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藩王世子,也都在。徐靖離床榻最近,眼中滿是憂慮。
蘇皇後根本顧不得任何人,迅疾沖到床榻邊,緊緊攥住太子冰涼的手,淚如雨下。
永明帝強忍悲恸,低聲道:“皇後不必太過驚惶,太醫們一定能救回太子。”
萬太醫上前一步,聲音有些低啞:“老臣要爲殿下施針急救,請皇後娘娘稍稍讓開位置,容老臣上前。”
蘇皇後哽咽着起身後退,孤苦無助地靠在永明帝的身邊:“太子有個三長兩短,臣妾也就活不下去了。臣妾求皇上,一定要救回我們的兒子。”
永明帝有千般不是萬般昏庸,疼愛兒子的心卻半點不輸蘇皇後,聽了蘇皇後這番肝腸寸斷的話,永明帝也像被摘了心肝一般,紅着眼道:“别怕,我們的竣兒不會有事的。以前心疾發作,每次都救了回來。這次也不例外。”
不,這次不同。
蘇皇後的心像被一隻巨手緊緊抓住,疼得喘不過氣來。身爲一個母親,有着敏銳得近乎可怕的直覺。
她看着床榻上面如白紙氣若遊絲的太子,忽然有些恍惚。仿佛有一份塵封在記憶深處的畫面,躍上腦海。
似乎就是在這張床榻上,她的兒子永遠地合上了眼。
蘇皇後用力咬了咬嘴唇,将下唇咬出了血痕,逼着自己将這可怕的一幕趕出腦海。
站在一旁的徐靖,緊緊盯着太子慘白的臉,用力握緊右拳。
臘月初八,果然是太子的死劫。
堂兄,你一定要撐過去。
站在角落處的慕容校尉,隔着重重人影,看不清床榻上的太子是何模樣。不過,從蘇皇後痛苦壓抑的啜泣聲和衆臣沉默近乎凝滞的氣氛中,也知道此時的太子很不美妙。
隐忍了這麽久,終于等來這一天了。
慕容慎悄然勾了勾嘴角。
太子病發一死,蘇皇後重病不起,很快随之離世。永明帝接連遭受重擊,心智大亂,再不肯上朝。他們父子,離天子最近,也最得永明帝信任。以後便能挾天子伸手朝政,一步一步地鏟除異己,吞食朝堂,最終改朝換代……
如果不是他自制力驚人,此時怕是要忍不住笑出聲來。
心中的躁怒陰郁,全部化爲無法言喻的暢快,在四肢百骸流竄。
慕容大将軍似有所察,迅疾轉頭,警告地瞥了一眼過來。
慕容慎按捺下嘴角,悄然退出了寝室外。
剛走出寝室,一個熟悉的身影就沖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哥!太子殿下到底如何了?”
這個冒失沖動的女子,正是東宮太子側妃慕容燕。
慕容慎眉頭皺了一皺,淡淡道:“慕容側妃請先放手。”
身在宮中,一言一行都有規矩。身爲太子側妃,哪怕是見了嫡親的兄長,也不能這般親密。
慕容燕滿心憂慮情急,哪裏還顧得上這些,根本沒有放手的意思:“快告訴我,太子殿下現在怎麽樣了?太醫們能不能救醒殿下?”
慕容慎目中閃過愠怒不滿,盯了慕容燕一眼,低聲道:“這等話,不是慕容側妃應該問的。太子殿下自有上蒼庇護,不會有事,請慕容側妃耐心等待。”
慕容慎目光中的冰冷,令慕容燕渾身一顫。她終于從驚恐不安中回過神來,慢慢松開手,退後一步。
慕容慎拱拱手,繼續往外行。
因爲太子殿下心疾突然發作,福佑殿裏的禁衛們心中驚惶,也沒了平日的安靜。竟在當差的時候湊在一處,不知在低語什麽。
慕容慎冷冷呵斥:“正是當差的時候,你們都在做什麽?滾回該站的位置去!”
禁衛們噤若寒蟬,麻溜地滾回自己的位置。
慕容慎寒着俊臉,将福佑殿裏外巡視了一圈。沒人知道他面無表情的外表下,心中是何等亢奮激越。
……
寝室内,坐在床榻邊的萬太醫神色沉凝,迅速拿起金針,刺進太子的頭臉和胸膛。
一根根細長的金針,看得人心驚膽寒。
衆人屏息凝神,沒人說話。
西河王世子悄悄瞥颍川王世子一眼。颍川王世子面色凝重,心裏樂得簡直要笑出聲來。
真是蒼天有眼!
太子果然就是個短命鬼。
一個時辰後,太子睜了眼。
萬太醫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深深呼出一口氣。
颍川王世子有些失望,轉念一想。就算太子僥幸逃過這一次,下一次呢?下下次又如何?遲早要被閻王索命。到那時候,永明帝便隻能從宗室中挑一個過繼,重立太子。
這個人,除了他還能有誰?
這麽一想,颍川王世子心情大好。
提着一顆心的文武衆臣們,終于稍稍松了一口氣。一把年歲的蘇掌院,更是激動得淚灑當場。
萬一太子就此合眼,往大了說,國無儲君國朝動蕩。往小處說,蘇家便失了最大的靠山和倚仗。
蘇皇後激動得熱淚盈眶,不停呼喚太子的名字。永明帝同樣激動欣喜,目中閃過水光。
徐靖也紅了眼。
堂兄睜眼醒來,可見是熬過死劫了。就如月牙兒妹妹說的那樣,這一世有很多事都和前世不同了,太子的命運也在悄然改變。
太子一時還不能說話,渙散的目光許久才有了焦距,一一掠過床榻邊衆人的臉。
最後落在了徐靖的臉上。
徐靖心裏一動,走上前,低聲道:“堂兄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太子吃力地擠出一個字:“嗯。”
衆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太子又看向永明帝,目中露出懇求之色。
永明帝沒要内侍攙扶,吃力地邁步到了床榻邊:“竣兒,你剛醒來,沒什麽力氣。先養一養身體,等稍稍恢複元氣了,再說不遲。”
“不管你要什麽,父皇都答應你。”
一片拳拳愛子之心,令人動容。
太子目中閃過水光,虛弱地擠出幾個字:“不,兒臣現在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