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蘆洲北部曰大荒。
此地已經沒有被瘴氣毒霧籠罩,但這裏卻是出了名的荒蕪和貧瘠。
在大荒幾乎看不到活物,也看不到任何綠色的植物,隻有無盡的沙丘和石塊。
大地上覆蓋着厚厚的沙礫,冷冽的罡風每日都要自北方呼嘯着席卷而來,将一座座高山切割撕裂成千奇百怪的模樣。
隻有極少數的生靈能夠在這種艱苦的環境下勉強生存。
這片遼闊荒蕪的大荒,仿佛已經被整個世界遺棄了一般。
在大荒深處一座名爲不鹹的險峻大山内,一個巨人般的壯漢健步如飛,向着大山深處奔去。
這壯漢起碼有着一丈來高,渾身肌肉糾結,周身萦繞着殷紅滾燙的血氣,幾乎凝成了實質。
他身上隻套着一件虎皮縫制的裙子,除此之外再無蔽體之物。頭發也亂糟糟的,耳垂上挂着兩條火紅色的小蛇,不時“嘶嘶”地吐着蛇信。
如果餘元身在此地的話,便能認出這壯漢正是之前見過的赤日巫王。
此刻他一路飛奔,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遠遠望去隻見前方是一座險惡的山峽。
山峽兩側,怪石嶙峋。
釘滿各種各樣的屍骸,大多是些妖族和兇獸的屍骨。
其中不乏妖王級别的強者,最高處甚至還釘着一具妖神的屍骨。
巫族将這些屍骨釘在這裏宣示着自己的主權,也是對妖族、對兇獸一種無聲的警告。
擅入巫族的地盤,死路一條!
穿過山峽,後方赫然是一個較爲開闊平坦的山谷。
山谷内的岩壁上開鑿出了很多洞穴,四通八達,幾乎挖空了大山,裏面居住着很多身形魁梧的巫族人。
在山谷的中心,則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石柱,上面雕刻着古老的紋路,似是一個人物畫像,隻不過卻是人身蛇尾,背後生有七隻手掌。
石柱上有着斑駁的黑褐色血迹,以及濃重的血腥氣息萦繞在上。
顯然,這根石柱時常被這些巫族人用鮮血來祭司。
赤陽巫王走到山洞内,裏面那些巫族紛紛迎了上來。
“您總算回來了。”
一個巫族壯漢焦急地道:“昨日咱們族裏足足死了七個同伴……”
“什麽?!”
赤陽巫王一雙粗眉頓時擰到了一起,伸手抓住說話的壯漢,怒不可遏地大聲咆哮道:“我才出去幾天時間,就死了那麽多族人?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巫族繁衍困難,數量極其稀少,任何一個巫族死去都是一件大事,甚至可能會關系到一個部落的存亡。
赤陽巫王的部落總共隻有七十多個成年巫族,如今一下子少了十分之一的戰力,未來應對那些妖族和兇獸的侵襲之時必然會捉襟見肘。
“是那個混元一氣仙幹的!”
壯漢連忙開口道:“昨天我們在外面狩獵大青蛇之時,那個混元一氣仙騎着一頭金睛五雲駝路過,讓我們把那蛇皮拔下來給他,我們不答應,他就動起手來。
他很厲害,我們十幾個族人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對手,反而被他打殺了七個族人……”
“你說他騎着金睛五雲駝?”
赤陽巫王像是想起了什麽,狠狠地一拳砸在旁邊的石柱上,直接将其砸成了一攤稀碎的沙礫。
“早知道那厮就是那混元一氣仙,當時我就該拍死他!不行,這厮殺了我這麽多族人,絕對不能放過他!”
“可那個混元一氣氣已經離開很久了,咱們去哪裏找他?”壯漢愁眉苦臉地問道。
“咱們可以請族長出手!”
赤陽巫王早有打算,快步走到那石柱之前,伸出手指放在嘴裏咬開将滾燙的鮮血塗抹在石柱上,然後沉聲道:
“祝融部落赤陽氏族恭請族長顯靈!”
