒的策略,先觀望形勢的發展,再做最後決定。
秦攻趙,久攻不下,魏王早已經有這方面的想法了,隻是在等待一個更合适的時機而已。
可信陵君魏無忌卻是等不了了,先竊虎符,再殺将軍晉鄙,強行帶着大軍來了趙國邯單。
還沒到呢,就聽到秦趙已經和談,趙國以五座城池和小公子政換了秦國退兵的消息。
看着情報中的内容,王龁幾乎能想象到那信陵君魏無忌的表情了,他摸着自己的胡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天下,竟然還有這麽有趣的事情!”
王龁騎着馬來到蘇澈的馬車旁邊,大笑着說:“小公子,是老夫錯了,竟還真的被你猜對了,真有諸侯國敢插手秦趙之間的戰争!”
蘇澈看着外面的王龁,有些奇怪的問:“将軍爲什麽這麽開心?”
王龁說:“看到好玩的事情,當然值得開心了!魏國的公子魏無忌,偷竊了魏王的虎符,殺了他們的大将軍晉鄙,将駐紮在邺城的十幾萬軍隊,強行帶了出去……可他前腳剛來,我們秦軍後腳已經走了。”
“魏無忌啊魏無忌,那可是名滿天下的信陵君,竟做了那麽愚蠢的事情,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他爲了他的大義,爲了他的名聲,不惜一切代價援助趙國,卻沒想到我們和趙國已經議和了!”
“小公子,這樣的事情難道不值得開心嗎?”
“這真的是太好笑了!”
蘇澈聽着這一番話,頓時愣住了。
他還真沒想到,因爲自己的出現,陰差陽錯之下,竟然導緻信陵君魏無忌撲了個空。
這個時間點,真的是很不湊巧啊。
信陵君竊符救趙的典故,可是相當有名的,這位戰國四公子之一,門下食客三千,先是解趙之圍,後十年,又爲上将軍,聯合五國擊退秦将蒙骜的進攻。
秦王百般無奈,隻能派人持萬金到魏國離間魏王和魏無忌的關系,同時派人到魏國境内假裝祝賀魏無忌登上王位。
如此,魏王更加懷疑魏無忌,于是派其他人代替他執掌魏國兵權,五國攻秦計劃也就此失敗。
魏無忌從此心灰意冷,回到魏國之後,也不再上朝,每日沉迷酒色,最後郁郁而終。
這樣一個傳奇人物,竟然因爲自己的出現,落到了這種尴尬境地。
蘇澈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評價。
總而言之……
似乎是件好事?
又過了一日,又有新的消息傳來。
信陵君魏無忌指責趙王的議和行爲,說魏國的軍隊已經過來了,而楚國的軍隊也在路上了,爲什麽就這麽放走了秦國的軍隊呢?還割讓了五座城池,這是何等愚蠢的行爲?
隻要再拖一會兒,局勢就會有所好轉,最終的勝利一定是趙國的,秦國必然會被重創,這将是前所未有的大勝!
難道趙國忘記了當初被坑殺四十多萬的仇恨了嗎?竟然就這樣輕易的議和了!
趙王被這一番指責,弄得無地自容。
事情到了這個時候,趙王也意識到了自己幹了一件什麽樣的蠢事。
明明隻要堅持一下,戰争就有可能打赢。
可他卻忘記了當初的四十萬趙軍被坑殺的恥辱,隻想着繼續苟活,和秦軍議和,還割讓了五座城池!
最最最要命的是,議和這個事兒,還是趙王自己提出來的,是他主動向秦軍議和的……還用了個計策,宣傳小公子政的與衆不同,并以此爲要挾。
當秦軍同意撤軍後,趙王還爲自己的計策成功,極爲開心呢,卻沒想到,這是秦軍提前知道了援軍的消息,以此爲借口,順便下了台階而已!
事情到了這一步,即便趙王知道自己錯了,但他總不能直接承認自己的愚蠢和錯誤啊。
君王就是如此,知錯改錯,絕不認錯!
于是乎,趙王這樣回應了,大概意思是:
此前趙國被攻打了一年多,邯單整整被圍困了一年的時間,這麽長的時間,他們發出了多少求援的聲音出去,卻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半點回應,如果諸國的軍隊早些過來,趙國還會和秦軍議和嗎?
