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嚣自己,甚至并沒有意識到這種變化。
他隻是安心的吃了媽媽給自己煮的面,包括那顆荷包蛋,然後在自己的卧室裏沉沉睡去,不知道什麽緣故,這一晚他睡的非常的深沉,仿佛連夢都已經消失,隻是沉沉的睡着,如同生活在城市子宮裏的嬰兒,以一種最放松,最有安全感的姿勢,足足睡夠了十二個小時。
當他睜開眼時,都能感覺到那前所未有的舒适感。
仿佛之前四年的痛苦折磨,都因爲這前所未有的一覺,而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他在睜開眼時,甚至都感覺微微的迷茫。
爲什麽所有的沮喪、焦慮、緊張、惶恐感,似乎都在一夜之間離自己遠去了?
爲什麽這個世界可以忽然安定到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大概是留戀這個美好睡眠的原因,肖嚣在床上躺了一會,才慢慢爬了起來。
看到媽媽留下來的字條與早餐,她已經重新回到超市去上班了,昨天晚上肖嚣跟她聊過,現在自己已經可以賺到夠這個家用的錢了,不需要她上班,但媽媽卻隻是笑着說,如果現在自己不去上班,那自己的兒子已經不再那麽天天宅在家裏,還能賺大錢的事跟誰炫耀去?
……這倒也合理。
肖嚣沒有再阻止媽媽,隻是默默的考慮過一個問題。
爲了防止媽媽工作不開心,自己要不要回頭去把那個超市的老闆買下來?
他一邊想着這些有的沒的,一邊默默吃完了早餐,然後看了一眼時間,該吃午飯了。
手機裏的留言也沒有什麽重要的信息,隻有軟軟暗戳戳的找自己打聽在夜底城的經曆什麽的,肖嚣也不知道她這麽點的個子,好奇心怎麽就那麽重,懶得回答,便隻是自顧自的計劃起了自己今天晚上去參與牧羊人邀請的那場晚宴的事情,眼神逐漸變得有些深邃了起來。
這場會面,自己一定是要去的。
回到了黑門城的自己,本來就要調查清楚之前黑森林對自己做過什麽事情。
現在有機會主動上門,他當然不會錯過。
隻是,見了面之後,自己該問些什麽,又該做哪些準備呢?
面上隻是安安靜靜的吃早餐,但肖嚣内心裏卻把這些問題都集中考慮了很多遍,這才輕輕呼了口氣,起身把碟子刷了,然後在家裏看了一會電視打發時間,待到時間差不多接近了下午五點鍾,便起身收拾了一下,帶上了自己的手槍和紅柄水果刀,出門打車趕赴目的地。
這場與黑門城裏最神秘的家夥牧羊人的會面,表面上普通到了極點。
肖嚣按着邀請函上的地點,來到了這座城市商業區的一棟奢華大樓頂級,這裏裝修極爲豪華、昂貴,表面上一家高級酒店,有着獨立的會議室與餐廳、酒吧,但肖嚣明白,既然牧羊人選擇了約自己在這裏見面,想來這個酒店,應該也是黑山羊俱樂部的秘密據點之一。
手裏拿着邀請函,肖嚣進入這個酒店的過程非常順利。
一路乘坐電梯來到75樓,又在此中轉,坐上了一個有着專業電梯員的電梯,繼續來到了頂樓,然後在這裏遇到了身穿黑色防護服,苛槍實彈,對每個人進行掃描與檢查的崗哨,不過看到了肖嚣手裏的邀請函,這些人并沒有對肖嚣進行搜身或詢問,便直接放他過去。
肖嚣走進了一扇門,這裏有早就等候着的,穿着旗袍的服務生,她帶肖嚣穿過了一條鋪着厚厚地毯,曲折前行的走廊,終于,在電子設備确定了邀請函上面的編碼後,走廊盡頭的一扇厚厚鐵門打了開來,肖嚣終于來到了這家神秘的酒店,看到了這裏形形色色的人群。
有吧台,也有保齡球,有年輕曼妙的女郎,挽着胡須花白的老人。
“這裏就是黑山羊俱樂部了?”
