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是安橋株式會社大阪本社的一名高級音響工程師。
作爲自60年代就加入安橋的他來說,理論上按照資曆,此時應該已經是會社元老級的員工了。
事實也确實如此,但是在工作上大木卻始終覺得不那麽順心。
按照年功制他已經是同社員工中比較靠前的存在了,但也僅是靠前。
他的頂頭上司土村僅僅比他早加入安橋一年,現在卻已經是首席音響工程師。
不過大木對這位所謂的首席音響工程師,心裏其實并不以爲然。
安橋在60年代推出的分體式桌面音響ST-55和4喇叭立體聲組合音響MC2200,曾經獲得過市場的熱烈追捧。
這兩種産品的推出,爲安橋由單一的喇叭制造商邁向綜合性Hi-Fi音響品牌立下過汗馬功勞。
而參與過這兩種産品設計并曾主導過其中之一的大木,如今依舊隻是一名高級音響工程師。
倒是先入社一年的土村憑借溜須拍馬的功夫,又仗着年功比大木多一年,毫不客氣的把這些功勞攬到了自己身上。
于是土村成爲了首席,專注技術卻比較嘴拙的大木依舊隻是一名高級音響工程師,而且一當就是好些年。
本來按照往昔的習慣,這樣的日子或許要一直持續下去,直到土村退休或者大木自己退休。
但是最近一個來自的東京的電話,卻讓大木一潭死水的内心泛起了陣陣漣漪。
“叮鈴鈴~”
正滿懷心思的大木突然被桌上的電話鈴聲驚醒,捏了捏眉心,暫時把煩惱抛卻的大木拿起電話。
“摩西摩西?”
“大木桑,是我,井上建。”
聽到似曾相識的聲音和有些耳熟人名,大木突然一驚,他下意識地擡頭左右看了看,見辦公室裏沒人才略微放下心來。
“井上桑,你怎麽把電話打到這裏了?”
之前井上健就聯系過他一次,但那是在家裏。像今天這樣,直接把電話打到他辦公室還是第一次。
“抱歉,請大木桑多多包涵。不過白川電器的誠意,也絕對無需懷疑。
就如之前所說,大木桑如果來我們白川電器,除了薪資在現有基礎上直接翻倍。
另外白川電器音響制作部的首席工程師也虛位以待。”
又是這個該死的條件,大木的心髒狠狠的跳動了一下。
上一次對方開出同樣的條件時,大木在家裏驚的差點手中的茶杯都沒拿穩。
薪資直接翻倍啊,真是豪橫的條件。
大木現在的年薪也就600萬日元左右,就這還是因爲他在安橋的年功較高,才能拿到這樣的高薪。
普通的音響工程師,能達到他的三分之二就不錯了。
而現在井上健一開價就是翻倍,1200萬。
1200萬,在安橋首席工程師都沒這個價。
據大木本身知道的信息而言,他的頂頭上司也就是那位土村桑,年薪也不過900萬日元左右。
更何況還有自己一直夢寐以求,又耿耿于懷的首席音響工程師的職位。
井上健開出了種種誘人的條件,但是大木的内心依舊糾結不已。
他有點舍不得安橋的年功,好不容易混上的十多年企業工齡以及種種福利,一旦跳槽基本相當于直接清零。
現在的日本企業尤其是大型企業,在用人制度上實行終生雇傭制。
在薪資薪資分配上,則按照年功序列制執行。
終生雇傭制,不用說幾乎所有的企業都是這種用人制度。
哪怕是現在的白川電器,雖然公司章程上沒有寫明終生雇傭制。
但是也基本按照這種模式運轉,幾乎沒有解雇過任何一名員工。
傳統的影響力太大,一旦白川楓實行競争激烈的淘汰制。
那麽不僅會在員工間造成軒然大波,引起人心不穩。
就連當地政府也會找白川電器的麻煩,在此時的日本解雇一個員工的成本太大。
所以白川楓也隻能不做明文規定,但實際上依然按照終生雇傭制的模式運行。
至于以後能不能改變,可能要等泡沫之後的那一波風潮了。
而大木看重的年功序列制,則有些複雜。
所謂的年功序列制,就是企業按職工年齡、企業工齡、學曆等條件,逐年給職工增加工資的一種工資制度。
理論上來說,年齡越大,企業工齡越高,薪資就越多。
但是這些薪資完全由企業決定,和員工的勞動質量,也就是個人功勞并無太大的關系。
這也是爲什麽大木主導了熱門音響的開發,卻始終低土村一頭的原因。
就因爲土村比他入社早一年,年功高于他。所以無論是薪資還是職位,大木隻能屈居于土村之下。
聽起來似乎有些矛盾,因爲年功制限制了大木的腳步,但他卻舍不得離開。
歸根結底還是因爲,他在安橋投入的時間成本已經太多。
年功制雖然限制了他的腳步,但是勝在穩定,旱澇保收。
十多年下來他已經站在了大多數人的前面,而且随着工齡增長,他每年薪資的固定漲幅也還是比較可觀的。
而一旦離開了安橋,他前面熬過來的十多年時間成本,就會瞬間化爲烏有。
