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安全啊……”
肖嚣的臉色倒是顯得十分坦然,察覺了楊佳眼神的審視,解釋道:“你帶我來到這裏,并找出了這……這隻老鼠,說明對它有很深的認知,而且在它從人皮裏鑽出來時,你提前提醒我,說明這一切變化,都在你意料之中,在伱臉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緊張,說明你根本就沒有将它放在眼裏……”
“最關鍵的是……”
他說着,蹲下身去,将老鼠人腦袋上的匕首拔了出來,順手在旁邊被褥上擦擦,起身遞給了楊佳,道:
“剛剛我就看到,你很早就拿出了匕首,随時準備出手了。”
說着輕籲了口氣,道:“這玩意兒太可怕了,而且我第一次見到,不确定它是不是還有别的什麽異常的地方,我就算手裏有槍也覺得不保險。”
“所以,還是直接躲到你身後,更安全一點……”
“……”
楊佳聽着他的解釋,一時竟覺得異常合理。
雖然說,自己一開始隻是想觀察他是不是在看到了老鼠人的本體之後,還有膽量開槍……
但聽完了他的分析,自己居然也一時覺得,他躲到自己身後才是最合理的。
莽的居然是我?
但略一反應,才忽然get到了關鍵,接過匕首,懷疑道:“你剛才這麽短的時間裏,就看到了這麽多細節?”
“這個……”
肖嚣張了張口,道:“我反應比别人快一點,遊戲也一直玩的不錯。”
回答這個問題時,他故意說的輕松了些。
自從四年前自己沒來由的陷入了恐慌與頭痛之中,便開始了注意力無法集中,思維混亂又嘈雜的狀态中。
在自我的感知裏,時間時不時停止一般,推進極慢,每一分一秒,都異常煎熬。
在那種狀态下,他無法正常的說話,思考,出門的時候,看到車子撞過來,都不知道躲避,隻有無形且龐大的恐慌,時不時淹沒自己。
去醫院沒有查出問題,甚至爸爸媽媽,也不太相信自己,認爲自己在裝病。
于是,自己隻能在卧室裏苦熬,試着對抗這種感覺,通過遊戲,或是閱讀,來讓自己一點一點适應這種恐慌的狀态,并在這種狀态下集中注意力。
整整四年時間,自己似乎取得了一點成效。
起碼現在自己可以在恐慌狀态下有效思考了,但恐慌發作時的時間變慢與敏銳感還在。
這就導緻,自己的反應,似乎比正常人快了那麽一點點……
在遊戲中,這很明顯,同樣的機制下,自己的速度不會比别人快,但自己的反應與思索時間,卻總是比别人多一些。
而這,也是自己越來越喜歡用遊戲鍛煉自己注意力的原因。
當然,也是如今開始出門了,才意識到,原來即使在生活之中,自己同樣也能做到。
雖然身體素質的限制,使得他無法做出一些太過複雜的動作,但在混亂的局勢中,判斷怎麽做出最正确選擇,還是可以的。
他沒有細說,主要是覺得這也不算什麽。
任何人稍加鍛煉,都可以做到,甚至比自己做的更好的吧?
難道要跟楊佳說自己腦子生過病?
醫生沒有檢查出來,也沒給自己那張精神類疾病的證明,想說自己是病人都沒底氣。
楊佳直覺的發現,肖嚣似乎對這個問題,回答的有些含糊,但可以察覺到他并不太想細聊,便也不好追根究底,隻是暗自思襯着。
從那場同學聚會再到現在,這位老同學的表現,總讓人感覺有種與别人不太一樣的氣質……
“這座城市裏,怎麽會有這種怪異的東西?”
此時的肖嚣,已經蹲下身去,看着那個已經徹底死掉的老鼠人,一點一點的觀察着,似乎臉都恨不得貼上去。
眉頭緊皺,似乎内心裏也在承受着這扭曲身體帶來的惡心與視覺沖擊。
但偏偏,他又看的非常認真。
楊佳在一邊看着,忽然有點擔心他會舔上去。
沉吟了片刻,她才輕輕歎了口氣,道:“我想你還是盡快習慣并且适應吧!”
“這座城市裏不僅隻有老鼠人,還會滋生一些其他的畸變又扭曲的怪物。”
“這些東西會在城市的陰暗角落裏面滋生,并往往具備扭曲、恐怖,又可以快速繁殖的特點。”
“一旦沒有及時發現,都會對這座城市造成很大的危害。”
“而我們的使命就是處理掉這些東西,來保證這座城市以正常的秩序與邏輯運轉,遠離恐慌與崩潰的命運。”
“……”
“使命?”
