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淮南郡首府壽春縣,如今是蕭銑的老巢,不過是暫時的。
他的目标是荊州,他不想留在江南跟杜伏威摻和在一起。
通濟渠是一條生命通道,北方的物資軍需會走運河送往江都,蕭銑占領的這三個郡,與北面郡縣的分界線,就是淮河,淮河與運河是連通的,但是很可惜,交彙點在江都。
也就是說,蕭銑想要攔截運河物資,也做不到,所以隻能是往西走,進入荊州。
在董景珍拿下江夏之後,蕭銑的後續主力大軍,已經開拔,走陸路往江夏去。
他來江南的時候,麾下隻有三萬人,如今發展至二十萬。
聽起來很誇張,但卻是事實,官府征調二十萬衛士,相當不容易,但如果是糾集一幫叛軍,就很容易了。
因爲官兵中的條條框框太多,不賺錢,還很約束,大家不願意被征調,但是叛軍不一樣,發展前期,隻要是你搶到的東西,上交一部份,剩下的你們都可以分了。
說白了就是,一個有底線,一個沒底線。
官兵劫掠民間,是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這麽幹,但是叛軍劫掠,是随時随地。
蕭銑就這麽蠱惑三郡百姓,帶着浩浩蕩蕩的十幾萬人,打算去荊州發展,那邊還能給朝廷交得起賦稅,可見地主家裏有餘糧,那都是給我準備的。
曆陽縣的大決戰,發生在三月末,來護兒在吸納江甯叛軍之後,總兵力四萬多人,在襄陽水師的掩護下,開始強渡長江。
一艘艘大樓船,像是一座座城牆一般,樓船上的女牆和弩窗箭矢如雨,弩炮齊發,向對岸的叛軍實行火力壓制。
官軍在成功渡河之後,與杜伏威主力展開決戰。
來護兒坐鎮中軍,在曠野上牽扯杜伏威主力,麾下大将費青奴,則是繞了一個大彎,強攻曆陽縣城。
一時間,被滁水和長江包裹着的曆陽平原,遍地激戰,戰事異常慘烈。
滁水,在唐朝時期改名爲滁(chu)河,是長江下遊左岸的一級支流,流經安徽、江蘇,彙入長江,全長265公裏。
這是長江支流中,一條非常容易泛濫的的河水,曆陽郡這麽平,就是被它和長江沖擊成這樣的。
華夏地理,很多平原地帶,就是江水沖擊而成,華北平原、東北平原、黃淮海平原、長江中下遊平原、珠江三角洲平原,都是沖擊平原。
河北那地方爲什麽這麽容易發洪水?因爲山西、河南的水,都是從河北入海。
山西下大雨,發大水,受災的是河北,當然了,河南也跑不了,所以在古代,北方一旦有洪水,河北與河南人,都是往山西跑。
來護兒麾下,不管怎麽說,也有四千騎兵,在平原曠野,裝備精煉兵械的騎兵,等于無敵。
好不容易打一次富裕仗,來護兒将騎兵運用到了極緻,也差點把這些人累死。
但結果是好的,杜伏威大敗,撤出曆陽,退回了宣城郡。
于此同時,來護兒收到了蕭銑西進的消息,擔心被楊暕搶功,于是趕忙派兒子來楷率領六千人北上,接收蕭銑走後留下了三個郡。
如果成功,等于來護兒進駐江都一個半月,收回了八個郡,紙面上,這是相當牛比的戰績了,雖然蕭銑和杜伏威都還好好的。
當然了,楊暕也不會将這麽大的便宜留給來護兒,他已經派出崔弘峻領軍兩萬,提前進入淮南郡的壽春縣,并下令來護兒繼續追殺杜伏威。
來護兒直接回複了一句:将士連戰疲敝,需息甲修整,不宜進兵。
這是實話,打了一個半月,必須歇一歇了,人的體力是有限的,無節制的濫用會出問題。
“呵呵.他還真是不将本王放在眼裏啊,我的将令是一紙白話嗎?”楊暕在江都怒道:“敵軍士氣已衰,正是追擊之時,來護兒延誤軍機,當以軍法從事。”
衛玄撇了撇嘴,沒吱聲。
韋雲起道:“這麽短的時間内,溝通與餘杭的聯系,打通江南運河,收回曆陽、丹陽,這份功勞,軍法已經不管用了。”
“他是怎麽收回的?勾結叛軍!”楊暕冷哼道。
韋雲起挑眉道:“我說齊王,你可不能亂扣帽子啊?招安之策,是太子提出來的,陛下當時也準允了,怎麽到你這,就成勾結了?”
