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昭從不是個戀愛腦,她從穿來之後,就面對着怎麽好好活下去的處境,所以她做事的優先選項永遠是讓自己站在最有利的位置上。
她隻有自己站穩了,才能有餘力去做其他的事情。
進宮之後,她對上封奕也是這般,每走一步,她都在謀算着他的權,他的人,他的心。
她從不是個好人。
她隻是不想做炮灰。
她是個沒什麽多餘善心的人,她永遠把自己放在任何人的前面。
可是,就在這一刻,對上封奕的眼神,她那藏在心底深處的良心,忽然抽痛了兩下。
他的眼神太真誠,夾着的愧疚幾乎能溢出來。
宋雲昭有點承受不住,她猛地垂下頭。
封奕瞧着雲昭眼眶發紅避開他的視線垂下頭的動作,心中愧疚更深,是他這個皇帝做得還不夠硬氣,所以才總是讓她受委屈。
夏日的夜晚總是很熱鬧,尤其住在行宮,行走在宮道上,耳邊不斷響起蟲鳴。
雲層重重,月光隐在雲後。
孟九昌提着宮燈引路,他還以爲陛下今晚會留在宋昭儀身邊,哪知道把人哄睡了,皇上卻走了。
皇上還覺得宋昭儀受了委屈,我的天啊,宋昭儀今日那麽兇悍,犯事的宮女五十闆子下去命去了大半條,還一腳踩了人的臉立威,就這是能受委屈的主兒嗎?
就這皇上還覺得宋昭儀被人欺負了,他都快不認識欺負倆字怎麽寫了。
不過,轉頭一想,孟九昌也沒想到秦家居然這麽大膽,更沒想到秦婉儀瞧着溫柔良善的性子,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雖然陳然攬了罪名,但是真相如何,大家心中都各有思量。
孟九昌自己是個做奴才的,自然知道他們這種人是怎麽活着的,是怎麽做事的。
一個下人給主子鳴不平還敢伸手陷害宮嫔,這得是腦子多不好使才能幹出來的事情。
給人當下人已經夠苦了,誰不是整天想着好好的活着,然後攢一筆銀子,若是能贖籍就更好了。
誰不想挺直腰闆站在陽光下呢。
這下好了,這些人統統被皇上關了起來,這會兒禁衛正在審問呢。
若是那陳然真的能交代,隻怕這背後的秦家就危險了。
封奕回了前殿并未就寝,而是把禁衛首領叫來問話,孟九昌就守在門外,瞧着湊過來的徐四喜,眼皮一撩,“你怎麽來了?”
徐四喜心裏罵娘,臉上卻帶着大大的笑容,“孟總管辛苦一天,我這不是想着給您分憂,看看能做點什麽。我替您守門,您去眯一會兒?”
徐四喜以前跟張茂全還能平分秋色,但是自從他抱上了宋昭儀的大腿,他真是脫鞋也追不上了。
徐四喜沒想到三妃這麽不中用啊,三個人一個宋昭儀都幹不過,他之前還跟宋昭儀有過小小的不愉快,這會兒也不敢輕易湊上前,再說張茂全那渾蛋也不會給自己這個機會。
這樣一來,徐四喜在三人中的地位就成墊底的了,好不容易熬到張茂全去了宋昭儀身邊服侍,他以爲自己的機會來了,哪知道張茂全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心思壞透了,他居然兩邊跑。
愣是硬生生的把他夾在中間,他實在是沒辦法了,三妃不給力,隻能自己低着頭求人了。
孟九昌掃了徐四喜一眼,心想換做以前哪一天,他都能答應,就唯獨今晚不成啊。
你說,他是不是勞累命?
就很氣人。
這一生氣,孟九昌的語氣就不怎麽好了,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倒是一番好意,隻是皇上命我守着,可不敢偷懶。”
徐四喜對上孟九昌譏諷的神色,臉上也挂不住,讪讪的笑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殿中,禁衛首領馮時可正在回話。
“鴻嘉二十三年,秦太傅收受九皇子三萬兩白銀,在先帝面前曾言太子性子驕躁,因此太子被先帝訓斥挨罰。”
“鴻嘉二十四年,秦太傅被前高陽候彈劾與太子私下勾連,秦太傅被先帝貶谪,三月後又被宣召回京,期間秦太傅的夫人給啓國公夫人送了一尊純金鑄造的金佛。”
前高陽候曾是高貴妃的哥哥,後被先帝奪爵賜死,家人流放。
啓國公夫人是先帝林皇後的嫂子。
林皇後與高貴妃鬥了一輩子,因此高陽候跟啓國公也鬥了一輩子,摻和進奪儲的旋渦,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沒能全身而退。
“鴻嘉二十六年,秦太傅夫人收昌甯伯夫人兩萬兩銀票,秦太傅将三皇子從太廟中救出。”
昌甯伯夫人是麗妃的母親,三皇子是麗妃所生。
“鴻嘉二十七年,秦元鏡酒後打死國子監監生,是齊國公上書那監生尋釁在前,秦元鏡怒極之下失手将此事抹平。”
封奕臉色不斷的變化,曾經他隻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在深宮一個寂靜的角落裏無人關注,無人理會,所以這些事情他沒有渠道知曉。
他從不知道,原來他曾尊敬的太傅,私下裏竟做過這麽多違背良知律法的事情。
他一直以爲秦太傅雖然性子上過于高傲,但是做事還有讀書人的骨頭,故而他對他一向比别人多寬容幾分。
馮時可說完,将手中的東西遞過去,“皇上,這是屬下在陳然住所的後院挖出來的賬目,這并不是原本,而是謄抄的副本,想來應該是陳然爲了自保留下的。”
封奕随手翻了幾頁,面上的神色越發的冷凝。
“此事可還有别人知道?”封奕半晌才開口問道。
“隻有微臣知曉,賬冊挖出來後,臣立刻收起。”馮時可回道。
封奕冷笑一聲,“好一個先帝托孤忠孝仁義的太傅!”
馮時可垂頭不語。
“你将這本賬冊給秦太傅送去,看着他從頭到尾看一遍。”封奕沉聲說道。
“是。”馮時可上前拿過賬冊彎腰退下。
封奕起身站在窗前,擡頭仰望着夜空,一彎孤月高懸,就如他此時,孤身奮戰。
想來秦太傅應該知道他的用意,他給他最後一個機會,全了這幾年秦太傅的輔佐之情。
若是他不識趣,那就不要怪他心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