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調一點我懂，表現的嚣張一點怎麽理解？”
肖嚣聽着林勃的話，也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自己一向懂得低調做人的道理，到了人家這麽大一個陌生的城市，還是爲了與人家做交易，低調一點行事，當然也是理所應當的。
但嚣張一點……
不等他犯這個愁，林勃就撇了撇嘴，道：“你收斂一點就行了。”
肖嚣無語的看了林勃一眼，實在懶得解釋，幹脆道：“那麽，現在該怎麽做？”
站在了列車站門口，他擡頭看向了這座城市。
雖然确實與黑門城不在一個體量，卻也看得出來，能算是一座極爲龐大的城市了，一眼望不到邊際，隻有林立的大樓層層疊疊，一直堆徹到了視野看不見的地方，人在這樣一座陌生的城市面前，自然而然會感覺到渺小，尤其是自己還帶了幾個緊張兮兮的神經病人……
……肖嚣在這一刻，确實感覺到了一種茫然無力感。
“很簡單啊，先找到我們的卧底……”
林勃卻在這時表現的異常輕松，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
“還有卧底？”
肖嚣表示驚訝，有點意外的看着林勃。
“當然啦……”
林勃詫異的看着肖嚣道：“我好歹也是楊佳特意托付了，一定要順利幫你拿到不熄之心的人，來之前又怎麽能不做好了功課？總不能真的剛到了人家地盤，就想滅人家滿門吧？”
“……”
肖嚣迎着他坦然的表情，心裏倒是微微恍然。
是了……
這一趟旅程讓自己體會到了另外一個視角的詭異，但卻忽略了另外一個問題。
林勃以及小四等人，在原住民眼裏确實神經兮兮，說着讓人沒頭沒尾的話，害怕着一些司空見慣的事情，但在異鄉人的世界，他們卻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啊，反倒是自己，從異鄉人的世界來看，自己的經驗甚至遠遠比不上小四，就連林勃手底下這幾個研究員都差得遠。
“是我考慮不周全，那就先聽你的。”
他笑着點頭答應了下來，自動從這個旅行團家長的身份上退位。
重新轉頭打量這個城市，心底倒是一下子有了一點期待，原住民視角時，他擡頭看向這座城市，隻覺得龐大，深邃，神秘，可一旦切回了異鄉人視角，倒有了種不太一樣的感覺。
“難道……”
洞察者的能力，使得他可以感受到一些異樣的情緒。
這座城市在迎着自己的目光時，那隐隐的顫栗感還在，尤其是林勃提到了滅人滿門時。
肖嚣心裏，也忽然生出了個怪異想法：“這座城市究竟是在怕我身後的黑門城……”
“……還是怕我自己？”
“……”
“……”
隻是這個念頭剛剛冒出頭來，他便也覺得可笑。
夜底城無論怎麽說，都是神秘源頭級别，都是一個龐大的生命體。
怎麽會怕自己這樣一個領主？
一行人直接從車站裏走了出來，肖嚣主動站在了後排，等着林勃安排這一切，卻沒想到剛剛走出了車站，林勃看着眼前那錯綜複雜的道路與湍流不息的街道，深深的吸了口氣，有種淩駕于衆生之上的驕傲與自信感，輕輕擡起雙臂，仿佛在擁抱這個城市，然後忽然回頭：
“給我二十塊錢。”
“……”
“？”
肖嚣都吃了一驚：“要錢幹什麽？”
“打車啊！”
林勃理所當然的道：“要不怎麽去找我們約好的卧底？”
“……不是。”
肖嚣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卻有些難以理解：“伱連二十塊錢都沒有？”