說白了,還是你們這麽久才過來支援,等了這麽久,看不到任何希望,最終隻能被迫議和,這是被逼無奈的事情。
難道趙國就必須因爲當初被四十多萬坑殺之恥辱,不能議和,隻能被滅國嗎?
這有什麽好指責的呢?信陵君的這一番話,實在是沒有半點道理。
不得不說,這樣的回應,乍聽起來,真一點問題都沒有。
站在趙王的角度,的确是如此,如果不是陷入絕望之中,誰願意議和呢?
都城邯單被圍困了一年,都沒看到援軍,他們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信陵君在看到這樣的回複後,也是無言以對。
于是乎,他将大軍撤回到邺城,随後獨自一人,回到了魏國的都城大梁,去見自己的兄長,魏安釐王。
卻見這信陵君魏無忌,此刻脫光了上衣,露出上身,帶着犯人的枷鎖與鉸鏈,跟随着護衛的指引,一步一步來到了魏王的宮殿前。
魏安釐王盯着遠處戴着枷鎖,緩步走來的魏無忌,卻在糾結:“你說我要不要殺了他呢?”
一直以來,魏安釐王都忌憚魏無忌,此刻他犯下如此大錯,處決他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這是似乎一個很好的機會。
一旁,一個相貌柔美,與美女一樣的美男子,微微一笑,說:“爲什麽要殺呢?此前您忌憚信陵君的名聲,而現在,他卻犯下這麽重大的錯過,您如果能原諒他,包容他,這不更顯得您的胸懷寬廣,還能讓信陵君徹底折服嗎?”
“是這個道理。”魏王點了點頭。
這美男子繼續說着:“魏國已經死了一個将軍了,那就不能再死第二個了。”
“伱說得對!”魏王點了點頭:“你點醒了我!”
這位勸谏魏王的美男子,便是魏王的男寵龍陽君,龍陽之好這個成語,便來自于他。
很快。
龍陽君悄悄轉身離開。
魏王接見了魏無忌。
魏王感慨道:“無忌,何至于此?”
魏無忌稽首說着:“我爲了我的名聲,爲了趙國和韓國的未來,私自偷了虎符,殺了晉鄙将軍,帶着大軍援趙,卻聽到趙國和秦國和解的消息。”
“這一切做了無用功,我實在是無地自容,本想自刎謝罪,卻被門客攔了下來,于是便來到這裏,向魏王您請罪!還請魏王治下我的死罪!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
魏王卻沒有生氣,反而将魏無忌扶了起來,他認真的說:“魏國已經失去了一個将軍,現在怎麽能再失去一個将軍呢?”
在龍陽君的勸解之下,魏王已經完全想通了。
如果說失去一個晉鄙還不算什麽,再失去了信陵君的話,那接下來魏國會非常危險。
盡管信陵君魏無忌很多時候做事情根本不過頭腦,但他的本事卻是實打實的。
原本魏王十分忌憚魏無忌的能力,一直害怕他代替自己,成爲魏國的君主。
可現在,魏無忌犯下這樣重大的過錯,算是給他完美的人生,潑上了難以洗去的污點,這樣一來,魏王就相對不那麽害怕了。
他選擇原諒魏無忌,讓他繼續爲魏國效命。
魏無忌聽到這一番話後,頓時無比的感動,心甘情願的俯首臣稱,爲魏安釐王,爲魏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後人将魏無忌負枷請罪和廉頗的負荊請罪并列,當成了認真贖罪的典範。
這是個小插曲。
……
馬車搖搖晃晃,從趙地離開之後,越是往秦走,道路就越發的平坦。
秦的道路,相對于諸國而言,算是最平坦,最寬廣的了。
這一點對諸國而言,顯然是不太能接受的。
畢竟對他們而言,秦國是什麽?
那是陝西之地的蠻夷之國,是沒有禮儀的國家。
整個國家從上到下,幾乎都是士兵,人人都渴望戰争,渴望軍功,渴望人頭。
這樣的國家,隻是依靠着自己的殘忍和野蠻,不斷戰勝其他國家的軍隊而已,怎麽可能擁有這樣寬闊平坦的道路呢?