伴随他的話語,石柱之内沉睡着的什麽東西,似乎蘇醒了過來。
一張剛毅勇武的面孔,在那石柱上浮現。
“大磐族長!”
赤陽巫王望着石柱上的那張面孔沉聲道:“有個自稱混元一氣仙的仙神闖入不鹹山,殘殺了我赤陽氏族七名族人,懇請族長爲他們報仇!”
“又是這個混元一氣仙!”
石柱上的那位大磐族長顯得很憤怒,沉聲道:“這兩日已經有八個氏族來報,言說那個混元一氣仙殘殺他們的族人……看來這厮的确是散心病狂到了極點!
赤陽,你立刻挑選氏族中的精銳勇士前來與我彙合,就算是布下天羅地網,我也要抓住這厮,親手活撕了他!”
“這就來!”
赤陽巫王應了一聲,立刻召集族人,從中精選了十名精銳勇士,吩咐其他人留下來看好洞穴,勿要外出,然後便匆匆離去。
相同的場景還發生在大荒其他地方。
附禺山、榆山、衡天山、先民山、大逢山……
分散在各個地方的巫族人開始彙合起來,然後在大磐族長的安排下四散開來,到處搜尋着那個混元一氣仙的下落。
……
北俱蘆洲最北端有一座巨山,喚做極櫃山。
此刻,在極櫃山峰頂,一個身着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獨自在崖邊負手而立。
他生的濃眉大眼,相貌兇惡,身材高大粗犷,站在崖邊霸氣橫生,宛若黑夜中的惡虎,周身散發着威猛霸道的王者風範。
“撲棱棱~”
一隻碩大無朋的蒼鷹從天而降,在半空中收縮化作人形,輕飄飄地落在峰頂,單膝下跪道:“啓禀妖聖大人,果然不出您所料,如今巫族各部族都已經開始行動了,下一步咱們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當然是把那餘元引過去了。”
那位被稱作妖聖的中年男子頭也不回地道:“陰十三啊陰十三,伱跟了本座這麽多年,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
陰十三化作人形後纖瘦矮小,鷹鼻小眼,面容陰鸷,聞言連忙堆笑道:“妖聖大人智計無雙,您的謀劃我如何能看的出來?”
“呵呵,算你小子會說話。”
中年男子對這個粗劣的馬屁似是頗爲受用,轉過身來望着陰十三不無得意地道:“他們都想利用本座殺那餘元,真把我英招當成傻子,以爲我看不出他們借刀殺人的意圖?
我呸!
要不是看在那混沌鍾……咳咳,要不是看在往日情面上,本座壓根都不會理會。”
“是是是,妖聖大人您就是太看重情義了!”陰十三連連點頭,“當年,我妖族上下被驅逐至北俱蘆洲,多虧了大人您的庇護,才讓我們在這裏險惡之地生存下來……若是沒有大人您的話,隻怕妖族已經徹底覆滅了。”
英招妖聖擺了擺手,笑着道:“護佑妖族乃是本座的職責所在,這沒什麽好說的……去吧,傳本座的命令,妖族上下都不得與那餘元爲難,隻在外圍靜候時機便是。
待那些蠻巫殺了那餘元之後,咱們再出手斬殺巫族餘孽,奪回混沌鍾碎片!
如此一來,便是那些截教仙找上門來,也就不關咱們的事了。
都聽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陰十三連忙點頭道:“大人您這招栽贓嫁禍,借刀殺人之計可比白澤大人還要高明!
您放心,屬下這就去傳命,絕對不會讓那些粗胚壞了您的大計!”
……
同一時間,餘元也已經想明白了。
既得之,則收之!
上好的一件後天上品靈寶,還是極爲少見的護佑元神的寶貝,不要白不要!
