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發話了,一直在旁邊看戲的幾個婆子就想上前拉扯開丹娘和孫母來。
可丹娘哪裏能真的放手?
今兒個就是要把事情鬧大!
隻有在這樣兒的日子裏,在村裏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面前,把事情鬧大了,鬧到最後才好按着何先生說的,把這戲按着丹娘想要的方向唱完。
說時遲那時快,丹娘的巴掌直接落了下來,噼裏啪啦的扇在了孫母的臉上!
“我讓你欺負大丫,我讓你打孩子,我讓你罵我的娃兒,我打死你,打死你!”
丹娘此時兇狠的表情,讓孫母有些害怕,一時竟是忘了反抗還手。
丹娘趁機又多打了幾下,看着一旁的婆子在村老們的目光下,要硬着頭皮上前來拉架的時候,丹娘就順勢低頭趴在孫母耳邊嘶語:“你不是想賣了大丫,好送二房大郎去讀書麽?
我打死你個老虔婆,讓你沒了心肝肺的黑腸子爛肚子的腌臜玩意兒去死!”
到底丹娘還是叫兩個力大的婆子給拉開了,孫母也被人扶了起來。
可現下孫母是害怕了的,她這時才發現,原來丹娘竟是已經知道了,自己是有想把大丫賣去腌臜地兒換銀子的企圖的。
孫母哪裏能不知道,這非是荒年的時候,突然要賣孩子,還爲了多賣些銀錢把孩子賣入那種髒地兒去的這事兒,是十分可恥,不要臉的。
要臉的人家,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那是甯願把女娘養大了,将來多要些彩禮,都不會把才七八歲的孩子賣去髒地兒的。
這要把孩子賣出髒地兒的事兒,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隻能自己暗地裏籌謀的事兒。
可現在,丹娘竟是知道了?
本來以爲拉開兩人後,這事兒也就算完了。
畢竟,村長和村老們可沒把婆媳二人的大戰看作什麽大事兒。
正當村長和村老要擡步往宗祠裏頭進的時候,大丫接到丹娘的眼神,趕緊放聲哇哇大哭,邊哭邊跑向丹娘邊說:“阿娘,阿娘,不要賣大丫,大丫能幹活,大丫少吃飯,不要賣大丫,大丫不要去髒地兒。”
一石激起千層浪。
大丫已經過了七歲了,七八歲的小女娘在鄉下人來看,就是再過個三四年都可以相看人家的了。
所以,此時大丫痛哭流涕下說出的話,可信度自然是很高的。
所以,本就因爲清明節圍聚在一起的村民,又因着來看婆媳大戰熱鬧村民們更是聚集在了宗祠周圍,現下全都三五成群,站在一旁看着這場孫家演繹的大戲。
“天啊,俺沒聽錯吧?大丫說孫家要把她賣去髒地兒?”
“俺的個老天爺啊,大丫俺記得和俺家春花一般大吧,還不到八歲哩!”
“這又不是荒年,吃不上飯了,才不得不賣孩子。
孫家這是咋想的?咋那麽不要臉啊?”
“嗐,你們不知道了吧?
俺家和孫家住斜對角,那丹娘和丹娘生的幾個丫頭一天到晚的幹活,就這可是連頓飽飯都吃不上的。”
“哼,還不是丹娘沒生出兒子!
要是丹娘和俺一樣三年抱倆兒子,你看孫婆子敢不敢賣了大丫!”
鄉下地方,本來就沒什麽可以娛樂的事兒。
所以,此時孫母和丹娘爲主的家務事兒,就十分的受人關注,人人都瞪着眼睛看,唯恐少看了哪一出,銜接不上了。
村長和村老們聽到賣孩子這回事上,就不好不管不顧了。
村長轉過頭,擡眼看向孫母和丹娘這邊,隻瞧到抱着丹娘的大腿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大丫,以及感覺到村長那邊的目光,轉而做戲做足,順勢蹲身抱着大丫一邊哭一邊嚎了起來的丹娘。
“啊,我命苦啊,我命苦!