宇文述也趕忙道:“好了好了,成果還是好的,襄陽水軍收到太子教令,已經西進援救江夏去了,趙元恪、趙元楷即刻領江都水師駐紮曆陽,榮公的後勤保障,就辛勞衛公了。”
衛玄點了點頭:“自然不敢怠慢。”
“太子私自調走襄陽水師,來護兒視而不見,他們倆到底要幹什麽?”楊暕陰沉着臉道:“要拆我的台,也不是拿平叛這麽大的事情,呵呵,我就知道平定江南這份功勞,太子不想讓我獨占,會拖我的後腿,可惜啊,本王還是拿回了八個郡。”
趙元恪趕忙道:“齊王英武。”
韋雲起瞠目結舌,好家夥,啥也沒幹,就會給自己争功勞,那是你打的嗎?
衛玄幹咳一聲,道:“首先,我們要趕緊派船,沿着江南運河往餘杭郡,還有陳棱的海軍,要從東南沿海征調軍辎,補充江南,洛陽那邊,也沒有糧食了。”
“這都快四月了,去年的賦稅也該收繳上來了,洛陽怎麽可能缺糧?”楊暕道。
宇文述回答道:“洛陽的糧倉是調配全國的,不是隻有我們一家吃,河北山東,也餓着肚子呢。”
“救急不救窮,眼下應該主要保障江南,”楊暕道:“東南那幾塊爛地方,能有多少糧食?”
他說的這個爛地方是福建,糧食産量确實不行,而且這地方的人,跟嶺南一樣,特别難管。
韋雲起道:“許公現在是民部尚書,他都不同意,這糧食怎麽要?就算許公同意,洛陽還有太子呢。”
“韋雲起,你是不覺得我不敢殺你?”楊暕挑眉道:“一個罪臣的兒子,在本王面前陰陽怪氣,你以爲你是誰啊?來人,給我綁了。”
“我看誰敢!”韋雲起大怒起身:“罪臣?家父開皇年間,便已經被二聖平反,到你這裏就成罪臣了?我是陽城縣公,骠騎大将軍,本将的品級,不是親王可以随意處置的。”
楊暕怒不可遏:“你跟我講品級?來人,杖二十。”
接着,便有幾名侍衛過來,準備給韋雲起用刑。
宇文述直接朝着那幾人道:“下去!”
幾名侍衛看看楊暕,再看看宇文述,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
宇文述繼續道:“齊王無需動氣,雲起就是這個性子,大家有什麽話好好說。”
楊暕獰笑道:“我就問你,如果今天是太子用刑,你敢攔嗎?”
“許公自然不敢,”衛玄耷拉着眼皮道:“太子是君,親王是臣。”
楊暕咬牙切齒,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對下面這些大佬級人物,是沒有約束力的,也就是說,他幾乎等于一個傀儡,這些人如果願意,随時都能将他架空。
這時候,有侍衛進來禀報,是京師禮部來的公文,公文的内容,算是暫時緩解了大堂内的緊張氣氛。
史萬壽跪地痛哭,韋雲起趕忙上前攙扶。
次子以下,跪長子,是合乎禮法的,史萬歲是家裏的老大,兩個弟弟也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如今大哥過世,史萬壽自然萬分悲痛。
古代的兄弟關系,是非常鐵的,因爲不存在父母分配不公、又或是過于袒護其中一個的現象,在古代,什麽都是長子的,其他人争的念頭都不會有。
兄弟姐妹之間的矛盾,大多來自于父母沒有公平對待,嫡長子繼承制下的大隋,不存在這種現象。
宇文述也是扼腕歎息:“太平公數十年盡瘁不遑,殚臣力崎岖險阻,如今騎箕化去,空教淚灑英雄。”
大堂内一片死寂。
思己及人,宇文述年紀比史萬歲還大,如今聽聞史萬歲故去,想想自己英雄一世,也已至遲暮之年,自然免不了一陣唏噓。
衛玄更慘,他比宇文述還大四歲。
史萬壽看到公文當中,不準大侄子懷義奪情之後,希望自己能夠返回京師,操辦兄長安葬事宜。
楊暕沒敢拒絕,宇文述也同意了。
畢竟這裏有他沒他,都一樣,阻止人家給長兄奔喪,這是斷人倫的事情,皇帝敢幹,太子敢幹,其他人不敢。
所以身在洛陽的史萬寶,也已經動身返京了,因爲他們兄弟倆的作用,沒法跟史懷義比較。
史懷義現在已經是襄國公了,主持山東平叛,責任太大,他是完全可以壓住張須陀的,但是楊銘的安排,是讓他來輔佐張須陀。
爲什麽人家能壓得住呢?因爲張須陀本來就是史萬歲的人,要不是改換門庭投到楊銘門下,按正常步驟,史萬歲死了,他是得投靠史懷義的。
認準了一家,輕易就不能改換門庭,史萬歲是張須陀的引路人,也是授業恩師。
尊師重道這四個字,是華夏自古以來最爲優良的傳統之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