肖嚣心裏帶着好奇,觀察着這個地方的一切。
洞察者的能力在這裏仍然可以使用,隻是似乎隐隐有些受到障礙,肖嚣明白,這裏想必是有一些可以影響到異鄉人能力的電磁設備,自己之前曾經遇到過,隻不過,不知是自己的能力太強,還是他們這些設備到了維護或更換的時候,對自己能力的克制微乎其微。
以原住民的視角看,這裏就是平民能找到的,最高端的庇護所了。
甚至可以說,這裏接近了整個黑門城乃至周圍商業中心,當初自己那位父親,便是以自己爲代價,加入了這個俱樂部,并輕松的在這裏獲得了機會,使得他事業再度騰飛起來。
也由此可見,能夠加入這個俱樂部的,每一個人都是身家不菲,位高權重的啊。
一邊默默的想着,肖嚣從容向前走來。
洞察者的能力作用下,整個酒吧的布局,人群,便都清晰的印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也有不少人與肖嚣擦肩而過時,好奇的打量着他,似乎很奇怪:
“這個會所,怎麽會有這麽年輕的人進來?”
“……”
财富與地位決定了是否有資格加入這個俱樂部,所以在這裏出現的人,尤其是男人,也大多都已經在三十或四十歲以上,肖嚣這個年齡,在沒有富婆挽着胳膊的情況下,可謂是極爲罕見,尤其是他手裏持着的邀請函,更是說明他是以主人,而非某處裝飾品的身份進來的。
或許是某個權貴之子,或是商業新星?
他們默默猜測着,卻不會冒然上前來詢問,隻是眼神接觸時,抱以友好的微笑。
直到,有某個吧台旁邊的人,無意間轉頭,看到了肖嚣。
忽然表情微微一怔:“那邊的年輕人,怎麽看起來這麽像一個人?”
身邊的人好奇:“誰?”
“肖至功。”
吧台旁邊的人低聲道:“之前被親生兒子炸死在公司裏的那個。”
“?”
二者立刻轉頭向肖嚣看了過去,恰逢遇到了肖嚣的眼神,向着他微笑點頭。
這人頭發幾乎要炸起來,身體像是觸了電般的一顫:“不會吧?”
“肖至功的兒子,不就是那些瘋子裏的一員?”
“他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個俱樂部裏面?”
“……”
正自驚疑之間,這時遠遠的一組沙發之間,有人站了起來,隻見他穿着西裝,戴着一副金色邊框的眼鏡,頭發與胡須,則是灰白夾雜,臉上帶着一種由權力和地位作爲底氣的自信微笑,隻有一雙眼睛,雖然用眼鏡遮住了些許,但卻還是給人一種過于鋒利與侵略的感覺。
他從沙發之間轉了過來,遠遠向着肖嚣伸出了手:“歡迎你,肖先生……”
“或者說,肖會長?”
“……”
“他果然姓肖?”
而聽到了這句稱呼,吧台旁邊的兩個人已經緊張的無以複加。
死死盯着肖嚣的臉确定了幾遍,忽然臉色大變,同時從吧台旁邊離開,腳步匆匆,如見了鬼,而由他們兩人開始,整個安靜而優雅的俱樂部裏,也漸漸有一些驚疑的目光向着肖嚣看了過來,騷亂便由此開始隐然出現,不少房間或沙發上後面,都探出了又驚又恐的腦袋。
肖嚣無視了這些奇異的看向自己的眼睛,也沒有與眼前這個穿着西裝的老人握手。
他見過牧羊人一次,但那次的他,戴着兜帽,看不見臉。
可畢竟交談過,記得他的聲音,再加上洞察者觀察的可不僅僅是臉,還有神态,氣質,所以肖嚣便也很快對上了号,确定眼前這個就是邀請自己過來的,黑門城最神秘的家夥。
牧羊人。
于是他直接向着對方道:“爲什麽約我在這裏見面?”
這裏是黑山羊俱樂部的據點,看起來甚至有點像是大本營。
黑山羊俱樂部裏,又是一群因爲害怕“母體”而躲了過來接受庇護的有錢人。
他就不怕自己把他們的老窩端了?
“因爲隻有在這裏,你才能看到普通人面對母體時,最真實的一面。”
牧羊人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竟似一點也不意外,直接笑道:“平民大衆并不知道母體的存在,所以就算驟然知道了有異鄉人這種類型,也不會感覺到害怕,而黑森林則是以解決問題爲第一要務,所以他們需要學的第一課就是在面對異鄉人時保持冷靜與思維。”
“隻有這裏,才能讓你看到最真實的一面。”
“他們知道母體的存在,甚至知道母體的可怕,而他們又不甘心于可能某天隻是一個眼神的交錯,自己便忽然被陌生人剝奪了自己所有的财富與權力,所以尋求黑山羊俱樂部的庇護,老實說,黑山羊給他們的許諾,隻是保護他們,但他們卻更喜歡沒事就跑到這裏……”
“這地方的防禦措施與奢華的環境,都是他們自己拿錢出來建造的。”
“畢竟有錢人嘛,躲起來也要躲的舒服一點……”
“當然,伱忽然出現在了這裏,身份又特殊,他們怎麽可能會不緊張?”