“我是異鄉人，要錢幹什麽？”
林勃道：“我們随便拿一百積分，就可以污染一個原住民，讓他把全部身家交出來好吧！”
肖嚣想了想，道：“那你有一百積分？”
“沒有啊……”
林勃臉上沒有一點愧色，道：“所以我這不是找你要二十塊錢嗎？”
“……”
肖嚣無可反駁，正無奈的準備伸手掏錢，卻冷不防看到一輛面包車從旁邊開了過來，在他們的身前停下，車窗搖了下來，就見剛剛還跟在身後的小四，竟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駕駛座上，大方的拍着車門，道：“會長，林先生，麥姐姐、孟大哥、老喬，快上車吧！”
“咱們還趕時間呢！”
“……”
肖嚣與林勃等人都吃了一驚：“哪來的車？”
小四道：“剛偷的啊！”
這一下子林勃與他手底下的人都直接驚住了：“這也行？”
“這可是關乎我們肖哥的重要任務……”
小四一臉不解的看着他們：“提前做好各種準備難道不是我這個助手應該做的？”
“小四是個好孩子啊……”
肖嚣自己都需要借助了一下思維爆炸的能力才消化了這件事的邏輯。
理所當然的點了下頭，道：“上車。”
很快的，肖嚣坐到了副駕駛，林勃與他手底下的三個人都擠在了後座，小四問明白了這一行的目的地之後，便立刻一腳油門駛了出去，在行出停車場時，眼看着就會被門口的電子欄杆攔下，但小四卻隻是輕輕拍了一下方向盤，整輛車便陷入了一片模糊的陰影之中。
等到重新回到現實，面包車已經駛上了夜底城的街道，嘀嘀嘀歡快的開着。
“剛剛若是在原住民視角，小四是如何駛過了崗亭的？”
肖嚣心裏微微好奇，隻是已經來不及打開洞察者之眼，隻能記着，下次再繼續觀察。
“去薔薇街15号。”
林勃等人也是感慨了一下黑門城異鄉人的做事風格，深感佩服。
然後林勃才報出了地址，并向肖嚣解釋道：“咱們此行的目的，隻是爲了幫你以合适的價格拿到不熄心髒，可不是爲了滅掉夜底城這群吝啬的家夥啊……雖然他們真的……唉，不論怎樣，這次我們去見的卧底，其實也不能算是卧底，隻是關系比較好的朋友而已……”
“總之他對我們這趟任務的成功至關重要。”
“不熄心髒作爲夜底城禁忌博物館裏的重要元素，外來之人是沒有資格直接兌換的，隻有夜底城的騎士及以上契約才可以，這也是我們最優選擇是與夜底城異鄉人交易的原因。”
“待會見了人，肖會長你可要對這個朋友好點……”
“……”
肖嚣皺着眉頭聽他介紹，道：“怎麽才算好？”
林勃被這句話問的有點牙疼，好一會才道：“别一見面就想弄死他？”
肖嚣真覺得林勃太過分了，把人都想成啥了？
……
……
這一行倒是順利，在小四一點也不心疼車子的娴熟駕駛技術下，面包車很快便駛過了夜底城的大半個城區，來到了一條看起來頗爲冷清的街道上，兩個種滿了薔薇的院牆中間，他們看到了一棟孤立的二層小樓，并在小樓的門口左側，看到了一個顯得有些破舊的招牌：
“深紅免費心理咨詢所！”
“……”
“就是這裏了。”
林勃心情看起來很好，招呼衆人下車，一起向二樓走去。
“這是夜底城的某個騎士契約異鄉人的老巢？”
肖嚣心裏默默的想着。
能夠混到騎士契約的，在城市裏都有自己的老窩，方便自己以及自己的追随者一起活動，便如紅眼睛淩平的紅眼睛俱樂部，橋底老周的垃圾站，大蛇姐妹的馬戲團等等，就連自己，現在也正在一點一點把冰山酒吧，打造成符合自己這位會長大人氣質的，神秘的基地。
但沒想到，這位夜底城的異鄉人，居然做了這樣一個心理咨詢所。
還是免費的。
不都說夜底城的人很吝啬麽？
看樣子這位多少是個異類，不僅大方，而且心存關懷。
