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知之者,聖人也。
此刻。
一個隻有兩歲的孩童,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有這樣的見解,這無疑是讓人無比詫異的事情。
一般來說,像是這樣年紀的孩童,連話都說不清楚呢,更遑論一口氣說出這樣一番話。
那稚嫩的聲音,那堅定的語氣,那自信的主張,這無一例外不是一個兩歲的孩童應該擁有的。
即便是别人教他說這樣的話,也根本不可能學會,多半會說得結結巴巴,先是忘掉這段,再忘掉那段,而不是這般自信和堅定。
所以,當蘇澈說完這一番話後,旁邊的都尉,以及那幾個士兵,都用見鬼了一樣的眼神看着這個孩童。
這種感覺,大概就像是逗自己剛出生的嬰兒玩,讓他叫爹爹,明知道不會,卻偏要讓他叫,可如果真叫出來,那就該輪到你傻眼了。
特别是這個還信仰鬼神的時代,像是蘇澈這樣生而知之的行爲,更是聖人的表現,因爲人不可能生而知之,所以才顯得非同尋常。
這幾個士兵,甚至都有些被吓到了。
都尉卻是不會這麽容易被吓到,他驚疑不定的看着蘇澈,問着:“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蘇澈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将軍認爲,現在誰還能教我說這一番話呢?”
這是簡單的道理,邯單現在的處境,已經岌岌可危,惶恐不安的情緒充斥在整個城市中,所有人都害怕秦軍攻進城中,時不時便會發生一起小規模暴亂。
即便是趙王都對當下的處境有些絕望了。
自從蔺相如死後,趙王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兩年前,病危中的蔺相如對趙王說:“以名使括,若膠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讀其父書傳,不知合變也。”
意思是說,大王您因爲趙括的名聲就任用他,這就好比将瑟的弦柱黏固,而後彈奏它,無法彈出高雅的音調,而趙括隻會讀他父親留下的兵書,也不懂得随機應變,這會葬送了趙國。
可是趙王不聽,結果趙括帶着幾十萬趙軍被白起包了粽子,活着回去的隻有二百多人年齡較小的士兵。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氣急攻心,還是對趙國的未來徹底絕望,蔺相如郁郁而死。
時至今日,趙國再一次來到了生死存亡之刻。
所有人都看不到希望,唯獨蘇澈這個孩童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可以說是非常震撼的。
不管他說得有沒有道理,能說出這一樣一番話,效果是非常炸裂的。
都尉盯着蘇澈,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原本他就是在絕地中掙紮,尋求新的希望,現在看到這個小子,又聽到這一番話,頓時有些欣喜起來。
他不是真的傻乎乎相信了蘇澈。
而是這小子展現出的智慧,十分之讓人意外。
他的身份是王太孫之子,算是秦國的順位繼承人,盡管說這個繼承人的順位有些太低了,但好歹也算是一個合法的繼承人,身份并不一般。
以前隻是個普通的孩童,哪怕有這個身份,也沒有太大價值,而現在,他所展現出的智慧,對局勢的判斷,這可不是一般的孩童能展現的,他看了都大爲震撼,那秦國的将軍呢,秦王呢?
他們或許會考量一二?
爲了未來一個可能存在的賢明君主,從而有所退讓?
當然了。
即便如此,可能性依舊是微乎其微。
但。
現在趙國的都城已經被圍困了一年多,他們沒了一點希望,但凡有些希望的事情,都要去試一試的。
想到這一點,都尉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他哈哈笑了一聲,說着:“你說得不錯,伱說得很好,既然如此,那就跟我去見秦國的将軍,你來說動他們,讓他們退軍吧!”
“你在這裏和我們說得再多也沒用,能讓秦軍退兵,你小子就是我們邯單的英雄!”
“如何?”