“……”
肖嚣默默聽着,點了點頭,忽然看向了他,道:“你不緊張?”
“我爲什麽要緊張?”
牧羊人看着肖嚣的眼睛,笑道:“你是我們的人啊!”
看着他坦然的目光,肖嚣忽然沉默了下來,從他臉上讀到了很多答案。
父親當初說到的牧羊人,父親說到的先驅者計劃,所以,這次見面的第一時間,對方就已經承認了這件事,證實了自己從父親那裏得到的答案,自己确實就是被眼前這個人,或者說是被他所代表的勢力,選擇進入了那個什麽鬼計劃,才有了四年的折磨與現在的瘋狂?
内心裏似乎隐隐有某種沖動。
但思維爆炸的能力,卻剝奪了肖嚣沖動的權力,他總是可以在太短的時間裏,想到太多的事情,這導緻連平時幾乎沒有因爲一時沖動而做什麽的習慣,隻是瞬間就厘清了自己思路。
“就因爲你把我變成了你們的人。”
肖嚣輕聲回答:“而且在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所以你才應該緊張吧?”
看着眼前這個牧羊人的眼睛,他慢慢道:“所以,之前我從父親那裏問到的是真的?”
“我本來可以作爲普通人安穩的生活的,是你讓我經曆了四年的痛苦折磨,是你讓我陷入了一個巨大的幻覺之中,甚至,也是你,最終導緻我隻能看着父親在我面前死去……”
“……一直到死,他看我的眼神都是充滿了恐懼!”
“……”
這些話他說的很慢,但莫名的,周圍空氣開始變得沉重,無形的緊張感将兩人包裹。
肖嚣在等着答案,而且他很有把握,沒人能在自己面前說謊。
牧羊人當然也不能。
“是!”
而面對肖嚣的詢問,牧羊人卻隻是緩緩點頭:“先驅者計劃是我主持的。”
“你也是我選中的。”
“第一次見面時,我向你道歉,就是這個原因。”
“當然,那時的我也不知道,我們居然可以這麽快就正式見面。”
“……”
“撲通”“撲通”
肖嚣看着他坦然承認的樣子,心髒忽然用力跳動了兩下。
他微微閉上了眼睛,然後徐徐睜開,眼睛裏,是一片茫茫的空洞。
“那麽,我希望你可以用三十秒的時間,幫我找到一個現在不殺你的理由。”
“……”
“不需要那麽久!”
面對着肖嚣非常認真的表情,以及那壓抑到讓人不安的氛圍,牧羊人卻忽然笑了一聲:
“一句話就夠了。”
“因爲隻有我,才能理解你,才能幫你解決現在你最關心的問題。”
“……”
肖嚣聽着他的話,眼睛隻是沉默的看着他。
而牧羊人也坦然的看着肖嚣,真的隻說了一句話,并沒有加上過多的解釋或理由。
于是肖嚣沉默着,等了三十秒,忽然掏出了銀色手槍。
“呯!”
他朝着牧羊人開了一槍。
“呯!”“呯!”
仿佛不過瘾,他又連續開了兩槍,最後甚至走了過去,朝着牧羊人,接連勾動扳機。
周圍瞬間混亂了起來,無數人大叫,奔逃,甚至有人被吓哭,混亂的擁擠與腳步擠滿了整個俱樂部,有穿着黑色防護服的武裝人員抱着槍快步趕了過來,大聲喊着什麽,但卻也就在他們把手裏的槍端了起來,躺在了地上的牧羊人忽然大叫了一聲:“所有人都不要動!”
“拿Ⅲ型基因強化劑過來,馬上!”
