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感覺，我爲什麽會這麽憤怒？
肖嚣承認，剛才确實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殺人欲望湧上了自己心頭。
但擁有着思維爆炸的能力，使得他幾乎完全不會被突如其來的情緒所俘獲，所以，縱是這種情緒莫名其妙的湧上了心頭，他也在這種情緒足以影響到自己的行爲之前，思索了一下這情緒是怎麽來的，然後慢慢的明白了自己這一刻的心理變化，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奈。
這情緒來的很突然，自己并不喜歡白澄“開解”的那個男人。
甚至，很不喜歡這個男人那并不自重的行爲。
但有一點，是他所欽佩的，就是這個男人，哪怕遇到再多事，還有自救之心。
他或許很愚蠢，或許很貪心，或許面目可憎，但這樣的人，在遭受了如此之大的背叛與打擊之後，卻仍然懷着自救之心，以爲自己得了病，希望可以得到人的開導，東山再起。
這種自救之心，永遠是這世上最難得的品質之一。
但是，自己生氣的原因，隻是因此麽？
倒不盡然，肖嚣也是在思維爆炸狀态裏思索了很久，才明白了自己，或許最觸怒了自己的，是白澄對這個本來還不至于跨過畸變臨界點的男人的意志的操控，這種以異鄉人視角利用自己的能力與對世界的洞察力，對原住民情緒、意志、乃至命運層面的捉弄與戲耍。
因爲異鄉人想要賺取積分，所以他們不介意送一兩個接近臨界點的人進入畸變。
這樣一來，就可以輕易賺到積分。
事實上，這種事情并不罕見，在自己第一次見小四的時候，他就是這麽做的。
當時的自己，都還沒有現在這麽憤怒。
原因在哪裏？
低沉的歎惜，在肖嚣心底升起：“或許，是一種兔死狐悲的心理吧……”
“因爲現在得知了以前的一些事情，甚至偶爾可以進入原住民的視角去看着這些異鄉人，所以便已經很難将自己代入到異鄉人的視角之中，再看到被他們玩弄的普通人命運……”
“……心裏也下意識的生出了抵觸？”
“……”
“……”
心裏分析着這些，肖嚣面上自然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平靜的等待着。
倒是林勃以及他的幾位使者，聞言卻都吃了一驚。
最一開始，林勃勸肖嚣不要一見面就殺人，多少是帶了點調侃的，屬于開玩笑，而不是真的要勸，畢竟這位肖會長又不是瘋子，怎麽可能一見面就要殺人？但沒想到，剛與對方打了個照面，正經生意還沒談呢，肖嚣居然真的露出了一點想要殺人的意思……還不像玩笑。
這是什麽特殊愛好？
面上笑嘻嘻，心裏卻想着弄死對方，我們這一路出行，合着時刻有生命危險？
林勃後背的寒毛都微微炸起，幾位使者更是下意識離肖嚣遠了點。
“肖會長久等了……”
這時，那位心理醫生，或者說，夜底城的異鄉人白澄，已經笑嘻嘻的走了回來，看樣子，他心情很是不錯，再次向着肖嚣伸出了手，道：“你這樣的身份，居然願意等我，真的榮幸。”
“客氣了。”
肖嚣臉上也堆起了笑容，與他握了握手，道：“畢竟還有别的事情要麻煩你。”
“我已經知道了，咱們回去聊。”
白澄見肖嚣如此客氣，也笑的非常開心，邀請肖嚣等人跟自己回去。
林勃在旁邊看着兩人如此客套的握手，而白澄則一臉放松的樣子，表情有種便秘的痛苦。
“這人要殺你啊……”
他看着白澄，心裏想着：“我要不要告訴他，好歹名義上也能算朋友的……”
“肖會長坐，林神使也坐。”
重新回到了那個免費心理咨詢室的二樓，白澄在樓下挂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還招招手，喚來了旁邊那小别墅的男主人過來幫自己盯着，從那個男主人迷茫的表情，肖嚣就看了出來，這個人已經被白澄買了下來，屬于他的傀儡或是奴隸一樣的身份，會對他言聽計從。
“讓肖會長看笑話了，但積分誰都不嫌多，我們也隻能用這種方法慢慢的賺。”
白澄笑道：“雖然不多，但隻要是進賬，就還是愉快的。”
“我們小地方，比不上黑門城這樣的大城市，積分的賺取也都是一點一點數着來的，花就更不會花了，伱看這位幫我守門的陳先生，他就是我在夜底城買下來的傀儡裏爲數不多的一個，就連這點積分，也是沒辦法，我不小心看上了他老婆，他老婆也不小心看上了我。”
“本來我們是真愛，但卻以被捉奸在床的方式公開了這段關系。”
“爲了大家都不麻煩，于是我花了一筆積分，把這位陳先生買了下來。”
“從這時開始，隻要我想念陳太太時，我就請陳先生在卧室門口幫我守着。”
