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個人從立國開始,便沒有下來過,一直都被委以重任,在宗室當中也是一個老好人的名聲,人脈頗廣。
過年之後的第一次朝會,楊銘就在朝堂上垂淚低泣,不停的惋惜悲歎,擱那貓哭耗子。
他現在的演技爐火純青,說哭就能哭出來,假仁假義四個字,他是拿捏住了。
“廣通倉大案,一幹要犯供述蔡王爲魁首,皇後隻是命人請他入宮陳述,竟自尋短見,何苦如此?何必如此啊?”楊銘一陣扼腕歎息。
他必須做給别人看,顯示他有心放楊智積一馬,是楊智積自己想不通。
裴矩也幫腔道:“犯了錯,交待清楚就好了,議親議貴,蔡王也不至如此,你們是逼迫他了嗎?”
壓力瞬間給到了蕭君和韋雲起,李密沒事,李密是暗中行事的。
蕭君趕忙道:“沒有沒有,那麽多人都看着呢?臣哪敢逼迫蔡王啊?”
韋雲起也道:“我們隻是傳令,讓蔡王帶着世子入宮禀述詳情,他說讓我們在門外等一等,結果聽到裏面哭聲,進去一看,人已經不行了。”
“問話都沒問,怎麽就自尋短見了呢?奇哉怪哉,”楊玄感歎息道。
門下省韋貞道:“也不奇怪,廣通倉十年來,流失國家儲糧高達兩千萬石,齊王就有六百萬,接下來就是蔡王的五百萬,這麽大的數額,他怎麽向皇後與太子交代?”
楊浩在底下聽的心驚膽戰,心知這筆賬都算在兩個死人頭上了,其實他們倆根本就沒有貪這麽多,因爲廣通倉真正的大頭,是楊廣。
民部那邊比誰都清楚,褚亮也都查出來了,但是誰也不敢說,儲亮連告楊浩的膽子都沒有,他敢牽扯楊廣?
皇帝自己動用國庫,以充大内府庫,就高達六百多萬石,其他人都是毛毛雨,隻不過人數太多,不好辦,隻能挑兩個頂罪的,平息這場事件。
大隋律,皇帝也是不能動國庫的,國庫就是國家的,是統一調撥全國,楊廣想花也得走正當程序,比如當年修晉陽宮。
如果楊廣沒有正當借口花錢,那就隻能走不正當路子動國庫了。
這倒是不新鮮,曆史上花國庫的皇帝多了去了,這叫做視國庫如私産。
那麽這件案子最後的結果,就是廣通倉流失官糧共計兩千萬石,楊暕和楊智積,外加楊道明以及一衆主管官員,将罪名給擔了。
民部按照現在的存糧實數,重修備檔。
“唉他這個人啊,一生提心吊膽,謹慎小心,竟然做出這等荒唐事,貪腐國财,不應該,一句話不說就走,也是糊塗啊,”蕭皇後也演戲道:“本宮又不是要把他怎麽着?現在好了,鬧得人家都以爲本宮要爲難他一樣。”
“不會不會,”楊秀趕忙道:“他就是想不開,也是心虛,畢竟貪墨的數額太大,如今自盡謝罪,也算是咎由自取,要我看啊,活該。”
現在蕭皇後和楊秀,必須站出來給當這個惡人,給楊銘洗白,有利于穩定宗室。
畢竟宗室是皇權的基本盤,除了忤逆大罪,其他的一般都會放一馬。
楊綸也趕緊道:“蔡王之事,也給了我們當頭一棒,今後宗室當中誰再敢知法犯法,蔡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楊浩!”楊銘擡袖将臉上剩下沒多少的淚,抹幹淨之後,朝着下方怒斥道。
楊浩趕忙站起來:“臣在。”
“你知情不報,以至于事情發展到如今地步,你也免不了幹系,”楊銘冷哼道。
楊浩現在也特麽洗白了,就是個包庇罪,貪腐跟他沒關系了,畢竟人家花錢免災了。
“臣之過,願憑太子處置,”楊浩低頭道。
在座的如來護兒于仲文等大佬,都心知肚明是怎麽一回事,人家雖然不了解詳情,猜也能猜個大概,畢竟這座朝堂,誰還不是帶着一副虛僞的面孔呢?
接下來,就是一幫人給楊浩求情了,意思是他也是惦念宗室情誼,才對楊智積等人做的事情見而不問,雖有失職之嫌,但最多罰俸就可以了。
楊銘也借坡下驢,罰俸三年。
最後還給了楊智積一個谥号:景,追封了一個虛頭巴腦的司徒,這事就算完了。
楊銘其實還是非常慶幸的,他還發愁最後怎麽收拾對方,結果自殺了?
