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街面上的小子就來到挂了紅綢的醫堂外大聲喊着“新郎君來喽,新郎君來喽。”
原來是入鄉随俗穿着一身大紅衣裳的圖瓦和幾個一看眉眼就是西域人的朋友,騎着高頭大馬,旁邊跟着裝扮了紅綢的馬車,一起進了李家所在的街面了。
要知道騎馬和馬車可不是一般的普通百姓就能有資格用的,尤其是長安城内有嚴格規定,不許急速奔馬,達官貴人的馬車也不能快速馳行。
唯一的例外就是軍情急報,可直接奔馳在長安城内,尤其是直達皇宮的朱雀大街。
但是律法之外又有人情,若是婚禮嫁娶這等人生大事,平民百姓也是可以在當天乘坐馬車或是騎乘馬匹的。
隻不過,照樣不允許疾馳,以防奔馳傷着百姓。
這一看,就知道圖瓦他們必是在來路上撒了銅錢,不然這小子可不會好心跑到李家門口送消息。
李父指揮着李大兄點燃了一長串兒炮仗,噼裏啪啦的聲音響了起來,街面上也聚集了不少人,人聲鼎沸。
皆因此時辦喜事,講究且富裕的人家必是會在路邊撒些銅錢糖果子的,除了能甜甜嘴兒,也是沾喜氣的意思。
所以,在李家門口此時就聚集了不少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笑呵呵的看着這一幕。
“喲,這是西域良駒啊,這幾個漢子的個子可真夠高的。”
“喏,不僅僅是這高頭大馬,你沒看出來新郎君那滿頭小辮子,腰間還挂着刀,高鼻深目,是西域人沒跑了。”
“也不都是吧,你看新郎君身旁騎黑馬的漢子,這面龐看着就是漢人啊。”
“哎喲,這李家還有小娘子要出嫁啊?”
“不是,是李家救過的一個女娘,聽說是二嫁咧。”
李大嫂端着一盤子喜果子給周圍圍着的人散,剛才還在說閑話溝通消息的幾人話也不說,趕忙上前想要搶上一塊吃。
等圖瓦他們來到李家門前,下了馬也比周圍人高的圖瓦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見了。
圖瓦旁邊一位一看就是漢人模樣的朋友給了這看起來隻會傻笑的圖瓦一手肘,圖瓦這才醒過神來,對着李家門口大聲喊道:“新婦,我來了!”
提前雇來的樂人,趕緊噼裏啪啦的吹打上了。
這時李大兄站出來,一臉威嚴中帶着喜意對着圖瓦說:“想要迎娶我家女娘,可不是嗓門大就行的。”
李大兄一個眼神,李大郎兩手抱着一個有五十斤重的石鎖走了出來,後面李二郎和李三郎兩人擡着另一個石鎖跟着。
李大郎他們剛把石鎖放下,李大兄上前毫不費力的一手拿起一個五十斤的石鎖,這還不算完,他還舉了起來。
“你也是個近七尺的西域好男兒,來,練練,合格了才能進我家大門。”
随着這句話說完,李大兄輕描淡寫的把石鎖放下,眼帶挑釁的看着圖瓦。
圖瓦還未動作,他身後一個身高近八尺的滿臉絡腮胡子的男子,卻是狀如小聲實際聲如洪鍾沖身旁的一不高的漢子說:“嘿,漢人的花樣就是多。要是擱咱們那兒,直接搶了女娘跑就得了。”
圖瓦近處,剛才給了他一手肘的漢人模樣的男子轉過頭呵斥了絡腮胡:“可松,不得無禮!”
絡腮胡男子,也就是可松聽了這聲呵斥,趕緊縮了縮身子,企圖讓身旁的比自己矮小許多的男子,擋住這來自漢人模樣男子的目光。
周圍湊熱鬧的人群卻是沒把這八尺大漢的話聽到心裏去,要知道此時大唐疆域之遼闊,身處大唐經濟文化中心的長安人,那可是自豪的很。
就算他身高八尺,長得膀大腰圓孔武有力又怎麽樣?
不還是照樣得來長安?
這些西域胡人看見身着黑色錦衣的金吾衛不照樣話都不敢說一句?
腰上帶了刀又怎麽樣?金吾衛的長刀不必他們的強?