方才還處于震撼之中的趙姬,此刻聽到這一番話,頓時有些焦急的喊着:“将軍,您瘋了?!秦軍是不會退兵的,他們渴望着戰功,渴望着土地,他們怎麽可能會爲了一個孩童退兵?這太荒唐了!!”
“他可不是一般的孩童,他是生而知之,是聖人轉世,是你們秦國未來的希望!!!秦國如果失去了他,哪怕得到邯單,這依舊是一場失敗的戰争!”
都尉大笑着。
這話很是瘋狂,就像是失心瘋了一般。
然而都尉還真不是瘋了,他真準備這麽做,必須先上報上去,禀告趙王詳細的計劃。
動用邯單剩餘的力量,爲這個孩童造勢,讓他的名聲遠播,傳到外面的秦軍,甚至秦王的耳朵裏。
這樣的計策,兩年前,秦國也用過一次。
當時秦國動用一切能動員的力量,花費頗多,爲趙括造勢,讓天下人都知道了這樣一個名将,讓他成爲了趙國的希望,甚至是唯一的希望。
也正是如此,趙括挂帥,頂替了老謀沉穩的廉頗,在那長平之戰中,生生葬送了四十多萬大軍,那些多是趙國的青壯年,就這一戰,直接斷送了趙國的國運。
現如今,他們也嘗試用這一招來解圍,來給趙國一點喘息的空間,暫時從秦國的強大中苟活,多一點發育的時間。
當都尉将這個計劃上報了上去後,立刻就得到了廉頗的同意,将其禀告了趙王。
趙王聽了,大爲贊賞,開始動用一切能動用的力量,宣揚秦國公子的孩子,是何等的聰慧,是何等的與衆不同,獨一無二。
這事關趙國存亡,是大事中的大事,在趙國的極力宣揚之下,外面的秦軍知道了,而遠在秦國的老秦人們,自然也聽到了這個消息。
原本秦昭襄王對此不以爲意,可很快,看到一份密報後,他大爲驚訝,招來了秦異人,問:“你在邯單可有一個孩子?”
秦異人恭敬回答:“是有一個孩子。”
秦王又問:“他是否聰明伶俐,與衆不同?”
秦異人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回答:“是。”
他根本沒想多少,下意識認爲自己的孩子聰明伶俐,那自己這王太孫的位置豈不是更穩固了?所以就這樣直接回答了,反正外面的傳言不就是這樣嗎?
秦昭襄王聽了這話,頓時瞪大了雙眼,怒喝問着:“那你回來的時候,爲何不将他帶着回來?”
在位幾十年,唯我獨尊了這麽久,秦昭襄王的身上的氣勢可謂非同凡響,此刻發怒,直接吓得秦異人瑟瑟發抖。
這也不怪他,畢竟當年白起大破趙軍,坑殺四十多萬,已經即将攻滅趙國的首都,拿下趙國了,在秦昭襄王的一聲令下,他也不得不放棄了那大好機會,老老實實撤軍回去,根本不敢說什麽“将在外,王命有所不受”這種怪話。
更遑論一個剛回秦國,王太孫位置還沒捂熱的秦異人?
秦異人低下了頭,支支吾吾的說着:“當日匆忙,趙王要殺我洩憤,情況緊急,再帶一個孩童,很容易暴露目标,所以隻能獨自回來……而且趙人也不至于殺一個孩童洩憤吧……所以就……”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秦昭襄王皺着眉頭,有些不耐煩的說着。
等到秦異人離開大殿之中,秦昭襄王忍不住咳嗽起來,他再次拿起先前放下的奏折,一份袖珍竹簡,陷入了沉思。
“果真天生聰慧,與衆不同,竟然知道我要殺白起……”秦昭襄王皺着眉頭,輕聲喃喃着。
就在前幾日,當蘇澈的名聲傳開時,最先知道的,自然是邯單城外的秦國軍隊。
于是大将王龁和這傳說中的王太孫之子見上了一面。
王龁是當初長平之戰的副将,也就是他,帶兵切斷了趙軍的後路,親手将四十多萬趙軍推入了地獄。
他穿着秦将軍铠甲,此刻目光如炬,認真看着被趙軍都尉帶過來的蘇澈。
卻見蘇澈穿着簡單的黑色服飾,小小的一隻,長得極爲标緻,氣質憂郁陰鸷,給人一種看着就不同凡響的感覺,有着一種超出他年齡的沉穩和氣質。
原本王龁對那所謂的傳言,根本不在意,隻是想着順便見上一見,就見了,還真沒想到,這一見,真是不同凡響。
就連王龁都有些詫異了,這小公子政,的确不一般。
蘇澈也認真看着這位将軍。
王龁的名聲并不算響亮,他的能力并不算出衆,但也是相對來說的。
和他對比的将軍是誰?