然而事實是,在這一片拿下不久的上黨郡,原先是韓國的地方,現在已經被秦國進行了改造,土地變得無比平整。
秦國,這是一個恐怖的戰争機器國家,是商鞅手中最完美的作品,即便商鞅早已經變成了五等分的商鞅,可在那地獄之中,他仍舊會洋洋自得,大笑着說:
看啊,這就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是天下所有國家都要恐懼的秦國!七國之變法,唯有我秦國最徹底,最成功,最完美!
戰國後期的秦國,這就是一個标準的軍國主義的國家,在吃完戰争紅利之後,矛盾會激發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始皇帝一統六國之後。
書同文,車同軌,币同形,量同衡,這樣的功績固然是無比偉大的。
但,這僅僅隻是從宏觀層面上來看的。
對于其他六國之人而言,可不是這樣看的。
書同文,得罪了所有的讀書人。
車同軌,得罪了所有的世家大族。
币同形,得罪了所有的有錢人。
量同衡,得罪了所有的農民。
是啊,這的确是千秋之偉業,是前所未有的功勞。
可對于那些普通人而言,卻是不一樣了。
誰又能理解呢?誰又能認同呢?
時代的一粒沙,落在每個人肩頭都是一座大山。
更何況是書同文,車同軌,币同形,量同衡,這樣的大事?
打個比方,量同衡,就好像是要将平時熟悉的米,千米,量,斤,等等單位,換成英尺,英裏,盎司,磅……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
隻要一想,血壓一瞬間就被拉滿了,誰會接受?
書同文、車同軌、币同形基本是這個道理,這可不是說一說,就能适應的,生活中處處是别扭,處處是不同于以往的東西,簡直不要太難受啊。
但問題是——如果秦國不這樣做,那統一了,和沒有統一,又有什麽區别呢?
也正是如此,這才算是千秋之霸業啊!
如果能輕松就做到的話,談何偉大?
蘇澈想了很多很多。
馬車吱呀吱呀,走過了一座又一座城池,最終到了鹹陽城。
這一路過來,蘇澈充分認識到了老秦人刻苦能幹的精神,那些服徭役的秦人,沒有一個人在偷懶,所有人都在認真的勞作着,仿佛在給自己家做事一樣。
這是一種很離譜的情況。
其他六國,無論再怎麽強大,也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看到這些人的時候,蘇澈忽然能明白,爲什麽秦能統一六國了,不僅是秦始皇的英明神武,更是秦國上下,每一個人的努力。
鹹陽城外。
一個騎着馬的年輕将軍趕了過來。
他來到蘇澈的車架一旁,與之并行,看着車中的孩童,問:“這便是小公子政?”
“你是誰?”蘇澈看着他。
“蒙武!”蒙武微笑着說道:“傳聞幾乎将小公子給吹得天花亂墜,我原本還有些不相信,此刻一見,小公子果真非同凡響啊!”
蒙武,名将蒙骜之子,蒙恬與蒙毅之父。
蘇澈聽着這個名字後,連忙說道:“見過蒙将軍。”
“哈哈,還真和個大人一樣,生而知之,就是不一樣,走吧,大王已經等你很久了,去随我拜見大王吧!”蒙武說道。
“好。”蘇澈隻能同意。
一旁的趙姬卻看起來有些不安,她開口問着:“異人在什麽地方?”
“異人……您說的是王太孫,子楚公子嗎?他在宮殿等着你呢,你馬上就能見到他了。”蒙武說。
“子楚,他真的改名叫子楚了……”趙姬喃喃自語。
車隊駛入了鹹陽,又進入了王宮,蘇澈和母親趙姬分開,獨自去見了秦王稷。
趙姬有些不放心,還想說什麽,可秦異人,或者說秦子楚卻攔下了她,表示見一曾祖并沒有事情。
很快,蘇澈就見到了傳說中的秦昭襄王,這是一個發須皆白的老人,他穿着秦王的黑袍,不怒自威,即便已經垂垂老矣,可依舊給人一種可怕的危險感。
蘇澈一來,秦王稷擺了擺手,樂師們連忙停下音樂,慢慢退出了殿中。
原本那些在翩翩起舞的舞姬,也停了下來,小心翼翼的行禮告退。
隻是瞬間,宮殿之中除了秦王稷和蘇澈之外,再無第二個人。
“見過太公。”蘇澈認真行禮。
秦王稷認真看着蘇澈,随後感慨說道:“果真不同凡響,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你還真有些生而知之的聖人模樣,真是不一般。”
“你是如何知道我要殺白起的?”