“診所這邊有事時，也可以讓他過來幫忙守着。”
“沒辦法，誰讓我們積分太少呢？”
“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大概也就是說我們這種情況了……”
“……”
林勃等人面面相觑，感覺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這種話題，你說是附和好還是反對好？
肖嚣則根本就不考慮他說了什麽，隻是微一沉吟，道：“你可以幫我拿到不熄之心？”
白澄見肖嚣臉色始終平穩，不管聽到了什麽都面色如常的樣子，也放棄了試探肖嚣什麽的想法，見他問起這個關鍵性的事物，笑了笑，點頭道：“是的，應該說，夜底城，隻有我能幫肖會長拿到不熄之心，而且還是在肖會長不必受我們夜底城那幫子同伴勒索的情況下。”
肖嚣挑了挑眉梢，道：“怎麽拿？”
“很簡單啊……”
白澄把茶端了上來，但隻有肖嚣和林勃有，小四，以及林勃的使者都沒有，迎着那幾個人不太滿意的眼神，他卻神色自若，徑自解釋道：“現在不熄之心還在夜底城的禁忌博物館中，兌換積分爲三萬零五，等級爲A級，對我們夜底城來說，這就算是頂尖的事物了。”
“隻不過，因爲我們現在夜底城的異鄉人，都還沒有特别需要它，所以未曾兌換。”
“而礙于城市不同，權限不同，你想要，也隻能通過我。”
“……”
他一邊說着話，一邊将自己辦公桌上的電腦，向着肖嚣推了過來，請他觀看資料。
肖嚣等人頓時凝神看去，心底都略略一動。
【特殊禁忌事物：不熄之心】
【危險等級：A級】
【兌換金額：30005積分】
【說明：滋生于深淵之中的一顆特殊心髒，覆蓋着永不熄滅的火焰，當有人擁有了它，将會清晰的感受到煉獄的滋味，甚至，深深的愛上這種滋味，甘心留在煉獄之中】
【備注：比目光看的更遠的，是心髒。】
【……】
“果然存在。”
“隻是，這介紹怎麽如此怪異？”
肖嚣看到了這個介紹的霎那，心裏便想到了這兩點。
不熄心髒果然在夜底城，而且如今還屬于無主的狀态，也就是說，這個名叫白澄的家夥，并沒有騙人，既然不熄心髒就在兌換列表之中，那麽他随時可以将之兌換下來，再交給自己，可問題在于，夜底城已經想借這件事物敲詐自己一筆了，怎麽還任由它留在兌換列表中？
“是不是很好奇我們那位會長，爲什麽還沒有把這玩意兒弄走？”
白澄笑着向肖嚣看了一眼，自動解釋道：“因爲太貴了，三萬好幾的積分呢，我們夜底城有點特殊，在會長的影響下，所有人都是吝啬鬼……當然除了我……那群家夥把每一個積分都看得比命還重，他們是一點風險也不肯冒，生怕你不要，所以也不敢提前兌換出來。”
“畢竟，這玩意兒一旦兌換了出來，就不能退貨了啊。”
“而且，如果是其他的東西，沒準還能留着自己用一下，但這玩意兒看介紹就顯得很危險啊，不是沒有一些特殊的元素，兌換之後，非但無法幫自己提升實力，反而變成了自己的一個大累贅，當然，我們可以合作的前提，也正是因爲這群摳門的家夥不敢提前提資。”
“……”
說着，他表情也興奮了起來，蠢蠢欲動，道：“怎麽樣，肖會長？”
“你給我五萬積分，我幫你把它兌換出來。”
“現場交易，你拿了不熄心髒走……”
“……”
“等等……”
更早開口打斷的居然是林勃，肖嚣也同樣微微皺起了眉頭。
“五萬？”
“上面明明顯示着，三萬零五個積分……”
“……”
“對啊……”
白澄坦然道：“我自己總得賺點吧？你給我五萬積分，我幫你把不熄心髒兌換出來，剩下的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五個積分我自己留着，不過分吧？……畢竟會長想要你十五萬呢！”
見他如此坦然，肖嚣倒一時想不出話來反駁了。
林勃則是有點緊張，看了看白澄，又看了一眼肖嚣，忍不住悄悄踢了一下白澄的腳：
“怎麽成五萬了？”
“不是說好了四萬嘛，你留五千作報酬，我留四千九百九十五當中介費……”
“……”
白澄聽了呆了一下，恍然大悟，向肖嚣道：“對了，你得給我五萬四千九百九十五積分。”
“還有他的中介呢！”
“……”
林勃被當面出賣，臉色都忍不住白了一下，讪讪向肖嚣解釋：
“中介費我可以少收點的……”
“……”
肖嚣緩緩籲了口氣，隻是默默的看了林勃一眼，便又看向了白澄。
在經過了腦海裏一場快速的思索分析之後，他并沒有與對方講價，而是慢慢說道：
“那爲什麽，需要提前轉給你？”
“爲什麽不可以是，你提前兌換出來，直接與我交易？”
“……”
林勃眨了眨眼，心底有些吃驚：“他居然直接認同了這個價格？”