白起!
這是一個勝率百分之百的變态,是一個能用四十萬軍隊包圍四十萬軍隊的猛人,這樣的操作,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都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可有些時候,總是有些非同尋常的變态,就像是這個世界的BUG一樣。
能和白起相比,同樣屬于BUG存在的,還有兩個。
一個是韓信。
另一個則是霍去病。
在這個時代,秦國的将軍白起,就像是“核武器”一樣,讓人恐懼。
他的出現,生生打垮了諸國。
白起的戰績太輝煌了,先是伊阙大敗韓魏聯軍,斬首24萬,随後白起再次領兵出征,攻占魏國61座城池,打通了東出崤函的道路。
此後三次伐楚,獲得土地無數,進逼楚國都城郢,先是燒了楚國王室的祖墳,又用水攻的方式淹死楚國軍民十多萬,最終破了楚國的都城郢都。
不久之後,他又率軍攻打魏、趙兩國,在華陽一帶大敗魏趙聯軍,斬首15萬。
緊接着沒過多久,又率軍占領韓國9座城池,斬首5萬,這一戰引發了後來的長平之戰,坑殺了趙軍四十多萬人,打得趙國一蹶不振。
這一系列的輝煌戰績,斬殺了超過百萬人的名聲,導緻其他六國一聽到他的名字便爲之膽寒,哪怕是燕國這樣的偏遠地方,聽到白起這個名字,也能讓夜哭的小孩吓得不敢再哭了。
秦國對外作戰,通常要說上一句:我方承諾不首先使用白起。
其他國家才會願意跟你作戰。
兩年前的長平之戰便是如此。
如果不是秦王雞賊,下令:洩露白起爲将者,斬!
随後秘密的将白起送到了前線去。
否則趙括在聽到了白起的名字後,根本不敢一上來就梭哈了。
王龁雖然是個不錯的将軍,和趙國的廉頗差不多,但是和白起這種變态相比,那肯定是差得太遠太遠了,這也導緻他的名聲不顯,評價很是一般。
此刻王龁饒有興趣的看着蘇澈,卻完全沒想到,蘇澈的第一句話,便讓王龁吓了一跳。
蘇澈直接就說:“将軍,武安君命不久矣,還請将軍想辦法救一救武安君的性命。”
這話不僅王龁吓了一跳,就連一旁的趙軍都尉都愣住了,武安君要死了?這是什麽情況?!
那可是武安君白起啊!
是讓全天下所有君王、所有将軍、所有士兵都爲之膽寒的存在!
他立下軍功無數,功勞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這樣大功,又犯下什麽罪過能殺了他呢?
王龁聽了這話,卻是瞪大了雙眼,惱火問着:“什麽?!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武安君怎麽可能會死,他可是我們秦國的戰争符号!誰能殺他?”
“秦王。”蘇澈回答。
“秦王要殺武安君?這是我聽過最好聽的笑話,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王龁看了一眼蘇澈,又看了一眼那都尉,眼神之中,已然是殺機盡顯了。
他顯然不認爲,這一番話是蘇澈能說出來的,肯定是有人故意教他說這樣的話語,擾亂秦軍的軍心,在這個時代,擾亂軍心者,斬!
