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遊宮。
早課之後,多寶道人照常來向通天教主請安。
雖然碧遊宮已經緊閉宮門,但對于多寶這樣的親傳弟子而言,還是想進就進,全無半點阻攔。
“來得正好。”
通天教主正盤坐在光滑的青石棋盤邊上,示意多寶落座。
多寶道人也不意外,熟稔地在對面盤坐下來,伸手執棋落子。
忽地,一股可怕的威壓突兀地在蓬萊聖境出現。
“怎麽又來了?!”
已經有了經驗的多寶道人第一時間便朝着乾元宮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了一道渾身浴血的高大身影,雙手血肉模糊,正将兩件靈寶死死地按在懷裏。
“咦?”
通天教主微微挑眉,面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疑惑。
他手指輕輕摩挲着棋子,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中似有一條茫茫渺渺的歲月長河奔流而過。
很快,他眼中便閃過一抹恍然之色。
“原來他們之間還有這麽一場因果。”
聽到這話,多寶道人難忍好奇,沉聲詢問道:“師尊您都看到什麽了?餘元那小子這次又惹上誰了?”
他知道聖人隻要願意,便可以知悉過去未來,看清常人所不知的隐秘,自然也能夠看清餘元回到上古時代後都幹了什麽。
這時,通天教主輕輕揮手,瞬間便将乾元宮前的餘元傳送到了遠離蓬萊的無人海域。
接着他才輕輕搖頭,笑着道:“眼下天機混沌,吾也未曾強行回溯過去,隻依稀看到他騎在一頭大鵬背上……拔毛。”
多寶道人:“……”
……
北海之北,名曰北冥。
一隻龐然巨物在深海之中肆意遨遊,形似一隻大魚。
忽地,那大魚停下動作,深淵般的巨口微微張開一條縫隙,露出一方廣袤無垠的世界。
在這方世界内到處都是輝煌華麗的天宮寶殿,地上蘭芝芬芳,仙草清香,神藥晶瑩各種奇珍異草遍地,更有青鸾、神凰、麒麟這樣的珍禽異獸出沒。
數不清的窈窕仙子成群結隊地駕雲而行,看起來一片祥和美好。
在這方世界中心,矗立着一座碧沉沉的巍峨道宮。
此刻在這道宮正殿之内,浩大的道韻充盈大殿。
一個頭戴高冠端、身穿碧綠道袍的中年道人正盤坐于蒲團之上。
他雙目微閉,面容邪異俊雅,兩道細長的眉毛斜飛入鬓,颔下蓄着一縷胡須,看上去氣度不凡,雍容華貴。
這中年道人正是那上古妖庭的妖師鲲鵬老祖。
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他突然自入定中醒轉,雙目微睜,眼中露出一絲迷惘。
“這股氣息是……”
他眉頭皺起,似是在回憶着什麽。
同時右手五指掐起指訣,輕快地掐算起來。
“大道寶瓶!”
“陰陽寶印!”
鲲鵬老祖驟然變色,從已經久遠的記憶中扒出了這兩個塵封已久的名字。
“怎麽會這樣?”
“當初尋遍天涯海角也不曾見……如今卻突然冒了出來。”
“這兩件寶貝遠在東海,卻能夠被我所感應到,說明禁制上還留有我的元神印記……咦,又消失了……真是奇怪!”
“難道是那個該死的蠻巫?”
即便已經過去了無窮歲月,可當鲲鵬老祖想起那一個巫族大漢時,依舊是本能地咒罵了一句。
略微沉吟了片刻,他擡起頭直視前方,緩緩開口道:
“吾有事相詢,道友若有閑暇,不妨來北冥宮飲茶。”
說完,也不見他如何動作,這一句話竟然在空氣中瞬間凝結成一行金色大字。
片刻之後,這一行金色大字又化作了點點金光,緩緩消失在空氣中。
在金光徹底消失的瞬間,一幅高丈許、粗尺餘的畫軸憑空在大殿内浮現,而後徐徐舒展開來,顯露出一幅波瀾壯闊的畫卷。
在那畫卷之上,繪着日月星辰,魚蟲鳥獸,畫着山川平原,江河湖海。
而在這宏大的背景之上,更加顯眼的是那一尊尊形象各異的妖神。
共計一萬一千五百二十位,并且每一尊妖神邊上都有注明其性情習慣、神通道行等等信息,甚至連克制之法都有詳盡說明。
看着這副畫卷,鲲鵬老祖眉頭忍不住微微皺起,淡淡地道:“道友還真是走到哪,這幅萬妖譜便跟着到哪。”
話音方落,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男子自畫像之中踏步走出,望着鲲鵬老祖微笑作揖道:
“妖師勿怪。此萬妖譜乃是保命之物,若是沒有它傍身,吾可不敢在這洪荒天地肆意行走,八成也要像妖師你一樣龜縮不出。”
聽到這話,鲲鵬老祖雙眼微微眯了下,目光再一次落在那萬妖譜上,冷笑道:“差點忘了,當初你就是靠着敬獻這萬妖譜給那人族的黃帝,把諸多妖神都送入其帳下聽命,這才賺取了不少人道功德……白澤道友,你的手段也沒比本座幹淨多少。”
白澤妖聖微微一笑:“爲了活命嘛,不寒碜。”
說話之時,空中那一幅畫卷也化作流光消失不見。
“好一個不寒碜!”
