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代價,張銘察覺不到所謂的“代價”。
和葫蘆的聊天過程,其實很愉快也很舒暢。
它非常聰明,一開始不懂的東西,很快就能聽懂,也變得越來越人性化。
它也知道張銘越來越多的記憶。
或許唯一的“代價”,便是……信任!
在長時間的相處當中,很難不去信任一個能夠永遠保持良好心态,永遠保持溫和,永遠不會生氣,并且有一點能力的神秘存在。
但信任——這個代價可實在太高了!
老羊頭以最爲嚴肅的語氣,告誡了一點:“想一想吧,它是怎麽出現的?想一想,它的最終目的是什麽?它就是爲了等待你死去!”
“想一想,你爲什麽會有這麽多的失鄉人症狀?你所謂的幾年,幾十年的陪伴,在魔神眼裏,隻是瞬息之間。”
“伱的信任,隻是别人的玩具!”
“它,隻是想要放長線,釣最大的魚!”
“好吧……我也知道這一點。”張銘其實想說點騷話,安慰一下暴躁的老羊頭。
但他當前貧乏的想象力,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他又能怎麽樣呢?
讓一個快要凍死的人,抛棄身上的棉襖?
讓一個瘸了半條腿的人,抛棄唯一的拐杖?
讓一個快要渴死的人,拒絕眼前的清泉?
除非他現在就想死,否則……真的做不到啊!
老羊頭自然知道自己在說廢話,隻能哀歎一聲,陷入到沉默當中。
于是,在談話結束後,張銘呆呆地看向時空之蟲那龐大的屍體——他終于明白爲何老羊頭在那時候會如此震驚了。
現在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當初是怎麽殺死一個魔神的?
一個尚未穿越過來的魔神【夙願】,便讓他感受到了如此恐怖的壓力,甚至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隻能被動挨打。
生命有時候就像雜草一樣,張銘隻不過稍微堅強一些的雜草。
除了最後的底牌“記憶圖書館”未出,那是真沒辦法了。
然後等他離開月球,頭暈腦脹,各種症狀開始發作時候,小葫蘆又會飄過來,溫和地說道:【請問您有什麽想讓我幫忙的嗎?】
【請問,您感覺怎麽樣?】
沒有它的存在,張銘已經死了!
這種感覺實在過于割裂,張銘實在是分不清真實與謊言……
人的頑強,在無法抗衡的天災面前,一文不值。
一個兩難的選擇,擺在了面前。
信任,還是不信任?
拒絕,還是接受?
又有誰不想尋求庇護?
遇到了洪水,誰不想找一塊漂浮物?
可偏偏,唯一可以幫助自己的存在,可能是敵人!是敵人啊!
如果它想要更多怎麽辦?
如果它想要全部……怎麽辦?!
這裏邊的大恐怖,簡直令人細思極恐。
以正常人的腦回路,絕對陷入左右搖擺,精神被撕裂的癫狂狀态。
但老張畢竟是一位下定決心躺平,并且道德水準非常低下的超凡者。
反正現實世界的錨——“昊哥”也開始苟延殘喘了,活不了幾天,他直接選擇不思考這個問題,趁着自己腦子還算清醒的時候,挑選了一個黃道吉日,挑選了自己與昊哥的死期。
然後在那一天,強打着精神,燒了一頓散夥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做飯了。
“各位,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猴哥我啊,妖孽纏身,活不了多久了。猴哥我也不想思考,誰對誰錯,是否應該信任的問題。”
“我是真沒辦法,隻能依靠小葫蘆活命。”
葫蘆沉默着,發着呆。
“再接下來的事情,真的管不了!”
“最後的遺憾就是沒讨個老婆,就要挂了,可惜,不過也沒什麽。”
“嘎!”石瑪瑪驚恐地大叫起來,“你不是已經有兩個老婆嗎?!”
就連小白也大吃一驚,差點從曬台上跌落下來,一臉驚訝地望着發瘋已久的“猴哥”。
張銘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在他的視野當中,雲團就像惡鬼,青面獠牙;海水如同油煎地獄,漂浮着無數的死屍。
他一本正經地說道:“猴哥這一關是真的有可能過不去了,很正常,古往今來,過客無數,生命總有死亡的一天。”
“現在安排一下後事。”
“聽好了,财産全部分給你們幾個,反正你們也不會受到失鄉人的困擾,想去哪兒去哪兒,把我那二老婆也帶走。龜爺,它能指引你回到龜之島嶼,回去培養你的族人吧。”
石瑪瑪愣了一下,世界樹居然歸我?這麽好。
“羊爺它不想散夥,想要和妖孽死磕到底。大老婆我也帶走了,到時候就跟那妖孽決戰到天亮吧。”
張銘深深歎了一口氣,他還有最後的一手底牌,“記憶圖書館”。
就算打開記憶圖書館恢複記憶,也隻能苟延殘喘一陣子,多活幾年罷了,意義不大。
于是,他又在圖書館中,偷偷藏了一個小小的靈魂分身。
這個靈魂分身,與一道精神種子相互結合,隻有一道瘋狂的執念……“揭開屬性面闆的封印,讓時空之蟲的唯一規則湧進身體當中!”