蘇澈先将自己的判斷和推測大概說了出來,最後總結了一句:“這是兩國的戰争,是傾國之戰,白起卻仗着自己的功勞,視國家爲無物,這已有了取死之道。”
聽着蘇澈的話,秦王稷點了點頭,感慨道:“是啊,如此簡單的道理,你能明白,白起爲什麽不能明白呢?”
蘇澈說:“那是白起不想打不勝之戰。”
這話一出,秦王稷卻說:“那你可太看不起白起将軍了,他的能力,絕對不止于此。”
“如果他能出手的話,用不了一年,趙國就已經被滅了,其他的諸侯國根本來不及支援。”
“就算其他諸侯國要支援,也要掂量自己的份量,看看自己有幾個腦袋,能讓武安君砍呢……”
這是實話,白起如果願意出山的話,光在邯單外面一站,就能讓其他諸侯國的軍隊望風而逃。
哪怕是信陵君魏無忌也要掂量一下。
你有幾個腦袋啊?
敢和武安君白起打?
諸侯國哪怕支援,也是讓武安君多砍十幾萬的頭顱,多增加一份功績而已。
這是秦王稷對白起的自信!
隻要他願意出山,那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然而白起卻甯願看到秦國舉國之力戰敗,也不願意出山,秦王稷自然不能容忍。
蘇澈聽着這一番話,也覺得有些道理,如果站在秦昭襄王的角度來看,的确是這樣。
蘇澈看了一眼秦王稷,問出了自己的問題:“那太公,到底有沒有殺白起呢?”
“你認爲呢?”秦王稷看着眼前這個小家夥,反問着。
蘇澈皺眉思索了一會兒,說:“沒殺?”
“爲什麽?”秦王稷淡淡問着:“爲什麽你會認爲我沒殺白起呢?”
“因爲秦從趙地退軍了,又拿到了五座城池,及時的從戰争的沼澤泥潭中抽身,并沒有戰敗,所以白起之罪,罪不至死!”蘇澈幹脆利落的回答了。
白起之死,就是在于秦軍的失敗之下,卻一直堅持不肯領兵,從而被秦昭襄王賜死。
而現在,因爲蘇澈的出現,原本的曆史軌迹發生了變動,秦軍在最後時刻,抽身而出。
不虧就是小賺!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理由賜死白起呢?
秦王稷點了點頭,他伸出手,招了招手。
蘇澈看到這一幕,楞了一下,站起身走了過去。
秦王稷看着眼前的蘇澈,先是摸了摸他的腦袋,随後将其一下抱了起來。
緊接着,他将蘇澈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随後,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爺子,給自己的曾孫子整理頭發一樣。
不一會兒,蘇澈原本散亂的頭發,在秦王稷的手中,逐漸變成了有了形狀,最後紮成了一個漂亮的歇髻,這是老秦人的經典發型。
蘇澈原本的模樣,根本看不出是哪國的孩童,而現在,一看,就像是一個秦人的孩童了。
“政,在趙國的這些日子,你受苦了,接下來便再無這些事情了。”秦王稷緩緩說着,随後擺了擺手,“去找你父親吧。”
蘇澈點了點頭,告别了秦王稷。
即将在離開大殿的時候,蘇澈回頭看了一眼,隻見發須皆白的秦昭襄王,孤零零的坐在了王座之上,顯得格外的孤獨,仿佛遺世而獨立的仙人。
蘇澈轉過身,又來到了秦王的身邊,他将口袋中從趙國帶過來的玩具,塞到了秦王稷的手中。
秦王稷看着手中的玩具,頓時愣住:“你爲什麽把這個給我?”