真體面。
這樣一來,楊智積的子孫後代,往上走是不要想了,但是一輩子平平安安,是沒跑了。
犧牲自己,保全一家這種事情,永遠都是最優選。
那麽接下來還有一個問題,明面上,楊智積是死了,但是五百萬石的債務,他的家裏得還。
正妻早就去世了,妾室沒權利,那麽眼下蔡王府管事的,就是小蔡王楊季的媽李氏。
家裏死了兩個頂梁柱,還背了一筆天大的欠款,怎麽還啊?
還不了的,畢竟楊智積沒有貪這麽多,貪的也早就花了個差不多了。
于是李氏帶着楊季進宮哭訴去了。
紫微宮之變的事情,她是完全不清楚的,這麽大的事情,一般不會讓女人知道,畢竟女人的嘴不把門,洩露出去的話太要命。
古代就是這樣,女人就是管家裏,外面的事不會讓她摻和。
楊道玄這個媳婦,壓根就不知道丈夫和公公貪了多少錢,庫房也不是她管。
蕭皇後也犯難,這個數字太大了,就算抄了楊智積所有的産業,也湊不上來,指望孤兒寡母還這筆債,不現實。
“自作孽不可活,這些年你們過的可是舒坦了,紙醉金迷,靡衣玉食,到頭來花的都是國庫的錢,”蕭皇後道:“如今這麽大一個窟窿,民部都在盯着你們還錢,我也沒辦法包庇你們。”
李氏不停的哭訴道:“天可見憐,府上内庫真的沒錢啊,所有産業變賣,按照當前市價,也就能湊得一百多萬,多一石都沒有了。”
一百萬石糧食和一百萬貫錢,這是兩個概念,如今的糧價被強行給壓下來了,價格是便宜了,五百個錢,但是你經常買不到糧食。
朝廷在控價,但糧食有限,除了官辦糧行之外,私人糧行三天兩頭沒糧可賣,所以背地裏還是高價偷偷賣。
可是官辦糧行,是限售的,不是你想買多少就買多少,因爲要保障供給,所以每戶購買數額是有标準的。
楊智積欠的是糧食,那麽就得還糧食,他的錢得買成糧食賠給朝廷,現在的情況,你買不到啊。
蕭皇後不是不清楚,但案子已經結了,民部那邊等着收糧入庫呢。
“這個沒辦法幫你們,你們不是還有七千戶的食邑嗎?本宮能找民部幫你們拖延一下,你們用食邑每年收上來的糧食還吧,”蕭皇後道。
李氏頓時崩潰:“沒了食邑,府上上上下下,沒有了進項,以後這日子更沒法過了,皇後體諒我們孤兒寡母,就幫我們跟民部說一說,減免一些吧。”
一旁的蕭瑀皺眉道:“民部都已經入賬了,籌不到這筆糧食,就劃不了這筆賬,國事非同兒戲,皇後幫你們拖延還賬期限,已經是恩典了,不要不知足。”
李氏不答應,還是一個勁的撒潑打诨,這一招是女人的絕招,這招分時候,有時候有用,有時候沒用,看對什麽人用。
蕭皇後是心軟的,看李氏她們确實可憐,諾大的王府要養活一大堆的人,沒有進項,确實無法度日。
“讓太子過來吧,”蕭皇後已經起了憐憫之心,打算在楊銘面前幫着李氏說說話。
楊銘在乎這筆賬嗎?不在乎,畢竟楊智積其實就貪了一百五十萬左右,上下打點也得花錢,真正裝進腰包的,沒多少。
大頭早就被人家楊廣花沒了。
“能籌多少算多少吧,畢竟滿朝官員都看着呢,我也不好徇私,如今國家又缺糧,蔡王偏偏就撞在這個節骨眼上,”楊銘皺眉道:“你說他拿什麽錢不好,非得拿國庫的。”
“臣妾也不知情啊,家裏的錢從來都不是我管,太子救救我們娘倆吧,”李氏一個勁的抹淚哭訴。
楊銘很清楚,眼前這個婦人肯定不知道家裏的賬目情況,因爲家家都是如此,當家的是楊智積,人家活着的時候,怎麽可能讓兒媳婦管錢,兒子都不可能。
李淵讓李建成管錢了嗎?沒有。
我死了,都是你的,但我活着的時候,都是我的。
楊銘這個太子也是如此,太子是沒有俸祿的,主要收入來自于貢品分成、皇帝賞封、下屬孝敬。
他到現在都沒有打開過兩個大内倉庫,也就是左藏和右藏,那是人家楊廣的錢,楊廣不死,管鑰匙的太府寺,就不會給他開這個庫。
“好了好了,别哭了,”楊銘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能讓你們沒了活路,湊一百萬石,剩下的我去跟民部說,以後不論誰問起來,你都要說還完了,清楚了嗎?”
“清楚了清楚了,”李氏趕緊擦幹眼淚,道:“多謝太子給我們娘倆留條活路。”
今後别人問她,錢還了沒?她說還完了,其實等于坐實了她們家就是欠了國庫五百萬。
李氏懵裏懵逼又上套了。
楊智積這個鍋,是背結實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