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可不能丢啊,若是丢了,真就是南北割裂了。
于是楊銘緊急下令,襄陽水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江都,而江陵沈家于民間征調船隻,以備楊玄獎過江之用。
“蕭銑麾下大将張繡,如今已經進逼汝陰郡,”魚俱羅凝重道:
“豫州南部的軍府,都被玄獎給帶走了,幾個郡毫無防禦叛軍的能力,張繡這麽一來,河南都要亂,怎麽就打成了這樣?”
張繡離開荊州返回江南,是配合杜伏威、馮盎圍剿來護兒,但是來護兒反應太快,跑的太及時,沒逮住,于是他便改道北上,渡過淮河之後攻打河南境内的汝陰郡。
等于是重新在河南地區挑起戰火。
蕭銑本來沒有這個膽子,但是來護兒這不是跑了嗎?王世充宇文化及又是全軍覆沒,麾下将士士氣大漲,他對官兵的懼意,也沒有從前那麽大了。
再一點,就是想劫掠運河,汝陰郡北邊的谯郡和彭城郡,是通濟渠的南下之路,蕭銑心知想要促成朝廷失去江都,就必須斷了洛陽對江都的補給。
所以人家這一招,是打在了七寸上。
“蕭銑、杜伏威、馮盎,已成聯盟,”窦抗沉聲道:“看張繡的動作,不難想到,這三路叛軍的目标,是江都。”
楊義臣搖頭道:“不是三路,還有操師乞、林士弘、汪華,要不是來護兒趕緊去了吳郡坐鎮,許、萬、管、劉之輩,隻怕也會反水,整個南方,叛軍已然是鐵闆一塊,彼此遙相呼應,共抗朝廷,現在已經不是兵力衆,就可以占據優勢了,而是要看形勢,我今形勢極爲被動。”
李靖點頭道:“河北山東,亂子剛除,若是南方不能速剿,恐被有心之人利用,北方不能穩固,我将喪失南下之力,如今形勢,極其嚴重,一場敗仗,動搖了我大隋根基,皆齊王之罪。”
薛收道:“運河絕對不能出問題,殿下,我們必須出兵,先剿張繡。”
“李靖!”楊銘斷然道。
李靖趕忙起身:“末将在!”
“你帶着東宮左右衛率,即刻出兵,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務必将張繡打回淮水南岸,”楊銘道。
李靖正色道:“末将領命。”
楊銘面無表情道:“這個時候,洛陽的衛戍主力,必須要動了,一旦運河有失,江都不保,窦抗、魚俱羅、楊義臣、楊玄縱留守洛陽,輔佐皇甫,孤親率大軍南下。”
說罷,楊銘猛地起身道:“剿滅杜伏威!”
江都衛戍軍,還是有不少人的,除去楊銘的主力,還有十一萬,但是東都周邊的關防,不能大動,所以楊銘最大程度,隻能調走五萬人。
關鍵是,糧草從哪來?
獨孤家、元家、鄭家、長孫家等河南本土豪族的家主,都被楊銘請至皇宮。
殿内的這幾十人,跺跺腳,整個河南都會震一震。
“諸位,國事傾頹至此,孤之過也,今厚顔向諸位借糧,以保我大軍南下,”楊銘正色道:“等待叛亂平定之日,願與諸公,共富貴。”
說白了,就是分成,你們現在是股東,給我入個股,我下去收拾叛軍,事成時候,按比例分成。
楊銘的信譽是絕對有的,河北平叛之後,回到洛陽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地分贓,很多人都得過好處。
正所謂有借又還,再借不難。
獨孤纂第一個站出來,願意舉全族之力,供應大軍,其它十幾家,也想投個資,風險與收益是成正比的,雖然他們其中很多人,都覺得這筆投資可能打水漂。
但萬一要是賺了,收益無疑将會非常巨大,回本不說,就沖着雪中送炭,将來就能得到不少好處。
楊銘親手打的借條,蓋上了自己的私人印玺。
第一批六十萬石糧食,于十天内準備好了,而此時李靖早已離開。
楊銘帶着河東子弟軍,以及他從關中帶來的精銳外加五萬洛陽衛戍軍,共六萬六千人,從洛陽開拔,往江都去了。
這一次,他要徹底将蕭銑這顆釘子拔掉。
沒有楊廣的旨意,他本來是不能這麽動的,但巧不巧的,按照大隋律,封疆之人,轄區有亂,是可以出兵的。
張繡北渡淮河,侵擾運河,是一步很高明的棋,但是這步棋呢,把楊銘給惹出來了。
他不來河南,楊銘還真不好出兵,現在呢,都不用請旨了。
豫州封疆,是誰呢?是皇甫無逸,人家是東都留守,但是楊銘在,那麽管事的就是楊銘,不說他太子的身份,人家的陝東道行台尚書令,可是還在呢。
與此同時,進入荊州的李世民,也已經順利抵達長沙郡,跟蕭銑麾下的郭華,楊道生、陳普環三路大軍厮殺在一起。