然而讓王龁奇怪的是,一旁的都尉同樣露出震驚的神色,似乎很意外的樣子。
蘇澈卻不以爲意,繼續說道:“将軍,兩年前的長平之戰,武安君的軍隊已經兵臨城下,即将拿下不設防的邯單,再往前一步,就能吞并趙國,可這個時候,卻被秦王勒令撤軍,這是爲什麽呢?”
王龁原本還想發怒,忽然聽到這話,頓時愣住,這其中的關鍵,他當然也知道一二,無非是那範雎讒言,嫉妒武安君的軍功,讓秦王退軍。
蘇澈又繼續說道:“兩年前,趙王委任平原君的門客蘇代,攜帶萬金見秦國丞相,向他闡明關鍵厲害之處,如果平原君踏平趙國,獲此天功,位置必然超脫于他,會對他非常不利,秦王被其蠱惑,同意退軍。”
“可不久之後,秦王又反悔了,他再次伐趙,可已經一年多了,還沒能攻下趙國,如此僵持下去,秦國的國力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爲了供應這幾十萬的大軍,每天都需要消耗幾百萬人的糧食,才能運送到前線,這樣的消耗,秦國能支撐到什麽時候呢?”
“秦王也知道必須速戰速決,遲則生變,其他國家不會願意看到趙國被滅,所以遲早會來援,屆時,秦軍必敗!”
“所以,秦王迫切請武安君出山,可邀請了,他卻不爲所動,又對秦王之令,不以爲意,如此功高震主,封無可封,賞無可賞之人,還不聽調令,他到底想幹什麽呢?”
“既然封無可封,賞無可賞,又不聽話,那就隻有賞他一死,隻有他的死,才能讓秦王,讓丞相範雎安心。”
“丞相範雎恐怕會很樂意看到他的死亡,隻要秦王有一絲絲這個意思,他都會盡最大力度去辦成這個事兒。”
“所以,武安君,危矣!”
“現在,武安君的生死,隻在将軍的一念之間了。”
這一番話,可謂是條理清晰,将這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蘇澈這一番話,卻是來自上帝視角,自然是非同一般。
不過,這樣的話,從一個孩童的嘴裏說出,反差感卻是極爲強烈的,這讓王龁聽得目瞪口呆,大吃一驚!
他瞪大了雙眼,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蘇澈,過了半晌,卻仍舊是驚疑不定。
這一番見解,根本就不是一個孩童能知道的,甚至不是一般的俊才能說出的,如果不是生而知之,怎可能如此?
王龁萬萬沒想到,趙國放出的“謠言”,竟然是真的,這小公子政,真的是生而知之的聖人,是天生聰慧,擁有無限潛力之人。
過了半晌,王龁消化掉了這個讓他震驚的消息,竟虛心請教問着:“我能保證,武安君絕無謀反之意,他絕對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可爲什麽他不願意領兵呢?難道是在爲兩年之前的事情而賭氣?”
還能因爲什麽,爲了那百分之百的勝率啊……
蘇澈直接說道:“武安君不打不勝之戰,秦二次攻趙,國力空虛,而趙地因爲此前被坑殺四十多萬,人人皆是哀兵,所謂哀兵必勝,戰力自然不弱,這也是你們圍困這麽久,卻一直沒有拿下邯單的原因。”
“此外,諸國恐秦,故而不敢出手,可局勢拖了這麽久,秦國卻一直沒有拿下邯單和趙國,已顯頹勢,如此一來,怎麽可能還是不敢出手呢?”
“所以,繼續拖下去,這裏就是一攤沼澤,即便是武安君也不願意陷在這裏,故而不願意領兵。”
“可他不來,那就得死。”
“他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自認爲自己的功勞可免一死,可這是秦國傾國之戰,他這不是不戰,而是不将秦國放在眼中,如此居功自傲之人,如何能容得了他?”