畢竟異鄉人對原住民的精神有人過人洞察力，确實方便幫人排憂解難。
“老兄，你遇到的問題，我恐怕幫不了你啊……”
正想着時，肖嚣拐過了樓梯拐角，便聽到了樓上正傳下來一個語重心常的聲音。
林勃擺了擺手，示意上面的人在忙，稍等一下。
“醫生，求求你了，我真覺得人生沒有了希望，前途一片黯淡，想找你開解一下……”
一個聽着有些可憐的聲音說着：“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麽活下去了……”
“我懂，我懂。”
先前那個聲音歎着道：“你說你本來這麽好的一個人生，結果就因爲認識了那個女人，搞得自己身敗名裂，不僅财産被人掏空，還要舉報你違法，不僅當着你的面跟她的情夫在你買的房子鼓掌，還威脅要把你送進監獄裏去，兄弟嘲笑你，手下人又這麽背叛了你……”
“對啊對啊……”
有些可憐的人聲音充滿了痛苦：“我真感覺絕望了，我不想活了，隻想求你……”
“還是那句話……”
先前一個聲音道：“我幫不了你。”
痛苦的聲音道：“爲什麽？”
“因爲你這根本就不是抑郁症……”
冷靜的聲音道：“你是真的慘啊……”
“……”
那個聽着有些痛苦的聲音都迷茫了：“那我咋辦？”
“你根本就是毫無辦法。”
冷靜的聲音道：“不光是我，所有人都幫不了你，而且你也真的沒戲了啊，你喜歡那個女人，但人家已經把事做絕了，難道還能喜歡你？你瞅瞅自己，一米七的身高體重二百五十斤，說話結巴見人害羞……你還不愛洗澡，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再讓人家回心轉意？”
“你剛剛說了半個小時你有多愛她，但你愛人家跟人家有什麽關系？你覺得自己很有品味很有文化，但人家就是喜歡每次鼓掌一個小時的男人怎麽了？動物本性不可以嗎？你之前能吊上人家靠的是你之前賺的錢，結果你非爲了證明你對她的真心把你的錢給她了……”
“大哥，做人講講道理嘛，人家其實很實在的……”
“本來就是奔着你的錢來，但現在你沒錢了，錢都是人家的，人家爲什麽還要跟着你？”
“别跟我說她有多壞，她不壞，隻是誠實。”
“錯的是你，根本不了解這個世界居然還想着貪圖高級性資源……”
“……”
肖嚣與小四都整個懵住了，面面相觑，有點出乎意料。
而林勃則嗟了嗟牙花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那我……”
痛苦的聲音有些絕望：“那我真就隻能這樣被人騙了？”
“倒也不是……”
冷靜的聲音道：“你需要搞明白的是你的訴求……”
“你過來找我，先說是想讓我幫你出主意，挽回那個女人的心，但我告訴了你這是不可能的，你想讓我幫你擺脫痛苦，我也說了我幫不到你，而現在，我能給你的建議就是，仔細想想，你現在需要的究竟是什麽？你并沒有什麽心理疾病，隻是單純遇到了壞人而已……”
“這些壞人給你帶來了痛苦，難道你還要自己排譴這痛苦？”
“呵呵，沒用，你也排譴不了。”
“我是醫生，我隻能治病，但我也治不了壞人。”
“隻有你自己可以。”
“……”
肖嚣等人，都可以明顯的聽到，他的聲音，在這一刻，仿佛充滿了誘惑：
“你起碼還有一個機會，解救此時的自己……”
“……”
“……”
“這算是什麽心理咨詢？”
上面的聲音變低了下去，但肖嚣都已經沒有心情聽了，隻是心裏異常驚奇。