隻要他在瀕死的一刹那,打開記憶圖書館,靈魂分身就能瞬間揭開樹葉封印!
時空之蟲的唯一規則,将會從他的身上複活!
當然了,在這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麽,就不是張銘能預測的了。
【時空之蟲】将會間接複活,和【夙願】的力量打起來,又或者整個世界群落都會被【時空之蟲】摧毀。
反正打個天崩地裂吧。
不管了!
誰讓他道德敗壞,不知廉恥!
老張現在隻想搞一把大的,身上挂了一百多個debuff,腦子早就燒成了一團漿糊。
其他的,真的管不了。
“【夙願】,你真是個臭傻逼……媽的,是你逼我的!”張銘咬牙切齒地罵道。
葫蘆一直在旁聽他們的對話,也知道自己不受信任。
哪怕這麽多年了,依然不受信任,隻能幽幽歎了一口氣,然後躲在了某個角落當中。
整整9年,快要十年了,話痨葫蘆變成了一個呆葫蘆,平時沉默寡言,也不喜歡說話了。
張銘一個人在廚房裏忙碌着,升火燒水,好久沒有做一頓精緻大餐了,既然規劃了自己的死期,仿佛有一塊大石頭落地,反倒有一點心心念念的小期待。
其實他的廚藝相當不錯,人都要死了也懶得積累屬性點了,他最喜歡的食物是一種深海獸類,吃起來的味道像是牛肉。
将那雜亂的念頭抛開,把肉塊抛進碗裏,接着拿出調料盒,往裏抖了一勺半泛黃的粗鹽,另外,又從專門的小瓶子裏珍而重之地取了些黑胡椒粒,和獸肉、鹽一起抓勻,稍做腌制。
把炖鍋置于爐上,等它燒熱的同時,翻找出胡蘿蔔、洋蔥與土豆。做完準備,他又從櫥櫃裏拿出一個小罐子,打開之後,裏面是所剩不多的動物油。
合攏蓋子,調低爐火,老張滿意呼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廚房裏的香味越來越濃郁,有肉的誘惑,有土豆的醇厚,有洋蔥的“清爽”。
趁着蒸煮的時間,張銘來到艦長室,将蒸汽輪船的引擎停了下來。
石瑪瑪老同志開始癫狂大叫:“猴哥,你的老婆能拿來用嗎……真的可以直接使用嗎?”
那“老婆”——自然是世界樹了。
“你一個将死之人,我……我……”
石瑪瑪大人居然前所未有地卡殼住了,它是拒絕好呢,還是不拒絕呢?畢竟這家夥真的一臉死氣,馬上就要暴斃的樣子。
小白不忍直視,它敢确信,它那偉大的祖先,是一個雄性老龜……這樣真的好嗎?
張銘眯了眯眼睛,抓起石頭就把它丢了出去:“滾,就你在這裏搗亂,猴哥心裏的苦悶,你不懂!”
空氣中傳來石瑪瑪大人的鬼哭狼嚎之聲。
“我現在許願,來一個無所不能的上帝,把我從這地獄般的世界裏救出去。”
【我當前沒有這個能力,幫您實現這個願望。】小葫蘆有些沉悶地說道,【很抱歉。】
老張其實也隻是随便說說。
葫蘆挺好的,除了身份污點之外,沒什麽可以挑剔的了……哪怕再精神潔癖,都覺得這小葫蘆挺好的,當然,身份污點就是最大的污點。
張銘微微歎了一口氣,也沒多說什麽,促使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是,他的狗真的老了,已經很多天沒有吃東西,也沒有睜開眼睛,隻有大聲呼喚它,才會睜開一條縫,看一眼主人。
也就是,他現實中的錨定,快要消失了。
吃完了最後一頓散夥飯,又準備了一艘備用的小船,張銘跳到船上,同時帶上了自己的深淵之斧,以及垂垂老矣的昊哥。
他準備和葫蘆妖怪、昊哥相依爲命,度過最後的日子。
隻要自己一死,就把時空之蟲給放出來。
其他的,不管了!
“站在山巅與日月星辰對話,潛入海底與江河湖海晤談,方知自己渺小。世界可謂,自然可敬。小白,這是我能教你的最後一課,在過去我對魔神缺乏敬畏,所以後果就是如此。”
“我們就此告别。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張銘潇灑一笑,對着小白、石瑪瑪揮了揮手。
“嘎?”
張銘突然聽到了一陣鹈鹕的尖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