白澄也呆了一呆，然後看向了肖嚣，道：“肖會長，因爲我也實在很窮啊……”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一下子賺了幾十萬積分在手裏啊，我這麽多年精打細算，也才隻攢了不到一萬的積分，所以我就算想着先幫你兌換出來，也實在是做不到啊……”
“您好好想想，我收您一萬多點的積分當報酬，很合理的……”
“畢竟，這件東西，可是一開始我們會長打算用來敲詐你的，那個家夥爲了一個積分都能殺人，而我和你私下交易之後，他可是一下子虧了十幾萬積分啊，不知道得氣成什麽樣呢，就光算是我擔的風險，這兩萬積分也不多了吧？這生意對您來說，可是非常靠譜的……”
“……”
“你們會長對你們有着制約權力吧？”
肖嚣不置可否，隻是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還敢得罪他與我偷着交易？”
“那有什麽不敢的？”
白澄瞪大了眼睛，道：“如果你跟他交易，哪怕他賺了十萬積分，也輪不着我來分，但你與我交易，雖然隻賺一萬九，可這一萬九都是我的啊……雖然他确實可以制約我，但我又沒有在對抗畸變事物的時候不出力，也沒有在遇到外物入侵的時候抗命躲起來，他能怎樣？”
“惹急了我，直接向城市意志投訴他！”
“……”
肖嚣一聽，倒覺得新奇：“你們這裏還能投訴的？”
自己這個會長，都沒聽說過居然還可以被手底下的人投訴的。
“當然了……”
白澄道：“城市意志現身的時候，直接告他的狀，他能拿我怎麽樣？”
肖嚣更驚訝了：“你們的城市意志還能現身？”
黑門城的異鄉人，也都知道城市意志的存在，但是，這更像是一個籠統的稱呼，起碼，肖嚣感覺到過城市意志的存在，甚至感受到過對方的目光，也看到過對方的血肉之軀，但他直覺的發現，白澄說的城市意志現身，與自己說的，似乎不是一種，溝通起來也不一樣。
“城市意志有時候确實會以可見并可理解的狀态現身的……”
林勃倒是忙在旁邊小聲的提醒了一句：“有時候會忽然變成你身邊的某個人，有時候會以精神投映的方式出現在你的腦海，但越小的城市越容易遇到，黑門城這樣的大城遇到的可能性反而很小……你可以理解爲，你在村裏遇到村長的概率，總比遇到市長的概率大吧？”
“……”
肖嚣心裏隐隐想到了什麽，面上卻也不能露出自己的狐疑。
溫和的向白澄笑道：“不論如何，你确保我給了你五萬積分……五千四千九百九十五。”
“就會将不熄心髒交給我？”
“……”
這話一出，林勃、小四，以及但丁組織的幾位使者一下子都有點緊張了起來。
五萬積分……
整個異鄉人的圈子，又有幾個敢用“萬”這個單位來計數積分的？
尤其是，五萬四千九百九十五……
四舍五入，都十萬了！
而達到了十萬積分概念的，哪個不是傳奇般的角色？
白澄也微微意動，甚至看得出來，他身體都不自禁的顫抖了一下，在肖嚣這位洞察者的眼睛裏，甚至可以觀察到他瞳孔微微擴散的細節，他幾乎是激動的搓着手，努力讓自己保持着冷靜，眼神極具誠懇的看向了肖嚣，道：“肖會長，你要相信你自己才行啊……”
“您可是戰勝了地獄組織，甚至一口氣殺死了地獄組織幾百位成員的人，你是将黑門城打造成了地獄禁區的神秘收藏家，是整個異鄉人圈子裏都非常知名的愛狗人士……”
“你想想，我得有多大膽子，才敢騙你？”
“……”
“……”
在場衆人，都面面相觑，一時不敢說話。
似乎，他說的也有道理……
但這畢竟是小十萬的積分啊……
就連林勃，也越來越緊張了，忍不住向白澄道：“我那個中介費其實可以不要的……除非你從你的報酬裏給我抽出來……不過，如果做交易，那大家确實地地道道的比較好啊！”
“我對你們夜底城有過不滿意的時候，但好歹，不算什麽大仇……”
“……”
白澄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忽然換了一種态度，身體微微後仰，看向了肖嚣，道：
“我當然是抱着誠意坐在這裏的，但決定還得肖會長來做。”
“現在我們夜底城的會長和其他同行，還不知道肖會長已經來到了夜底城，如果知道，想必他也就會立刻意識到這件東西對肖會長有多麽重要，說不定一狠心，湊錢把那顆心髒買下來也是有可能的，而如果輪到了他們叫價，那可起碼也得叫價到十五萬積分以上了……”
“我一口氣幫肖會長省了十萬積分，這難道還不能算是好交易？”
“……”
看着他的眼睛，甚至可以感覺到他隐隐的期待與若隐若現的笑意，肖嚣表現的很輕松。
起碼在别人眼裏，肖嚣仿佛連想都沒想一下，點頭道：
“好啊……”
“現在就直接把積分轉給你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