我生不出兒郎啊,孫家要打殺了我啊,我生不出兒郎!
大丫啊,你投錯胎了,阿娘對不起你啊,你阿婆要把你賣去髒地兒換銀子了啊!
阿娘沒本事啊,阿娘不活了,不活了!”
丹娘每說一句話,都是在村長和村老們的神經上翻轉跳躍。
“大丫,咱們娘倆沒有好命,不活了,咱們不活了,”說着,丹娘就抱起大丫,邊走邊說:“咱們娘幾個活不下去了啊,走,家去,阿娘帶你們幾個吃頓飽飯,咱們就去投河。
咱們幹幹淨淨的去死,可不能去那等兒髒地兒啊。”
丹娘抱着大丫就往外走,還是村長使了眼色給自家的婆子,才有人上前一左一右的攔住了丹娘。
這要是在自己的村子裏,不管是有人投河自盡,還是有小女娘被人賣去髒地兒,它就都聽着不好聽啊!
出了這種人倫慘劇,人們不得說是他這村長沒能力,連村裏這點子事兒都管不好?
“去後頭把孫狗子(孫父)一家子都給我叫過來!”
沉着臉的村長發了話,自有那腦子活泛的,扒拉着去後頭找人。
躲在後頭,想着不必出頭,就這麽鬧過就算完的孫父、孫大郎和孫二郎父子三個就被人糾到了前頭來。
“這會子知道閉嘴了?
剛才你們家裏頭的婆娘在鬧騰的時候,你們怎麽不知道出來管管?”
村長和幾位村老坐在椅凳上,看着站在前面耷拉着腦袋的父子三人,以及梗着脖子站着的孫母,還有蹲着身子仍舊抱着大丫痛哭的丹娘,一臉難看的喝罵道。
“好了,趕緊的,說明白事兒,快到晌午了,大家夥兒還都等着吃飯食呢。”
丹娘見沒人開口,就嗚嗚咽咽的說了出來:“.她要把我的大丫賣去那等髒地兒去,就爲了多賣幾個錢,送二房的兒郎去讀書。
學堂裏的先生要知道自己得的束脩竟然是自己收的學生賣了自家阿姐得來的,也不知道這樣兒沒心沒肺的學生,先生敢不敢收!
這樣兒的事兒,不得帶累的咱們村裏其他去求學的娃子啊!”
“大嫂,這話可不是這麽說的!”
一直帶着孩子在後頭看戲的孫家二郎的媳婦趕緊出來澄清:“俺可不知道要賣人的事兒。”
二郎媳婦擺着手,力證自己的無辜來。
可孫母哪裏能讓所有的禍事都賴到她頭上去?
“好啊,你個就知道得便宜的不要臉的東西!
還不是你在我耳邊說,家裏的兒孫要有前程,就得讀書去。
又說大房都是丫頭,反正将來都是要嫁出去的,還不如早些賣了錢,留着給你兒子讀書用!
現下事發了,你竟想出來當好人來了!
那不能行!”
說着說着,孫母和二郎媳婦就吵吵起來,吵着吵着竟是也要動手。
而孫父和孫大郎孫二郎這會子,是連一個屁都不敢放的,就那麽耷拉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最後,還是一位村老颠了颠自己的拐杖棍子,村長才示意自家婆子趕緊拉開孫母和二郎媳婦,村長就對這位村裏現下年紀最大的村老說:“五叔祖,這事兒你怎麽看?”
孫家五叔祖往丹娘那邊看去,“你這孩子,想要如何?”
丹娘擡起頭,斬釘截鐵的說:“五叔祖,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指不定回頭我和丫頭們的飯食裏就有老鼠藥,後個兒就能被推進河裏一命嗚呼。”
村長皺着眉,實是沒想到丹娘能說出這種話來。
“我和孫大郎這日子過不了了,我要和離!
我要帶着丫頭們和離!
我們不可能再在孫家過下去了,不知道哪天,孫家說不得要把我們娘五個都賣到髒地兒去了。”
底線這個東西,隻對有道德的人有用,對于沒道德的人來說,底線就是個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