肖嚣正觀察着眼前這極度不真實的老鼠人,驟然聽到“使命”二字,内心隻覺無比的怪異。
“是的,使命。”
而楊佳的表情,卻十分認真,輕聲道:“隻有接受了這份使命,你才會得到‘他’的允許,在這座城市裏生活下來。”
肖嚣下意識就看向了四周,心情再度變得緊張。
“他究竟是誰?”
“他在哪裏?”
“……”
楊佳輕聲道:“别急,你馬上就會見到‘他’了。”
肖嚣心裏一驚,急忙轉頭向周圍看去,卻隻看到了地鐵站内,無數瑟瑟發抖的目光。
如今,最後一班地鐵早就已經駛離,這個地鐵站内,已經沒有多少人存在,但還是有些像流浪漢一樣無家可歸的人與醉漢等等,他們在這裏開槍,動靜不小,已經驚醒了不少人,隻是瑟瑟發抖的看着他們。對這些城市最底層的人來說,甚至連恐怖的能力仿佛都失去了,沒有叫喊,也沒人報警。
他們都隻是努力的縮起了自己的身體,或用被子蒙起了頭。
無論楊佳和肖嚣是過來處理什麽怪物也好,還是過來殺人也好,他們都隻求不要牽連到自己身上。
“這些東西不需要處理的嗎?”
他心裏生出了極度詫異的感覺,看向了牆角那個破碎幹癟的流浪漢軀殼,又看了一眼仍然瞪着兩隻通紅眼睛的老鼠人屍體。
等到第二天,乘客進站,會被吓到的吧?
楊佳倒是沒想到肖嚣會問這個問題,忽然笑了一聲,道:“他會解決的……”
“你看,‘他’來了。”
“?”
肖嚣不知道她爲什麽這麽說,隻是忽然感應到了什麽,轉頭看去。
身後空空如也,隻有那幹癟的人類軀殼和老鼠人屍體,構建出了一副血腥而怪誕的畫面。
但是,白熾燈光,忽然顫動了幾下,這片空間,仿佛隐隐有什麽東西被改變。
肖嚣以爲自己眼睛模糊了,急忙用力揉了一下,就看到,自己身前的牆壁,正慢慢的蠕動了起來。
他忽然感覺喉嚨幹澀,頭皮發麻。
他看到,明明是貼着瓷磚的地面與牆壁,居然變得柔軟,蠕動,露出了鮮紅色的本質。
然後,臃腫而不可名狀的血肉組織,從地面和牆壁裏艱難的滲透了出來,一點一點,淹沒了自己面前的地面。
那流浪漢的外殼,以及老鼠人的屍體,甚至包括了他們被子彈撕碎崩濺出來的血肉與鮮血,都被這些血肉包裹了進去。
血肉蠕動,時不時有一張怪誕的面孔在肉膜之下緩緩滑過,這些血肉,仿佛在咀嚼着什麽。
良久之後,血肉退去,地上所有的怪物與人類外殼,已經消失的幹幹淨淨。
就連地上剛剛因爲子彈射擊而出現的彈痕,也已經恢複如初。
這噩夢一樣的景象,使得肖嚣呆立原地,良久沒有反應。
“我們這座城市是活的”
楊佳臉上的笑容,隐約有些淡淡的疏離與無奈感:“他有自己的意志,甚至是軀體,他的軀體,就是這座城市。”
“所以,你需要得到他的允許才可以繼續在這裏生活下去。”
“而現在,他已經開始關注你了……”
“……”
這一刻,肖嚣臉上的表情徹底凝固,被某種強大的力量,瞬間拉扯到了噩夢最底層。
視野微微向外看去,便看到了地鐵站内灰暗的牆壁,看到了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融化,包括生鏽的地鐵鐵軌,以及牆上色彩豔麗的塗鴉。
他腦袋微微暈眩,目光仿佛穿透了地鐵站,看到了這座滿是霓虹與車輛的城市。
看到一棟一棟大樓,忽然變成了臃腫的血肉狀怪物。
看到了一根根巨大的觸手,交織着構建成了這座城市的道路與空中鐵軌。
看到一個個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麻木軀體,安靜的站在街道上,像待命的機器人。
整個城市,都是一隻蠕動着的活體,自己看到的一切,都隻是它的髒器與血管,它們蠕動着,運轉着,構成了這個無法名狀的巨大生命體……
自己甚至可以感覺到,這個生命體向自己投來的目光,直擊精神世界的最深處……
……
無法形容的沖擊感,讓肖嚣腦海長時間保持一片空白。
原來這就是楊佳要帶自己過來看的東西,原來這就是她要帶自己見的“他”。
就在不久之前,自己還曾經懷疑身邊全是怪物的事情是不是假的,就在剛剛,自己還試圖從老鼠人身上,找到這可能又是自己的幻覺,或是某種精巧虛假模型的證據。
但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麽幼稚。
就連自己所在的城市,都是一隻巨大的,臃腫的怪物啊……
自己居然還懷疑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