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當值日。
李三娘早早的就起了身兒,趕緊收拾了一番,就拿着李大嫂煮好的雞子和秋香上了車,往永平坊去。
與醫堂裏早就到了的唐明月問了好,李三娘就接過秋香遞過來的布巾子,給自己的診桌仔細擦拭了一番。
李三娘翻開自己的病曆本子,從中查看最近應該有哪幾位病人應該來複診了的時候,外頭就有一抱着婦人的男子急忙闖了進來。
“救人啊!快來人,救救我家娘子!”
李三娘站起身兒,往門口的地方張望過去。
隻見一高大壯實的男子懷中抱着一癱軟昏迷的女娘,待李三娘走近就看到這女娘耷拉下來的手腕正流血呢!
鮮血都滴到了地上,濃烈的血腥味兒在李三娘鼻尖出現。
“趕緊的,放到架子床上!”
唐明月的喊聲,讓這慌張的男子有了主心骨,對着藥櫃那對面牆上靠着的架子床走了過去。
因着是個女娘,李三娘就當仁不讓的走了過去。
李三娘上前檢查了一番,發現這女娘就手腕上有傷,其他地方沒有出血。
李三娘就讓秋香找了幹淨的布巾子,現場直接清創起來,上了止血粉後,略等了一會子,這血算是止住了,衆人這才放下心來。
李三娘眉頭緊皺,臉面繃緊,這般面目讓在場除了高壯男子之外的其他人都心裏有了計較。
“李醫師,可是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李三娘轉過身子,對着向自己問詢的崔醫師這般說:“我剛才給這女娘診脈查看的時候發現,雖然這女娘身上就隻左手腕内側一處傷痕,但是,”李三娘轉過身看着架子床上仍舊昏迷着的女娘,“她兩隻手腕都有愈合的傷疤,應是之前就有的了。”
李三娘擡頭去看旁邊那臉上還帶有慌張的高壯男子:“而且,這女娘應是剛生産完不九,還沒出月子的。”
衆人一聽這話,心裏明白,這必是有事的!
不過,這來看病的人裏,哪裏有沒有事兒的呢?
看着這女娘穩妥了,衆人也就回了自己的位子,留下李三娘在這邊兒照看。
李三娘心裏十分不渝,能讓一個剛生産不久,還未出月子的女娘自戕,那必然是受了大委屈。
一個母親,要抛下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去死,那這委屈得是多大?
高壯男子不笨,自是看出李三娘臉上的不喜來,但他也沒當回事,隻悶聲問:“女醫師,我家娘子何時能醒?她可還好?”
“送的還算及時,血已經止住了,性命無礙。”
高壯男子點頭,就找了凳子在這架子床邊上坐下了。
“此時雖是穩定了,但爲了以防萬一,還是需要留待觀察。
你把她抱到我那診室裏吧,觀察觀察再說。
你該去拿号牌交錢了,我開個方子,你付了銀錢,我們這兒可以幫着熬,待會兒她醒了,正好喝上。”
高壯男子聽了李三娘的話,乖乖的仔細抱起了這女娘進到李三娘診室裏頭的床上,等他想要去櫃上交錢的時候,一摸身上,才尴尬的表示身上沒帶錢袋,“出來的急,沒帶錢,我這就回家去拿,我一定會回來的。”
七裏沒難爲他,點了頭,這男子就出門去了。
李三娘略等了一會子,确定這男子真的離開了後,才起身來到床前,對着上面的人小聲說:“好了,他走了,你可以睜開眼了。”
秋香也毫不驚訝的看着床上剛剛說是昏迷的人,現下動了動眼球,緩緩睜開了眼。
玉娘睜開了眼,未語淚先流,就這麽不出聲的哭了起來。
李三娘歎了一口氣,掏出手帕遞過去,靠近玉娘小聲道:“我既是幫你隐瞞于他,就是想要幫你的。
别哭了,說說爲什麽自戕?”李三娘看了一眼玉娘手腕上包紮好的傷口,“你的孩子呢?你這惡露還沒排完,就這麽出來了,很是傷身的。”
玉娘用另一隻沒傷的手支撐着從床上坐起來,接過李三娘給她的手帕,根本擦不幹臉上的淚,剛剛擦掉,新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李三娘也不催促,就這麽默默的等着。
過了一會子,玉娘才停下眼淚,對着李三娘和秋香道謝,張口說:“今日,多謝女醫師出手相幫,玉娘感激不盡!”
李三娘沒出聲,看着玉娘點頭,等着她繼續說。
“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忍不了了,真的忍不了了,我再也忍不了了!”
不知玉娘想起了什麽,那狀若癫狂的模樣,李三娘沒意外,帶有這般傷痕的手腕,必定是多次尋死的了。
一個人能多次尋死,那必定是内心裏有極大的痛苦。
當一個内心有極大的痛苦而不能排解和發洩的人,自然會變得不正常起來,像個瘋子一般。
李三娘上前一把抱住用自己雙手使勁兒捶打自己腦袋的玉娘,秋香也制住了因爲玉娘的自殘而再次滲出鮮血,從而洇濕了手腕上的白色繃帶的手臂。
沒得辦法,李三娘給玉娘下了針,讓她沉睡了過去。
趁着玉娘睡着的時候,李三娘重新給她包紮了傷口。
雖然沒聽到玉娘的個中緣由,但李三娘心裏也是郁悶的很,剛才診脈之時,發現的除了這些老舊愈合自戕的傷痕,以及玉娘是生産完還未出月子這兩件事之外,李三娘自然還診出了玉娘的其他病症。
情志不舒,氣郁失暢以及髒腑功能失調導緻的郁證。
玉娘得了抑郁症,時刻都在遭受巨大的痛苦,這其中必然是有什麽事的。
但玉娘現在的狀況,哪裏可能好好說呢?
李三娘正在提筆開方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嘈雜的動靜來。
醫堂門外,高壯男子,也就是玉娘的郎胥徐安,正與自己的阿娘徐婆子拉拽。
“你拉我作甚?
我倒是要看看這個小浪蹄子是作的什麽妖!
割腕子?
她怎麽不直接抹脖子去!”
徐安臉色漲紅,看着自己的阿娘在醫堂門外罵街,心裏頭對徐婆子多了幾分埋怨。
要臉面的男人,覺得徐婆子的行爲實在是讓人臉面全無,尤其是周圍圍聚過來看熱鬧的人們的議論聲,更是讓徐安覺得十分難堪。
“哇哇哇”,小嬰兒的哭聲順勢響起,徐婆子趕緊扯開徐安的手,輕輕拍打安撫起胸前兜布裏包着的小嬰兒來。
“哦哦哦,阿婆的乖孫兒,不哭不哭,你阿娘不要你,阿婆要你,咱們不要你阿娘那個賤人了。”
怎麽說呢?
激素和外界環境的變化,對任何一個人都是緻命的影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