再說了,長安人民的見識還真不低,就說離長壽坊最近的西市,那真是什麽種族的胡人都有,雖然身高八尺的胡人不常見,但不代表沒見過。
别說身高八尺了,就是白皮子黃頭發的,黑皮子卷頭發的都應有盡有,長安百姓早就見怪不怪了。
人群裏有人出聲“新郎君快舉起來,給你大舅哥看看,你可是有勁來,必不讓你家新婦夜裏空床咧。”
這話一出,圍觀者衆哄然大笑,也就是市井之中,要是高門大戶可不會有這等玩笑話。
圖瓦哪裏還能傻站着,直接上前,一個沉身提力,就一左一右拿起了兩個石鎖。
還是剛才那道聲音“好咧,新郎君有勁兒來,必讓新婦夜夜歡喜咧。”
這帶顔色的話兒一出,人群又是發出哄笑聲,圖瓦都差點洩了力氣,被取笑的滿臉通紅。
圖瓦正使着勁兒舉着石鎖呢,就聽一道帶着笑意的女聲說:“哎喲,新郎君這身子可以啊,女娘就喜愛這樣的漢子咧。”
又是一陣哄笑,躲在門内湊熱鬧的李三娘十分驚訝,此時民風竟然彪悍至此麽?
“大嫂,這話也能說?”
“哈哈,不過是市井戲言,取個樂子而已,有啥不能說的。”
李二嫂雖然紅着臉,但還是出聲道:“俺們村裏要是辦喜事兒,那些話兒更過分,少時阿娘都不讓我去前頭聽那些大嫂子小媳婦說話咧。”
李大兄看着圖瓦舉了二十多下,就開口讓他放下石鎖,贊他健碩是個好男兒。
李大兄又說了幾句場面話,感謝來湊熱鬧的人,這時李三娘也跟着李大嫂出來,每個人都端着盤子,裏面是烤的喜果兒,是提前訂好的,早上剛送來今兒剛烤出來現在還有油香氣在的一種面食。
三人在人群中來回走動,把這喜果子散給捧場湊人氣的人兒。
這時那個漢人模樣和圖瓦一起來的男子,領着剩下的幾個西域胡人長相的男子,拿出準備好的銅錢和包好的糖果往人群裏撒,又引起人們瘋搶。
待得圖瓦他們進了院子,李父李母兩人早就在正堂上首坐好等着了。
胡人的婚禮沒有對着阿耶阿娘磕頭的習俗,但是圖瓦在漢人模樣男子的提醒下,卻是跪了李父李母的。
李父李母說了幾句好好對待沈秋娘,雖然沈秋娘沒了血脈親人,但李家以後就是她的娘家,圖瓦若是對沈秋娘不好,李家自會爲她做主撐腰。
本該由李大兄背着沈秋娘走出李家門的,但沈秋娘和圖瓦想要攜手一起走出,又因着是二嫁,也就從了他們打的意。
本來是接了親,隻有送親的人男子可以同去,女娘是不能跟着去的。
但考慮到圖瓦和沈秋娘都無女性長輩,既然打破了一條規矩,那就再打破一條又怎麽樣?
所以,最後,李父李母留在家中,李大兄李二兄和四小隻一同跟着送親,馬車裏除了沈秋娘,李大嫂李二嫂和李三娘就都跟着去了。
之前露珠兒也想要去,李三娘怕人多照顧不到她,就不想帶她去,可家裏四小隻都去了,隻留她一個小兒,委屈的不行,大眼睛紅紅的,要哭不哭的惹人疼。
最後,還是沈秋娘開了口,讓李三娘帶着露珠兒同去,隻一定要專心牽着她,别的事兒就放一邊的好。
吹吹打打,慢慢悠悠的走了許久,天快黑的時候才到了圖瓦他們在外三道買的房子中。
帶了露珠兒來倒是也有用處,李三娘給了她一個裝着稻谷的小布袋,讓她跟在圖瓦和沈秋娘身後撒谷子,寓意一切準備就緒良辰已到。
圖瓦那些朋友,點了火盆,圖瓦帶着沈秋娘跨過火盆,意爲趨吉辟邪,日子紅紅火火。
然後就是沈秋娘跨過米袋,寓意糧食富足,生活美滿。
待得到了屋子的正堂,兩人三叩九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是對着空置的椅子拜的,三是夫妻對拜,最後又對着到場的包括李家衆人和圖瓦的朋友們拜謝一禮。
李三娘抱着露珠兒又在挂滿了紅綢的新房裏,看着圖瓦和沈秋娘喝了交杯酒,吃了生餃子,待得沈秋娘嬌羞的說出“生”後,這場婚禮才算禮成。
因爲李三娘帶了露珠兒來,所以,李三娘和露珠兒也就留在了新房内陪着沈秋娘閑話吃飯。
李家其他人和圖瓦的朋友,以及這房舍的左鄰右裏就在院子和過道裏擺好的桌子吃席喝酒了。
當日,待李三娘他們回到李家,正正好趕着宵禁的前一刻進門,感謝武帝,自從武帝登位,不知出于什麽緣由,把宵禁的時辰往後延了一個時辰,這才使長安城内的百姓天黑後還能在城中行走,趕在宵禁前回家。
李父李母坐在正堂,聽着李大兄他們說到了圖瓦家後的事兒,最後李母總結道:“隻願秋娘這回能得憐惜,生個一兒半女的,與圖瓦好好過日子,白頭偕老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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