“……”
牧羊人雙肩,胸膛,大腿,都已中槍,被肖嚣打的血肉模糊,惟獨腦袋沒被崩掉。
所以他那張完整的嘴巴喊出了這句話,而周圍的人安靜了片刻,武裝人員,真的在極度警惕的情況下放下了手裏的槍,緊接着,有穿白色防護服的人,快速的提前箱子過來。
肖嚣看到了他們拿出一種特制的針劑,與自己曾經使用過的暴力因子有點像。
隻是不同型号,應該是作用不同的。
這些人将針劑快速的注入了牧羊人的身體裏,牧羊人的身體表面,立刻浮出出了道道詭異的青筋,他仿佛承受着極大的痛苦,但是,奇異的一幕就在肖嚣的面前出現,那些被子彈撕裂的傷口,居然也在注射了這些藥劑之後,綻放了絲絲的肉芽,并快速的交織,愈合。
肖嚣沒有阻止,隻是覺得有些意外。
槍是一定要開的,因爲自己真的很生氣,要發洩。
但其實,牧羊人曾經展露過不輸于楊佳的實力,自己應該傷不到他。
可他居然坦然的迎接了這幾顆子彈。
并且,沒有用什麽神奇的能力使自己自愈,而是當着自己的面,用了這種不知名藥劑。
“好了,你們都離開!”
牧羊人在傷口快速愈合的同時,慢慢坐了起來,隻是臉色蒼白的可怕。
他擺了擺手,向周圍人道:“我需要跟肖會長好好的聊一下。”
周圍人逃命也似的走了,包括那些驚慌的俱樂部會長與全副武裝的保衛,以及這幾個類似于醫生一樣的角色,偌大一個俱樂部裏,瞬間變得空空蕩蕩,隻剩了肖嚣與牧羊人兩個,但同樣也在這時,周圍忽然有一個個的攝像頭,亮起了紅燈,仿佛睜開了一隻隻的眼睛。
“讓你撒點氣是合理的。”
牧羊人重新坐回了沙發上,身上剛剛被子彈擊碎的衣服還露着幾個大洞,他笑着道:“雖然從我的角度來看,我并沒有錯,因爲這個世界受到了這種神秘力量的入侵,我們想要對抗,那必然就會選擇一些人去進入那種力量,爲我們帶回有用的信息……區别隻在進去的是誰。”
“當然,我不能指望你有這麽高的覺悟,所以我甯願挨你幾槍。”
“……”
肖嚣看着他的眼睛,也明白,這個人願意挨自己幾槍,所以自己才能給他幾槍。
他若不願意死,自己現在是沒有能力讓他死了。
于是也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輕聲道:“現在你可以說約我過來的目的了。”
“我的目的很簡單的。”
牧羊人揉了揉胸口剛剛中槍的地方,似乎傷口雖然好了,但還隐隐作痛,同時向着肖嚣道:“你成長的太快了,我都沒想到,你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已經取得了母體裏面的四級權限,所以,我們也就到了正式開始合作的時機,我知道,現在的你,需要我們的幫助。”
“你們……幫助我?”
肖嚣不知道這是不是牧羊人的話術,聞言臉上已忍不住的露出了冷笑。
“是的,就是幫助你。”
牧羊人此時表情卻顯得很認真,道:“同樣也是幫助那些異鄉人。”
“諾亞計劃,并不那麽好執行吧?”
“……”
“唰!”
肖嚣有些吃驚的看了他一眼,完全沒想到,這個原住民的嘴裏,會說出諾亞計劃的名字。
但臉上還是保持着冷靜,隻是臉色微沉:“你爲什麽會知道這個計劃?”
“當然知道。”
牧羊人直視着肖嚣的眼睛,慢慢的道:“因爲我與匡覺民早就認識了,甚至算是朋友。”
“而他打造的那個諾亞計劃,也本來就是在我的參與下才設計出來的。”
“……”
“匡覺民……”
肖嚣知道這是老會長的名字,隻是黑門城裏很少有人提起,因爲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将老會長當作長輩,導師,所以要麽稱其爲老師,要麽稱之爲老會長,沒有人會直接說出他的名字,覺得那樣缺少了尊重……但如今,牧羊人卻直呼他的名字,以平輩人的身份說了出來。
而他話裏的内容,則更是讓人震驚:
諾亞計劃,是原住民設計出來的?
“很奇怪嗎?”
而看着肖嚣略微有些驚訝的表情,牧羊人忽然笑了起來,道:
“我們兩個,應該最早意識到,異鄉人與原住民并非水火不容的關系的人,匡覺民很驕傲,既不與地獄組織同流,也不肯依附于但丁組織,但他偏偏選擇了相信我,大概就是因爲,我們都知道,異鄉人是想擺脫這詭異感知的襲擾,普通人隻想消彌那些神秘力量的入侵……”
“雙方,非但不該是敵人,反而是最好的合作者!”
“但又因爲雙方都受到了一些影響,所以很難取得完整的信任與無障的交流。”
“于是……”
“……”
他停頓了一下,直視着肖嚣的眼睛,道:“你,出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