他将念珠收起,也不去想準提聖人有什麽目的,思緒又轉回混沌鍾碎片上。
此刻他已經追到北部大荒了,一路上卻連妖王、妖神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而且此地荒蕪貧瘠,他想找個妖怪問問也做不到。
不過轉瞬間他便想到一人。
那個被他關在清淨琉璃瓶中的水猿大聖無支祁,當初也是響當當的大妖神,說不定和北俱蘆洲這些妖怪有聯系。
他分出一縷神念探入清淨琉璃瓶中,正好看到那無支祁又在對着釘頭七箭書仔細鑽研。
“咳咳!”
餘元故意弄出點動靜來,無支祁像是上課時開小差被抓包一樣,立刻将釘頭七箭書塞進邊上的神料堆中,然後抓起一塊龍紋赤金進行提煉。
“忙着呐?”
餘元假裝沒看到,笑着打了個招呼。
無支祁“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你到底要把我關到什麽時候?”
“你就那麽想出去嗎?”餘元漫不經心地道:“那這樣吧,你幫我做十件事,做完之後就把你放了。”
無支祁兩眼一亮随即道:“十件太多了,最多兩件!”
“九件!”
“三件!”
“一口價六件!不能再少了!”
“行!六件就六件!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放心,我餘元最守信用了!要不要我給你發個誓?”
“發誓就不用了,我向來不信那一套!”
無支祁扔下手中的龍紋赤金,“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餘元意有所指地道:“現在确實有一件小事要你幫忙……你對北俱蘆洲的妖族可有了解?”
“當然!”無支祁傲然道:“想當年我還未證大羅之時,曾親至北俱蘆洲與各路妖王鬥法,以此來磨砺自身道果……北俱蘆洲的三十六路妖神,七十二洞妖王,我全都熟的很!
當然,這麽多年過去,他們還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餘元算了算,這無支祁還是大禹治水之時被鎮壓在龜山底下的,到現在的确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
滄海桑田,人事變遷。
沒有什麽東西是不變的。
餘元本着試試看的态度,将自己的視角共享給了無支祁。
後者有些貪婪地看了兩眼,然後才試探地道:“這裏應該是北部大荒吧?還是這麽荒蕪貧瘠。”
餘元點了點頭,确認對方是真的來過北俱蘆洲。
“你可知道這裏最近的妖神或者妖王的洞府在何處?我想直接找上門問些事情。”
無支祁仔細沉吟片刻,回答道:“七十二洞妖王中有個喚做大力牛魔王的,他的洞府就在大荒東南萬裏處的空桑山中,你要不去那裏看看他還在不在?”
“大力牛魔王嗎?”
餘元略一沉吟,便颔首道:“也好,左右離得不遠,便去那空桑山看看。”
說罷,他便輕輕一拍駝峰,金睛五雲駝知他心意,立刻改變方向,化作一道金光雲霓轉頭向着東南而去。
出了大荒,沿途景色又變得多姿多彩起來。
數個實誠後,他便在無支祁的指引下來到空桑山。
遠遠的,隻見前方毒霧瘴氣之中隐藏着一座青山翠谷。
彩色的煙霞中矗立着幾棵高大古木,樹枝上栖息着野鶴,曲曲折折的小路上,荜蘿垂挂着藤葛蔓延着。
一眼望去,仿佛千年古迹,萬載仙蹤。
在小路盡頭便是一座大門緊閉的洞府,門上有匾額,上書芭蕉洞三個大字。
“就是這裏了,看來那牛魔王還沒搬家!”
餘元挑了挑眉,讓無支祁立誓不得擅逃後,便把他放了出來,讓他上前叫門。
無支祁打也打不過他,又立下重誓,加上有了重獲自由的希望,便也沒了逃走的心思,聽話地上前把石門敲的震天響。
“牛大哥在不在家?兄弟我找你來了!”
洞府内很快便傳來一道柔柔的女聲,“我在老爺不在家,不知道你是哪位?”
“不在家?”無支祁兩眼一翻,繼續拍門道:“羅刹嫂嫂在不在家?嫂嫂開門啊,兄弟我要進來啦!”
餘元站在後面看着這一幕,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