王龁聽完這一番話後,立刻八百裏加急,将密報送到了鹹陽,送到了秦王的手中。
對于蘇澈的事,王龁沒有隐瞞,将事情大概說了出來。
同時在這一份奏折中,他懇求秦王,千萬不要殺武安君,武安君是國之棟梁,一心爲國,他不願意出征,隻是不想打不勝之戰,而不是居功自傲,視秦國爲無物,請秦王萬分謹慎,務必三思而後行。
當秦昭襄王看到這樣一份奏折後,不由得眯了眯雙眼,他想殺武安君的事情,這個世界上,還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範雎或許已經猜到了,但在他還沒有下令的情況下,範雎根本不可能動手。
而現在,竟然被一個娃娃給猜到了???
這……
毫無疑問,秦昭襄王很是驚詫,他思來想去,以此作爲條件,讓他們歸還質子,再讓割讓幾座城池,就此退軍,也不是不可以……
秦國舉國之力,攻打趙國一年多,卻沒能攻下來,目前秦國的國力,已經很難再支撐這場戰争了,而白起又不願意領兵,這的确是一攤沼澤。
此外,秦王還收到了密報,魏國的信陵君魏無忌,和楚國的春申君,有了一些動作,不日之後,可能會援趙……
兩國軍隊一旦下場,秦軍腹背受敵,這一戰,真的很不好打啊。
兩個國家出兵的消息,這同樣是秘密中的秘密,他們還未放出消息。
目前秦國方面,隻有秦王拿到了第一手密報,這是千裏加急之密保,其他人都不知道,甚至連丞相範雎都還不知道,被圍困中的趙國就更不知道了。
所以,那個小娃娃竟然能預測到這一點,真是太神奇了!
當然了,秦王并不知道的是。
其實這兩個國家來得都比較突然。
楚國方面,是一個叫毛遂的家夥,說服了楚國動兵。
也就是‘毛遂自薦’。
早些時候,平原君趙勝動身的時候,準備帶二十個門客,去楚國談‘合縱’盟約,因爲隻找到了十九個人才,其他人都是庸碌之輩,不值得帶上。
這個時候,有一個叫毛遂的人,向平原君自我推薦說:“我毛遂聽說平原君将要到楚國去簽訂‘合縱’盟約,約定與門下食客二十人一同前往,到現在還少一個人,希望先生帶上我,湊個人數出發吧!”
平原君問:“先生來到我門下到現在有幾年了?”
毛遂回答:“到現在已經有三年了。”
平原君笑道:“我聽說,賢能的士人處在世界上,好比錐子處在囊中,它的尖梢立即就要顯現出來。現在,你處在我的門下已經三年了,左右的人們對你沒有稱道的話,我也沒有聽到這樣的贊語,這是因爲你沒有什麽才能的緣故。先生不能一道前往,還請留下吧!”
毛遂卻繼續說:“我不過今天才請求進到囊中罷了。如果我早就處在囊中的話,我就會像禾穗的尖芒那樣,整個鋒芒都會挺露出來,不單單僅是尖梢露出來而已。”
聽到這話,其他十九個人面面相觑,随後都用嘲弄的眼神看着這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小子,對他不屑一顧。
但平原君趙勝最終還是同意帶毛遂一同前往楚國。
到了楚國後,平原君開始和楚王談判“合縱”的盟約,反複說明“合縱”的利害關系,說絕對不能放任秦國繼續變強這一類的話,唇亡齒寒的故事,說了很多遍。
可從早晨談到了中午,楚王卻一直不爲所動。
這個時候,毛遂上前,直接拔劍逼向楚王!
毛遂認真說:“‘合縱’的利害關系,兩句話就可以說明。而今天,太陽出來就談論‘合縱’,日到中天還不能決斷,這是爲什麽?這又是在談什麽?”
楚王看到毛遂拔劍上前,頓時愣住:“這人是誰?”