蘇澈笑着說:“這是我從趙國帶過來的玩具,對我來說有點幼稚了,對您應該剛剛好。”
這樣說着,蘇澈轉身,再一次的離開了。
秦王稷看着手中的孩童玩具,随手玩了一下,嘴角出現了淡淡的笑容,心情不知道爲什麽,突然好了不少。
蘇澈出了宮,便坐着馬車,前往父親的宅邸。
就在這時,一個穿着樸實黑袍的老頭,站在馬路中間,擋住了馬車的去處,如果不是馭者及時拉住了馬車,這老頭兒恐怕就要死在馬車下面了。
馭者本想開罵,可看到那老頭的面孔,頓時瞪大了雙眼。
而坐在車上的蘇澈,因爲一個急停車,差點摔了出去,他看着擋在路中間的老頭,有些無語的說道:“老頭,你想趕着去投胎嗎?”
這黑袍老頭聽了這話,卻是愣住了,他啞然失笑說:“我本來就是要去投胎的,不過你卻攔住了我,所以我來找你了。”
“啊?”蘇澈愣了一下,還以爲這是個瘋老頭,卻忽然明白了過來,他驚愕的說着:“老頭你……就是那白起?”
這黑袍老頭笑眯眯的點了點頭,說:“正是我。”
“見過武安君。”馭者連忙行禮,敬畏的看着這個其貌不揚,頭發都有些亂糟糟的老頭。
蘇澈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武安君白起,竟然是街邊随處可見的老頭,根本沒有多少銳利的氣息,這一般人誰能認出來?
蘇澈在看白起的同時,白起也在看着蘇澈這個小娃娃,他眯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麽,随後他直接上了馬車,就像是這馬車的主人一樣,随口說着:“去我的府邸。”
馭者哪敢不從:“是!”
馬車上,白起看着蘇澈,直接質問道:“你爲什麽要救下我的性命?”
蘇澈聽了這話,頓時一愣,心想這白起的腦子沒毛病吧,自己救了他的性命,他怎麽是這個态度,反倒是蘇澈做錯了什麽事情一樣?
蘇澈皺眉問着:“難道你不想活了嗎?”
“你是不是以爲,我去參加了那場戰争,就能活下來?”白起反問着。
“隻要赢下來……”蘇澈下意識的說着。
“赢下來,然後呢?”白起繼續說着。
蘇澈聽着這話,不免愣了一下。
他忽然間反應了過來,這局面對于白起而言,似乎是一個死局了。
白起不參戰,死。
白起參戰,輸了,死。
白起參戰,赢了,還是死。
三種選擇,都是死路。
到了他的這個位置,封無可封,賞無可賞,功勳又太大了,而秦昭襄王又沒幾年活頭了,怎麽可能會繼續留着他呢?
白起是看明白了這些,所以面對秦王稷的請求,直接拒絕了,他選擇了坦然赴死,打了這麽多年的仗,他有些累了,也該休息休息了。
他不知道,自己會在這曆史長河之中,是一個什麽樣的評價,但,他這樣殺了無數人的人,最後死在了自己的君王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如果死在了戰場上,留下了盛名,或許以後會有無數效仿者呢?
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白起,那就足夠了。
這些日子,白起稱病在家,天天看各種兵法書籍,同時将自己一生的感悟,寫成兩本兵書,《陣圖》和《神妙行軍法》。
孫子兵法這本書已經足夠厲害了,他能做的,也僅僅隻是補充一二。
對于白起而言,唯一有些遺憾的是,就是沒能在死之前,收一個弟子,将一生的衣缽傳給他。
秦國上下,都是一些蠢材,王翦那小子勉強可以入眼,可也很是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在白起認真寫書,安心等死的時候,前線傳來了一個這樣的消息。
小公子政請求秦王不要殺死白起。
這消息傳回來後,并沒有被封鎖起來,反而傳得很廣,小公子政的傳說被越來越多人知道,所有老秦人都知道王太孫生了個很了不得的兒子,秦國有了未來。
白起聽到這個消息後,無比錯愕——這個消息之所以能傳開,所釋放的信号隻有一個,那就是秦王不會再殺他了。
如果秦王還是要殺他的話,那這個消息就根本不會傳開。
原本已經安然等待死亡的白起,根本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所以,當蘇澈來到鹹陽,見了秦王後,白起便主動找了過來。
白起盯着蘇澈的面孔,看着他的神色變化,眼神之中滿是驚歎,他隻是随便說上一句,眼前的孩童竟然真的瞬間就想明白了,這是何等的智慧,近乎于妖孽一樣的心智。
這世界上竟真的有生而知之的人?
