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績帶人在皇城以北的郊外,探查埋藏兵器的地方,他們是摸黑來的。
因爲白天的時候,發現這裏有人在暗中看守,所以不敢驚擾,晚上月黑風高,十來個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腳蹬軟底高靴,無聲無息的進入林内。
這片林子還是非常大的。
因爲怕鬧出聲響,所以他們的挖掘進程非常緩慢,輕手輕腳的挖出幾套精煉铠和各種兵器之後,又無聲無息的給埋了回去。
退出林子之後,徐世績詢問最早發現此地的玄武門守衛,道:
“這片林子有多大?”
守衛道:“大概有十來頃,山背面土質硬,不适合埋東西,應該也就是咱們面前的這一片區域,埋着兵械。”
這段山谷以前是通往偃師的行軍道,因爲那時候山谷中有一條可以直接飲用的小溪,四季不斷,但是修洛陽的時候,應該是挖斷了水源,所以幹涸了,沒水的地方,自然就不會成爲主要幹道。
因爲古代的水是非常珍貴的,主要官道和小路上,都會有那種臨時歇腳的地方,如同後世的服務區。
這個歇腳之地,必須具備一個條件,那就是能打出井水,沒有水歇什麽腳啊?
這種古代服務區,基本上全都掌握在有錢有勢的人手裏,上頭沒人,能輪到你掙這麽容易的錢?
徐世績與手下幾人,依照樹林大小,以及内中地形,大緻約摸出一個數量。
林内埋藏的兵械,應該足夠武裝一支五百人隊,而且是精銳,因爲全都是精練兵械。
大隋對于兵器的掌控是非常嚴格的,大軍出征回來之後,沒有防衛任務的,甲胄兵器必須全部上繳,收入衛府庫房。
就連楊銘的手下,因爲是太子護衛,所以才給你保留了橫刀和铠甲,而且除禁衛之外的任何衛士,不準穿铠甲進皇城。
因爲穿上铠甲不好殺。
楊銘每一次進入玄武門,身邊隻有二十八個人,裏面藏了一件薄甲,都是違法的。
好在楊和知道眼下是非常時期,太子身邊人數又少,所以通融了一下,畢竟他不知道皇帝要動太子。
楊暕擁有大量精煉兵械,這是很正常的,因爲人家的部曲本來就可以裝備,再加上這小子在江南領軍,完全可以以報損的方式,私吞一部分兵械,正如楊俊私藏五牙大艦一樣。
所以你要查這批兵械的來曆,也查不出來。
宋老生帶着五百人,藏身于一處山谷當中,他所處的這個位置,正好是楊暕藏兵之地南下的必經之路,目的就是阻擊這幫人。
楊智積這段時間,總會找借口留在皇城衙門過夜,斷斷續續的,有時候在,有時候不在,就是要給人一種印象,他不是突然在皇城過夜的,免得宮内出事的時候,人家往他身上懷疑。
在他看來,最後的決戰,是他們父子的倆的事情,自己是會幫忙,但會是那種仿佛置身事外的幫忙。
萬一太子輸了,那他不就完了嗎?所以啊,楊智積也會給自己留後路。
聰明人做事就是這樣,要讓别人不知道這事是我做的,正如有錢人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有錢一樣。
他在皇城,是有宿舍的,就是宗團骠騎的總部。
“陛下是派齊王的人給宇文化及傳信,這就蹊跷了,”兒子楊道玄在父親睡覺的寝室内,小聲道。
楊智積坐在床上,按壓着自己的腳底,沉吟半晌後,道:
“是很複雜,看樣子陛下動太子,打算推到齊王身上,不應該啊,除非他想殺了太子,否則沒必要找齊王當替罪羊。”
如果隻是軟禁太子,那麽罪名必然在楊銘身上,比如太子對皇帝大不敬,所以楊廣才狠心下手。
如果是要殺太子,楊廣可不能背這個名聲,所以得找替罪羊,楊暕是不二選擇,畢竟其他人跟太子沒仇。
隻有楊暕有這個動機。
曆史上殺太子的皇帝也不是沒有,但是威望權利這麽大的太子,皇帝也不敢自己殺。
楊道玄搖頭道:“兒子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太子在中樞威權極高,心腹又衆,若是殺之,朝局必然動蕩,這種場面,沒人能控制的住,陛下應該不會這麽做。”
楊智積雙目一眯:“隻要栽在别人頭上,局面就還是可控的,太子的擁趸會将怒火發洩在替罪羊身上,那麽陛下就可以從容掌控局勢,如果是這樣,等于是陛下要一口氣收拾兩個兒子,這種可能性,應該不存在。”
楊道玄渾身一震:“陛下現在可是經常會親自指導秦王學業,怕不是将希望放在了太子世子身上?”