平原君說:“這是我的舍人毛遂。”
楚王皺起眉頭怒斥:“你上來幹什麽?我在和你的君侯說話,你算是什麽人物?也敢上來?”
然而毛遂卻不退反進,手緊緊握着劍柄,繼續上前說道:“大王你敢斥責我毛遂的原因,是因爲您的身份尊貴的緣故,您擁有楚國軍隊無數,可現在,十步之内,大王卻不能依賴楚國的軍隊了,大王的性命,此刻懸在我毛遂的手裏,我君侯在眼前!”
随後在毛遂的一番恐吓,又是一番認真的講道理之後,楚王竟然還真的被唬住了,和平原君、毛遂歃血爲盟,簽訂了合縱的協議,派遣公子春申君援助趙國。
當然了……倒不是楚王真的慫了,而是他早就意識到了,這個時候是秦國的虛弱時刻,此刻出兵,卻是最合适不過的事情。
毛遂逼上前來,隻是将這個事情直接弄到了明面上,讓楚王沒有再虛與委蛇、繼續談條件的餘地了,相當于直接攤牌,要麽援趙,要麽就鬧掰。
楚王很無奈啊,他能怎麽辦?他一開始就一定打定主意要援趙了,隻是想弄到更多的好處而已。
政治這東西,從來不是一上來就這麽激烈的進行碰撞的,從來不是上來就魚死網破的,碰到這樣一個愣頭青,楚王也沒有辦法,隻能順水推舟了。
難道他還能殺了毛遂,殺了平原君不成?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而楚王的無奈,也成就了毛遂的傳說。
而另一邊,信陵君魏無忌,卻是怎麽都要出兵援趙。
他利用魏王的寵妾如姬,将調兵的虎符竊出,随後帶兵援趙。
期間大将晉鄙懷疑,信陵君隻能讓屠夫朱亥殺了晉鄙,強行調兵援趙!
此時此刻,兩國接下來都有大動作了。
如果繼續拖下去,毫無疑問很難收場。
秦昭襄王很清楚的意識到了這一點,可問題是,這是傾國之戰,就這樣草率收兵,不和兩年前一樣了?
所以,秦昭襄王一直期待,在兩國到來之前,王龁能攻破邯單。
而這個時候,蘇澈的出現,毫無疑問給了秦王一個台階下……
于是乎,還真的出現了,秦王爲了小公子政,同意收兵的情況了!
毫無疑問。
趙孝成王在聽到秦軍願意退兵的消息後,頓時欣喜若狂,他的計策,成了!
趙孝成王感歎道:“秦王一世英名,沒想到,到了老的時候,也糊塗了,被我們擺了一道,竟真的用一個小小的質子,讓秦軍退軍了!”
“他沒想到,這是我們的計策,是我們将這小公子政,吹得天花亂墜,讓他相信,這是再續秦國威勢的唯一希望!”
“城外的那些秦人,做夢也沒想到,他們竟然中了我們的計!”
“快和秦軍談判,讓他們退軍吧!”
很快,趙孝成王趙丹,親自和大将軍王龁談判退軍的事宜。
王龁獅子大開口,直接要要了二十五座城池!
這個條件,趙王自然不可能答應。
雙方開始了來回的拉扯,最終達成了條件,趙地割讓城池五座,外加上王太孫之子,小公子政,以及趙姬,将他們安然無恙送還給秦國,如此條件,秦軍退兵!
于是乎,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争,終于就這樣的結束了……
以一個質子之子的交換而結束。
時有人将小公子政稱之爲身價最高的公子。
他一個人的交換,避免了一個國家的滅亡。
與此同時。
一座奢華的府邸中,當蘇澈聽到這個消息後,臉色也有些微妙。
蘇澈不禁有些奇怪,秦軍爲什麽就這麽願意退兵了?這場戰争,幾乎将雙方都拉入了泥潭之中,根本不是那麽好抽身而出的。
難不成,還真爲了他這樣一個生而知之的天才,就作爲交換,甘願退軍?