沒親眼見到,真的很難相信。
而徹底明白過來的蘇澈,用有些複雜的眼神看着白起。
此前,蘇澈還是想得太簡單了,下意識認爲白起是爲了維持自己百分之百勝率,所以不想參加這場戰争,卻沒想到,白起已經看清了一切啊……
他已經認清了自己的結局,并且坦然接受了。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蘇澈恍然大悟,随後他正了神色,認真說着:“盡管您已經準備赴死了……但我想讓您再等一等。”
“爲什麽?”白起看着蘇澈,有些奇怪的問着:“爲什麽讓我再等一等呢?”
“因爲我想讓您看到,您所做的一切,并非是沒有成效的。”蘇澈認真的說道。
“成效?什麽才是成效?”白起繼續問着。
“吞滅六國,建立一個統一的王朝,結束這天下所有的戰亂和紛争,讓所有國家和人都成爲華夏大地的一份子,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國度,這就是成效,這就是秦國的未來。”
蘇澈一字一句的說着,他盡量讓自己的話語變得嚴肅起來,但無奈,這身體太小了,這一番話哪怕内容很嚴肅,聲音卻不怎麽嚴肅。
白起聽了這話,啞然失笑,過了半晌,又問:“誰去做?”
“我。”蘇澈斬釘截鐵。
白起沉默的看着這個認真神色的孩童,一時間甚至都有些恍惚……
老秦人苦啊。
陝西之地困苦,東出是統一的唯一途徑,是秦人生存的唯一目的,是那些奴隸獲得解放的唯一道路。
在鹹陽再怎麽讀《禮記》和《春秋》,也改變不了天下卑秦的現實。
誰會在意一個角落裏的蠻夷呢?
與其搞什麽“華夏命運共同體”,維持塑料姊妹花關系,不如大軍東出,一統天下,實現真正的天下和平。
秦國一直勢單力薄,自秦國立國以來,什麽“五國聯兵攻秦”、“六國聯兵攻秦”發生了多少回了?秦國沒有一次滅亡或者被瓜分了。
老秦人是堅韌不拔的,曾經白起也堅信這些,可一次又一次的成功,讓秦國一次又一次的強大,哪怕是坑殺了四十多萬趙軍,依舊沒能拿下趙國,直接讓白起心灰意冷了。
此刻再聽到蘇澈這一番話,白起那幾乎已經徹底平複的心,忽然再次有了波動,他盯着蘇澈,認真問道:“你願意當我的弟子嗎?”
“師傅。”蘇澈直接改口,認真行了一禮。
“好孩子!”白起哈哈大笑着,原本郁郁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
這一年。
鹹陽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秦王稷定下了暫時休養生息的策略。
連續這麽多年的戰争,國庫空虛,國力幾乎耗盡,再不休養生息的話,恐怕就得出亂子了。
二是生而知之的小公子政從趙國回來後,拜了武安君白起爲師,武安侯白起有了第一個能傳衣缽的弟子。
半年後。
當蘇澈在鹹陽混熟了,成功以自己的人格魅力(白起弟子),在鹹陽成爲了那些達官權貴子弟中的孩子王。
憑借一張嘴,蘇澈讓那些達官權貴子弟對他五體投地,哪怕這些人已經七八歲,十來歲了,可依舊被蘇澈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這麽多次的世界模拟,蘇澈的見識可謂非同尋常,對這些小孩子而言,可謂是降維打擊。
開完喜,蘇澈可是能和孔子、孫子侃大山的男人啊。
蘇澈爲了給師傅報仇,帶着這群人,去堵了當朝宰相範雎的大門。
就在昨日,範雎又向秦王進言,要論白起的罪。
這哪裏能忍,蘇澈直接就過來了。
範雎是誰?
秦國的宰相,因封地在應城,所以又稱爲“應侯”,身份之尊貴,秦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範雎和白起一直是死對頭。
原因是白起與魏冉有舊,前秦國丞相魏冉曾保舉白起爲将,這是知遇之恩,而魏冉就是範雎一手弄下去的。
從政治上來說,敵對派系的人成爲了自己的頂頭上司,這是每個人都不願意看到的,所以範雎根本不想看到白起立下滅趙之功,然後頂替自己……
範雎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他看來,自己會做的事情,那白起就一定會做!