說到底,年功序列制雖然限制了能力較強員工的積極性,但是對于大多數員工而言依舊充滿吸引力。
就在大木因爲年功和高薪高職而糾結不已的時候,電話的另一方井上健又适時的加了一把火。
“大木桑,白川電器一直堅持以人爲本,實行能力工資制。
以大木桑在音響領域的造詣,1200萬的年薪隻是一個開始。
另外,如果大木桑能爲白川電器帶來音頻技術上的突破。
本社旗下子公司SIC,可以和大木桑簽訂一定數額的幹股分紅。”
“幹股分紅?!”一個沒忍住的大木,差點驚呼出聲。
不過那急促的呼吸,就連電話那頭的井上健都聽的清清楚楚。
“沒錯,是幹股分紅。”
深悉對方已經心動的井上健,抓住時機開始爲大木詳細講解SIC股權激勵那一套。
當然以大木目前的級别隻能獲得幹股分紅,這和期權池裏的股份還不太一樣。
幹股分紅一般隻能算是虛股,是SIC爲了拉攏人才而設。
它隻有分紅權,沒有決策權,也不參與公司的運營。
離職的時候,幹股也自動消失,不再參與公司的後續分紅。
而期權池裏的股份是實實在在的,除了按照協定不能自由交易之外。
其他股東能行使的權利,它一樣具備。
不過即使如此,大木聽到「幹股分紅」這幾個字,依舊激動的不能自已。
雖然是幹股,但至少也是股啊。
想想自己在安橋的待遇,再想想另外會有其他公司給他開出幹股這樣的條件嗎?
答案顯而易見,打工的永遠是打工的。
要是能拿幹股分紅,對于大木來說,某種程度上就是質的飛躍。
而且對方還許諾,隻要他後續能爲白川電器不斷帶來音頻技術的突破,那麽人才期權池也不是不能考慮。
對于自己的音頻技術能力,大木還是很自信的。
所以許諾的好處也不再是奢望,而是看得見摸得着的。
“井上桑,請讓我考慮兩天。無論結果如何,兩天以後我一定給你答複。”
從條件上來講,大木沒有什麽不滿意的。
他現在唯一的顧慮就是這家名叫白川電器的株式會社,到底是什麽樣的會社。
其實白川電器的名字他聽說過,最近他們家的随身聽很流行。
但是安橋是做音響揚聲器的,盡管彼此在同一領域内。
不過如果嚴格按照産品細分,并不全是同行。
所以大木對白川電器也隻是略有耳聞,更具體的信息還需要找找同行朋友去了解一下。
“沒問題,既然如此,那麽我就恭候大木桑的佳音了。”
放下手中的電話,大木直愣愣的發了好一會的呆,才長長的歎了口氣。
而在大木走神的檔口,一位腆着肚子發型稀疏的中年人,直接推開了大木辦公室的門。
“大木,社長已經決定下一代的錄音機爲雙卡高速錄音機。
這是一種全新的錄音機,自動連續播放,高速配音,同步混合這些功能由你負責。
必須在半年之内拿出設計方案,明白嗎?”
大木回過神之後,臉色就是一變。
作爲首席工程師這明明是社長交給伱的任務,怎麽現在全輪到自己頭上了。
下一代産品讨論會,大木也是參加過的,他也有自己的任務。
現在土村直接把研發任務一股腦扔給大木,他是輕松了,但是大木卻難了。
“土村桑,我覺得…”
“不用跟我解釋,我也不要你覺得,我隻要我覺得。時間就是半年,否則年終獎金評定你明白的。”
大木話還沒說完,就被土村揮手打斷。那滿不在乎的神情,昭示着這一切早已司空見慣。
又是這一招,大木的胸膛急劇起伏。
作爲首席工程師,土村有爲其它工程師年終獎金評級的資曆。
靠着這一點,這些年土村沒少爲難大木。攤派任務、搶功,都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土村!”大木直勾勾的盯着他。
而被直呼姓氏的土村先是一愣,接着勃然大怒,“大木,你怎敢…”
“閉嘴!”這次是大木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他。
“聽着,有一句話我憋了很久,今天一定要告訴你。”
說着大木深吸了口氣,“土村!你就是一個無恥、無能、無知、無所作爲的混蛋!”
“你…你…你”土村擡起手哆哆嗦嗦的指着大木,稀疏的頭發似乎都快立了起來。
“F*U*C*K!”尤覺得不過瘾的大木,甚至飙了一句英文。
隻覺得渾身暢快的他,無視了呆若木雞的土村。
也無視了辦公室外面對着這裏指指點點的同事們,昂首闊步的走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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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