這根本不可能!
滅國之戰,動員幾十萬的軍隊,幾百萬人的動員,多少糧食的運送,多少物資的消耗,别說是他,就算是秦太子在邯單,作爲交換條件,也不可能讓戰争平息!!
所以,蘇澈敏銳的意識到,這隻是表象。
趙國宣揚蘇澈的才華,說他與衆不同,這是趙國的計策,現在成功退軍,并且認爲是計劃成功了,他們顯然隻是在第一層。
而蘇澈認爲秦國不會那麽輕易退軍,不可能因爲他退軍,這是在第二層。
至于秦王竟然真的下令退軍,并以此爲借口,以撤軍爲交換,将小公子政帶回國,這是在第三層!
如此看來,此刻的秦王恐怕已經知道了,再拖下去,秦軍必敗。
所以,才會進行交換啊……
蘇澈想得很多。
他認真的将秦軍的退軍背後的真正含義進行了分析。
盡管這不過是他的猜測而已,但很顯然,這樣的猜測,應該非常貼切真實的情況。
不過,無論如何,既然此戰平息,蘇澈也能回到秦國,這毫無疑問是皆大歡喜的結果。
蘇澈,或者說,趙政,終于能擺脫原本那地獄一般的童年了。
有些人用童年自愈一生,而有些人卻要用一生治愈童年,秦王政顯然是後者。
蘇澈在開始親自幹涉,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根本想不到如何破解這一死局,因爲想破這個局實在是太難了。
不僅難在如何破局,更難在他的身體,不過是一個兩歲的小孩子。
一個兩歲的小孩子,能改變什麽?
真的是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改變不了。
太絕望了。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在誤打誤撞的情況下,将這個死局給成功盤活了。
甚至可能救下了必死的白起。
這一點,真是奇妙。
現在這皆大歡喜的局面,直接避免了蘇澈地獄般的童年。
更避免了母親趙姬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夫人你也不想看到小公子政發生危險吧?”類似這種的威脅劇情的出現。
此刻,趙姬激動得手舞足蹈,開心得蹦蹦跳跳,她興奮得就像是個小孩,過了半晌,她又抱着蘇澈痛哭流涕,淚流不止。
她的心思和想法并沒有蘇澈那麽多,她并不清楚那些當權者到底是如何商議,最後停止了戰争,她隻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終于可以離開這地獄一般的邯單了,離開那些無數憎惡他們的人了。
蘇澈感受着母親趙姬複雜的情緒,并沒有說什麽。
在趙王的安排之下,蘇澈和趙姬,乘着馬車,被送往了秦軍大營。
蘇澈揭開窗簾,看着巍峨高大的邯單城牆,看着不遠處正在慶祝的趙國士兵,又看到血迹斑斑的外城牆,看到那些眼神如同猛虎餓狼的秦軍士卒。
這些秦軍士卒,他們看向蘇澈的眼神很是不滿,因爲他們知道,他們要撤軍了,就是因爲眼前這個小公子而撤軍。
秦國上下,自從商鞅變法後,經過這麽多年,已經成爲了一台戰争機器,每個人都渴望軍功,渴望戰争,渴望拿到對方的人頭,從而擺脫自身的階級。
而現在,這一切,因爲蘇澈這個小公子停止了戰争,他們自然心生不滿,很不情願。
不過,哪怕再不情願也沒用,還是得聽從命令。
當初長平之戰後,白起都要拿下幾乎不設防的邯單,要完成滅國之戰了,可在秦昭襄王一聲令下之後,還是得乖乖退軍,白起都是如此,更何況是這些士兵?