這小子如果不是曆史上名氣大破天,單看他的軍事操作,會覺得他是個愣頭青,啥仗都敢打,啥仗還都能打赢。
這就不是愣頭青了,這是天才,天生的帥才。
北岸的楊玄獎收到消息後,還猶豫了一陣,盤算着到底該不該渡江,畢竟水軍走了,沒有水軍掩護,他膽氣不足。
後來收到軍情,對岸的蕭銑叛軍,有大隊人馬緊急調動,往南去了,可見是針對李世民。
這要再不救,太子會要了他的腦袋。
于是楊玄将也豁出去了,集合所有大軍兩萬人撤出漢陽,返回江陵郡,在沈家的幫忙下,開始渡江。
“長沙拿下了,我将士疲敝,是不是應該休整一下?”李密也是個人物,跟在李世民身邊上陣殺敵,一點都不含糊。
畢竟這小子也是練過武的,比普通人強了不少。
李世民就坐在長沙郡守府外的台階上喘着氣,三路叛軍,郭華,楊道生都被他滅了,隻剩下那個陳普環率領殘部北逃。
“不能停,我們現在在長沙,蕭銑收到消息後,會判斷我們的行軍時機和行軍路線,以做部署,”李世民站起身,擦了擦汗道:“兵貴神速,我們就是要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休整一個時辰,所有騎兵随我繼續北上,走小路繞過巴陵郡,我要直撲江夏。”
丘和目瞪口呆:“是不是太冒險了?”
李世民笑了笑:“你帶着主力猛攻巴陵,爲我吸引敵軍注意,隻要我能抵達江夏,蕭賊必然陣腳大亂。”
其他年輕将領聽罷,也是躍躍欲試,都是一幫年輕人,而且需要功勳才能爬上去的年輕人,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麽比建功立業誘惑更大的了。
丘和搖頭苦笑,按照太子的話,是否就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勝舊人?看來自己真的老了。
從衡山郡趕來的鄭師善,連忙将自己麾下的戰馬都貢獻出來,就這樣,李世民湊出一支七千人的騎軍,兩千重甲,五千輕甲,隻是休息了短短一個時辰,便攜帶軍糧離開了長沙縣城。
丘和也不敢怠慢,趕忙整頓大軍,休整一晚後,北上前往浮丘山方向,吸引駐守在巴陵郡的叛軍主力,好爲李世民順利通過巴陵,提供機會。
“眼下江南形勢,對朝廷倏爲不利,咱們是一家人,有什麽說什麽,我現在投靠朝廷,不是時機啊,”沈法興在武昌縣自己的府邸内,偷摸摸的見了族弟沈光。
沈光自然是沒有機會見到沈叔義,所以隻能來武昌找沈法興,他已經在這裏住了半個月了。
“我懂兄長在說什麽,”沈光點頭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兄長投誠,确實應擇選良時,眼下的确不是時候,舉事反受其害。”
人家是來當說客,不是來找死的,自然是懂得話該怎麽說。
沈法興道:“李世民已經北上進入長沙,江夏那邊緊急調兵,張鎮周也出動了,可見李世民勢大,不容小觑,水軍撤走了,蕭鷹揚已經與杜伏威聯盟,将來形勢如何,還不得而知,我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來,叔父的安危,總是要顧忌的。”
“那是自然,”沈光點頭道:“太子之所以派我來,也是心知兄長和叔父是被蕭賊裹挾,迫不得已,如今淑儀在太子那裏極得寵愛,有太子幫着說話,家族不會受累,弟不會多勸,兄長自己把握時機便好,但要當心,切勿耽誤了。”
“這個你放心,”沈法興道:“我一直派心腹收集各路消息,形勢如何,我會把握,你隻管安心住在我這裏,等我消息。”
他肯定是要爲自己留後路的,長子沈綸雖然在身邊,但是爹媽媳婦,還有其他孩子,可是還在老家吳郡呢。
吳郡就是吳興郡,沈法興以前就是吳郡太守,南方人習慣稱吳興郡,寓意吳地興盛。
沈法興的家人,眼下肯定沒死,因爲如果死了的話,朝廷一定會宣告天下。
像他這樣世家出身的叛軍,朝廷也給他留着改過自新的路子呢,主要是因爲,他不是首領。
蕭銑沒幾個親人了,也沒有兒子,就倆閨女,蕭月仙,蕭芍芊,兩閨女都被杜伏威給他送回來了,算是交好的禮物吧。
走上這條路,沈法興已經做好了爹媽被殺的準備,但人嘛,肯定是好死不如賴活,如果有機會投降朝廷,他還是不會猶豫的。
就算不在乎爹媽的命,總會在乎自己和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