鲲鵬老祖哈哈大笑盯着白澤道:“若是帝俊和太一聽到伱爲了自己活命,把這些妖神送給人族驅使,你說他們會不會氣得三屍神暴跳?”
“不會。”白澤很肯定地搖了搖頭。
“哦?”
鲲鵬老祖看着他,眼中稍帶疑惑。
白澤微笑道:“想要三屍神暴跳,那也得兩位陛下能活過來才行。”
“哈哈哈……”
鲲鵬老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放聲大笑。
“道友看事情果然通透,比那些一昧喊着要複立妖庭的家夥,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說來也是好笑,上次道友來北冥尋吾時,本座還以爲道友是來興師問罪的。”
白澤搖了搖頭,歎息道:“妖師說笑了,吾知妖師當年也是一方枭雄,隻不過因形勢所迫方才加入妖庭,屈居妖師之位。
說起來,當初正是看到妖師你帶領北冥一系妖神臨陣後撤,吾方才擺脫劫氣蒙蔽,得以逃出生天。
不然恐怕吾也要和兩位陛下一樣隕落在那戰場之上了。”
“原來還有這事。”
鲲鵬老祖眼中閃過一絲玩味般的笑意,“不過道友一口一個妖皇,一口一個妖師,難道不是還在想着昔日的妖族天庭?”
白澤失笑道:“妖師……哦,不,道友切勿誤會,吾不過隻是叫順口罷了。雖然如今那些屈居北俱蘆洲的妖族的确在做着複辟妖庭的美夢,但吾卻是沒有這個念頭。
不瞞道友,之前天庭召開蟠桃盛會,吾也還去湊了熱鬧,連昔日妖庭的那一口天音鍾也被吾當做賀禮送了出去。”
鲲鵬老祖目光微訝,“道友這是想與那天帝結個善緣?”
“也算是吧。”白澤微微颔首,歎息道:“實不相瞞,最近這數十年間,吾已不止一次察覺到洪荒天地間有劫氣顯化……如吾所料不差的話,一場新的量劫應該快要到來了。”
鲲鵬老祖面色微沉,“此話當真?”
他知道白澤的天賦神通,能知盡天下事。
白澤鄭重颔首道:“千真萬确!”
看着他那斬釘截鐵的模樣,鲲鵬老祖沉默了。
即便是他這樣的大能,聽到量劫二字也不敢有絲毫輕視。
自開天辟地以來不知道有多少不可一世的大能于量劫之中隕落。
最重要的是,一旦入劫,便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即便你深藏洞府之中,依舊會有無妄之災找上門來。
這時,白澤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的擔憂,笑着道:“此次量劫應與玄門三教上天封神有關……前些天吾得到消息,三教弟子于東海蓬萊聖境共議封神,想來便是爲了化解量劫。”
東海蓬萊聖境?
鲲鵬老祖心中微微一動。
剛剛他那兩件靈寶的氣息似乎也是從那左近傳來。
難不成是……有人诳他入劫?
眼見他陷入了沉思之中,白澤有些好奇地望着鲲鵬老祖道:“道友在想些什麽?”
“隻是一些小事罷了。”
鲲鵬老祖搖了搖頭,沒有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白澤微微挑眉,顯然是不相信他的話。
不過他也沒有追問,轉而道:“對了,吾還不知道友此番請吾上門是因爲何事?”
鲲鵬老祖略微沉吟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并無他事,隻是想與道友叙舊罷了。”
白澤微微颔首,也不知信了幾分。
他笑着道:“道友若是無事的話,吾這裏倒是有一事想與道友相商。”
鲲鵬老祖擡眼望去,“道友有何事能用得上本座?”
白澤一字一頓地道:“布局量劫!”
“嗯?”
鲲鵬老祖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
這得是喝了多少啊?
量劫這玩意,常人聽了恨不得有多遠跑多遠,可這白澤居然還想主動往上湊!
這不純粹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嗎?
白澤自然知道他的想法,笑着道:“于我等而言,量劫既是一場災難,也是一個契機。
當然,道友若是想永世龜縮在這北冥,那就當吾未曾來過好了,吾後面的話也就不說了。”
鲲鵬老祖目光微沉,不悅道:“道友勿要激我!此事關乎身家性命,隻憑道友三言兩語,吾如何能輕舉妄動?”
白澤微微一笑,“如今隻要道友有意即可,日後自見分曉!另外,此事并非吾一人謀劃,亦有大教聖人坐鎮。
此事若成,那三界至尊之位,便是道友囊中之物!”
鲲鵬老祖目光閃爍不定,有些好奇地望着白澤道:“連天帝之位都能予我,那你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白澤微微一笑,正色道:“吾當爲一方大教之主。”
鲲鵬老祖更加好奇,“敢問道友所說的大教聖人究竟是哪一位?”
“道友答應之前,吾不可言說。”
白澤搖頭笑道:“此事不急于一時道友可細觀局勢變化,審時度勢之後再做決定。”
鲲鵬老祖松了一口氣。
他雖然有些心動,但終究是不敢輕易涉險。
白澤的話正符合他的心意。
當下他連忙道:“既是如此,那本座便暫且觀望一陣再說。來,且飲一杯清茶。”
他一邊親自給白澤奉上茶水,一邊暗中分出心神前去尋了些北冥妖神,命他們前去洪荒各地打探消息。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無論參不參與這一場量劫,總是要先掌握好足夠的訊息才是。
他卻不知此舉早已被對面的白澤盡收眼底。
量劫這東西,一旦踏入可就沒有回頭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