皇權,是不容任何人染指的,即使是自己的兒子。
楊廣就是感覺到了兒子對自己的巨大威脅,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扶持一個沒有威脅的人。
年紀還小的楊瑞,沒有半點聲望功勳,無疑是最合适的。
那麽楊廣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坐在皇位上,一直到死,再将位置交付給楊瑞。
殺兒子沒什麽,血脈沒斷就行。
楊廣今年四十九歲,楊銘卻已經三十歲了,等他死的時候,楊銘也老了,那麽在楊廣看來,自己這個兒子願意等這麽久嗎?
不可能的,太子的權勢已經太大了,唯一能對他産生誘惑的,隻有皇位了。
曆史就是明證,所有的太子,都希望能夠在自己的盛年,登基大寶。
楊智積父子倆,隻是這麽猜測,他們内心是不相信的,甚至覺得自己是在胡思亂想。
楊廣終究是天下至尊,他的心思,别人很難猜透,也總是出人意表。
楊銘這段時間的朝會,都會帶上楊瑞一起進宮,目的是誘使楊暕出手。
而楊瑞進宮之後,會去蕭皇後那裏,等到楊銘參加完朝會,才會跟他爹一塊離開。
每日朝會結束之後的楊廣,都會離開乾陽殿,去他最愛的徽猷殿,能在這裏陪伴楊廣私人生活的,唯有少數幾名大臣。
也就是說,楊銘動手的時機,必須是在朝會過後,楊廣身處徽猷殿的這段時間。
“楊瑞在皇後那裏?”楊廣皺眉看向内侍高野。
高野道:“已經連着三天了,世子都會進宮,去皇後那裏請安,好像是商量明年大婚的事情。”
“這小子,”楊廣頓時拉下臉來:“堂堂皇孫,就這麽着急嗎?被韋家那個丫頭迷的暈頭轉向,憑的讓人看朕的笑話。”
楊瑞确實挺丢臉的,因爲他是個舔狗,大隋宗室姓楊的裏面,舔狗沒幾個,偏偏冒出來一個,竟然是接班人。
韋家臉上是有光了,瞧瞧,還是我們家的閨女魅力大,但是老楊家覺得丢臉,畢竟人家身份尊崇。
虞世南笑道:“世子正值青春,貪戀男女之情也屬正常,學業沒有耽誤就可以,明年成婚之後,性子也就穩下來了。”
是的,男女之情就是這樣,有一首歌已經說清楚了: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楊瑞現在和韋珪,還沒有發生實質上的關系,等到發生之後,這股熱乎勁一過,他就會去尋摸另外的女人了。
少年不可得之物,終将困其一生,得到了還困個屁啊。
大隋的貴族都有這個經驗,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楊廣忍不住笑了笑,伱還别說,他現在對楊瑞,是真心寵愛,将當年對楊昭的感情,放在了楊瑞身上。
中華古代曆來都有隔代親,這是非常神奇的,再嚴肅死闆的人,在孫子那裏也會不一樣。
究其原因,是因爲年齡大了,對兒女的控制力減弱,也沒有了共同語言,那麽對晚輩的疼愛放在年幼的孫子身上,是一種情感寄托,再者,年老之後,生命進入後半程,而正值成長階段的孫子輩,就是他生命的延續。
“随他吧,這麽早就惦記着娶妻,也算是少見了,”楊廣忍不住笑道:“等過段時間,讓楊瑞來朕身邊,伯施(虞世南字)教導學業,朕從旁監督。”
他這個過段時間,是有深意的,楊瑞什麽時候被放在他身邊,就是他對楊銘動手的時候。
楊廣怎麽可能讓楊瑞再受到傷害呢?真把大隋的根挖斷啊?
虎毒不食子,你得看他是否拿你當兒子。
曆史上楊廣在江都,被叛軍沖入殿内控制起來的時候,第一反應以爲是楊暕要殺他,壓根就沒想到是宇文化及。
可見楊廣腦子裏,最猜忌的,還是他兒子。
而此刻就坐在這裏的楊暕,心裏也是一陣的不爽,因爲楊廣對楊瑞的寵愛,完全是挂在臉上的。
我也有兒子,那也是你的孫子,我怎麽就沒見你這麽疼過呢?
楊廣對楊瑞的愛,到了楊暕這裏轉化成了對楊瑞的恨。
所以他會在楊瑞被留在老爹身邊之前動手,一口氣将楊銘和楊瑞都解決掉。
那個時候,楊玄感和裴矩肯定起大沖突,老爹必須重用他,才能維持朝堂平衡,那個時候自己就可以乘勢而上,收買人心拓展實力。
他猜的沒錯,楊瑞要是出事,楊玄感和裴矩肯定要大鬥一場。
因爲裴矩要給楊瑾争,但是玄感呢,人家還有兩個親外孫呢,那就是楊琦和楊璨,這倆也是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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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