很快,蘇澈看到了大将軍王龁。
王龁俯下身子,捏了捏蘇澈的臉蛋,笑着說:“好你個小子,你可知道,秦國爲了你,放棄了趙國這一個國家啊。”
蘇澈推掉王龁捏着他臉蛋的大手,擡頭看着王龁說:“您難道真認爲秦軍能攻下邯單嗎?秦王真的是爲了我才退軍的?”
“爲何不能?”王龁眉毛倒豎,他可不會承認,這場戰争是必然失敗的戰争,那對他的名聲而言,可太不好聽了。
所以,他堅持的認爲,這場戰争,是因爲小公子政而停止的一場戰争,是爲了換回他,從而退軍的!
絕對不是打不過!
蘇澈說:“如果趙國沒有援兵的話,或許再過個一年,邯單就會被攻破,但問題是,如果他國援軍支援的話,那可就不一定了。”
王龁不屑一顧的冷笑:“這天下還有不畏懼秦軍的國家嗎?如果真有支援,早就有了,你此前說的那些,不過是你自己的猜測而已,算不得數……”
“難不成老夫對于天下局勢的判斷,還不如你一個小娃娃嗎?”
“小家夥,你有超出常人的遠見可以,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是非常複雜的,這不是你輕易就能斷定的。”
“你哪怕有超出常人的智慧,可你這麽自信,以後是會吃大虧的,這個世界有很多道理和經驗是你需要學習的!”
面對王龁這一番語重心長的教訓,蘇澈并沒有說什麽,總而言之,多說無益,就讓時間來證明這一切吧。
畢竟,蘇澈就算說得太多,也是空口無憑的言語罷了。
接下來,在行軍回鹹陽的路上,作爲大将軍的王龁收到了一份情報。
魏國信陵君魏無忌,竊走了魏國的兵符,又殺大将軍晉鄙,帶着魏國的軍隊援趙了!!!
信陵君魏無忌是誰?
戰國四公子之首!
後世李白所寫之俠客行。
趙客缦胡纓,吳鈎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将炙啖朱亥,持觞勸侯嬴……
這一首詩,故事的主角就是信陵君魏無忌竊符救趙。
這首脍炙人口的樂府詩不過隻言片語,宛如最高明的畫家,将忠肝義膽的古代俠客形象便躍然紙上,一股豪情壯志油然而生。
然而。
因爲蘇澈的出現,這一位大義當先,雖萬死而不辭的信陵君魏無忌,此刻帶兵入趙,即将抵達邯單,卻忽然聽到一個消息:趙割讓五座城池,歸還小公子政,以此作爲條件,秦軍退兵了……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信陵君魏無忌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都要瞪出來了,随即吐出一口老血!
“退軍了?!”
“秦軍竟然退兵了?”
“趙王爲何甘心讓他們如此退兵,還要割讓五座城池?!”
“我和楚國的春申君,馬上就要支援過來了啊!!!”
秦軍退兵,對于秦趙兩國而言,都相對能接受,然而這個消息對于魏無忌來說,卻是如遭雷擊,當時便頭暈目眩,差點摔下了馬。
他爲了自己的大義,爲了趙國、爲了魏國的未來,不惜竊虎符出兵,不惜殺死魏國将軍晉鄙,而現在,還沒到邯單呢,趙竟然和秦達成了和解!
這使他處于何地??
當真無地自容了!
當下,魏無忌想要拔劍自刎,卻被一旁的門客連忙阻止。
魏無忌痛心疾首:“我愧對于魏,愧對于晉鄙将軍,大軍已經出擊,已經來到趙國,卻要幹涉一場已經結束的戰争,這使我如何有何顔面再面對魏王,再面對魏人啊!!”
“我還不如一死了之!!”
信陵君魏無忌此刻的感受,真是比吃了屎還要難受。
“公子萬萬不可啊!”
“公子所行之事,皆以魏國爲重,其忠心,日月可鑒啊!”
“此事絕非公子之錯!”
一衆門客紛紛寬慰。
可魏無忌還是無比的難受:“嗚呼痛哉!爲何!爲何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