而林勃等人，則更是有些傻眼，還沒說話，就聽見上面有腳步聲響起，有人失魂落魄的走了下來，那是一個穿着身髒兮兮運動服的男人，身高一米七，體重二百五十斤，甚至還沒有頭發，眼鏡都像是蒙上了一層油，看起來眼神茫然，雙腿發軟一般，慢慢走了下來。
“唰！”
一看到他，樓道裏的幾人，瞬間毛骨悚然，下意識讓在了一邊。
畸變生物。
眼前這個男人，身上赫然已經有着強烈的畸變氣質，哪怕不拿出監測儀，也可以确定他已經到了畸變的邊緣，肖嚣等人，甚至可以看到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已經蒙上了一層扭曲空氣的無形力量，他心髒跳動的異常厲害，每一次跳動，都像是把他身上的鮮血抽進了心髒。
“咕咚”“咕咚”
他雙腿發軟，表情呆滞的從樓上走下來，衆人甚至有種擔心他心髒會炸裂的感覺。
“這是……”
林勃手底下的人等他走了過去，正有些驚奇的開口，就聽到上面“噓”了一聲。
擡頭看去，就見一個穿着白大褂，神色陰鸷的人走了下來。
他看到了肖嚣等人，也并不意外，隻是眼睛眯着，似乎心情不錯，來到了衆人面前時，眼神向林勃詢問了一下，然後便向着肖嚣伸出了手，低聲笑道：“大名鼎鼎的肖會長？”
“你好，我叫白澄，我知道你的來意，稍後我們再仔細聊。”
“……”
肖嚣心裏雖然驚奇，卻能很好的藏住内心的想法，也與他握了握手，眼神向外示意：
“那是……”
“……”
“取财之道而已……”
名叫白澄的男人笑了笑，低聲道：“他很痛苦，很絕望，但很明顯，這種擅長給自己制作虛假希望的人還沒有完全的絕望，被人騙成了那樣，居然還想找我問怎麽挽回對方的心，怎麽讓自己可以振作起來再次勇敢的面對人生，我這人心善，實在是有些看不過眼了……”
“……所以我幫了他一把。”
“……”
“這是幫他麽？”
肖嚣已經不必過多詢問，看着那個人的狀态，再看着這個家夥的表情，便已明白。
他是在刻意的将對方推向畸變的邊緣。
有些陷入了痛苦之中的人，是有機會從畸變臨界點退回來的。
當初自己的鄰居小女孩諾諾，就曾經被自己從畸變臨界點救了回來，可眼前這個人做的則恰恰相反，那個男人無論再痛苦，内心裏都還有着一分拯救自己這可憐人生的想法。
但這個家夥，把這絲希望剝奪了。
所以，那個男人已經踏過了畸變畸界點，等待他的，隻剩了一個命運。
這，本質上就是一種養殖的行爲。
隻是養殖的并不是黑森林那樣的原住民，而是夜底城的異鄉人。
肖嚣甚至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堂而皇之的味道，思維爆炸的狀态，使得他可以很好的藏起自己内心裏的情緒，因此在握過手之後，隻是安靜的站在了一邊，看着這個人尾随着那個男人下了樓，看着那個失落的男人打車離去，地上落下了一顆紅彤彤，滿是血管的東西。
是心髒。
那個失落的男人太過傷心，心髒掉了都不知道。
然後，便是一切都不出意外的發展。
别墅裏的慘叫聲，光着身子跳下二樓，又被吞噬掉了心髒的女人。
嗚嗚大哭，捧着那顆心髒想要填進自己心口，卻發現始終無法填滿了的男人。
然後是出手解決畸變怪物，賺取了積分的心理醫生。
因爲長久的沒有說話，林勃都察覺到了有點什麽不對，緊張的看向了肖嚣：
“你在想什麽，肖會長？”
“……”
“沒有……”
肖嚣輕輕籲了口氣，搖頭道：“畢竟答應你了，所以我不會一見面就把人弄死的……”
“這遺憾的口吻是怎麽回事？”
林勃吓了一跳，沒感覺有什麽不正常的啊……
這肖會長真是動不動就想宰個人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