此刻堵門,剛開始人還挺多的,一個個都在喊着:“範雎老狗,還不出來!”
“快叫範雎出來!!”
“給我滾出來!”
可很快,當丞相範雎真的走了出來後。
這一群小屁孩瞬間如同魚鳥散,跑得一幹二淨。
最後隻剩下蒙武的兩個孩子,蒙恬、蒙毅二人站在蘇澈的一左一右,可謂是忠心耿耿,根本不懼當朝宰相之威!!
蘇澈看了一眼身後的蒙恬、蒙毅,感慨道:“還是你們對我忠心啊。”
蒙毅雙腳發軟,害怕的說:“我腿軟了,跑不動……”
蒙恬愣了一下,看着走過來這人,呆呆的說:“這人就是範雎老狗?”
蘇澈:“……”
好一個卧龍鳳雛啊!!
此刻。
範雎也饒有興趣的看着這幾個孩童。
“你就是小公子政?”範雎冷漠的問着。
“是我。”蘇澈點了點頭。
“你來這裏做什麽?”範雎問。
“我想送您一句話。”蘇澈說。
“什麽話?”範雎有些好奇。
蘇澈認真說道:
“若是武安君死了,你難道認爲你就能坐穩現在的位置了嗎?”
“日中則移,月滿則虧,這麽簡單的道理,難道你都不懂?”
範雎聽到這話後,頓時愣住了,他還真沒想到蘇澈竟然會對自己這樣說。
“胡言亂語!”範雎不屑一顧,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然而當範雎走了之後,心中忍不住在心中思考,若是武安君死了,自己還能坐穩這個位置嗎?
一直以來,範雎認爲,隻要搞死了武安君,自己才能坐穩丞相的位置。
這事情經不住深想,範雎也是個絕頂的聰明人,他皺着眉頭思考了一會兒,發現還真是如此……
可如果真的弄死了武安君,他反而坐不穩現在的位置了!
以秦王的性格,若是白起死了,對自己的小動作絕對不會繼續容忍,到時候,就是清算的時刻了!
想到這點,範雎背後不由得有些發涼。
有些事情,正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範雎看不清楚,可并不意味着他不懂,此刻仔細一想,就清楚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還真是如此……”
“小公子政,還真是有點意思。”
範雎喃喃自語。
與此同時。
鹹陽城竟然有人敢堵應侯範雎的大門,并叫他‘老狗’,這事兒瞬間就傳開了。
這麽勁爆的消息,在整個鹹陽的高層瘋狂流傳。
不少堵門的小屁孩雖然跑了,但他們敢這麽做,還是免不了遭一頓毒打,屁股直接就遭殃了。
包括蒙恬和蒙毅,二人的屁股直接被蒙武打開了花。
而當事人小公子政再次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
真是好大的膽子,這麽小就敢爲武安君出頭,堵應侯的大門!
不愧是白起的弟子!
毫無疑問……
蘇澈也遭殃了。
秦子楚和趙姬對蘇澈進行了混合雙打,接着連忙向範雎告罪,希望他能原諒自己孩子的冒犯。
因爲範雎一飯之德必償,睚眦之怨必報的性格,這是遠近聞名的,如果被他這個老陰比給記上了,哪怕是秦子楚這個王太孫,也絕對不好受的。
然而範雎卻對此不以爲意,他微笑着說:“小公子政說的話很有道理,他并沒有說錯什麽,談何怪罪呢?”
秦子楚還以爲這老家夥在陰陽怪氣呢,繼續道歉。
然而範雎卻沒有解釋什麽,他将自己随身攜帶的玉佩送給了蘇澈,随後摸了摸蘇澈的腦袋。
“這是我一直随身攜帶的玉佩,有驅邪避穢的效果,現在,我将它送給你了。”
“繼續讀書,快些長大,你是秦國的未來。”
這些話自然迅速流傳開來,鹹陽所有上層都震驚了。
睚眦必報的範雎,沒有記恨,反而将随身的美玉送了出去?
這小公子政,到底對範雎說了什麽?
時有傳言。
小公子政說:
“我未壯,壯則有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