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殿,楊廣怒不可遏,指着段文振就罵。
其實大家都知道,不是在罵段文振,隻不過是找個出氣筒罷了,畢竟出了事,得有人背,在外領軍的将領,你是不能罵的,就算以楊廣的霸道性格,輕易也不會這麽幹。
領軍的将領,那是在外面給你辦事的,辦得好不好,你都得暫時容忍,軍隊出了問題,比任何事情都要命。
無論是外賣小哥還是快遞小哥,那都是給你送包裹的,就算延誤遲到,你也不要生氣,要互相體諒,最後一定要說一聲:辛苦了,給人家一個好評。
予人方便就是予己方便。
“齊王坐鎮江南,放任蕭賊西進荊州,以緻江夏失守,此其罪一,”魏征膽肥道:
“江南形勢這麽久毫無進展,各路叛軍已成割據之勢,招納世家豪族管理地方,與朝廷分庭抗禮,此其罪二,臣以爲,應召回齊王。”
這種話,正常人不會說,魏征也知道不适合說,但是他的作用,就是說這種不該說的話。
爲什麽呢?盡量引導和帶偏皇帝,使其對齊王越發的不信任,也就是PUA。
楊廣能上他這個當?
“閉嘴!”楊廣怒斥一聲,魏征灰溜溜的退下去了,他的級别不高,但是在門下省這個頂級部門,所以可以參議朝事。
虞世基皺眉道:“荊州可不能丢啊,雖說楊玄獎去了江陵,但是沒有水軍,兵力又寡,與叛軍相比太過勢微,可是襄陽水師任務艱巨,又不能調離江都,這可如何是好?”
“唉說到底,當年不該撤銷長江各路水師番号,要不然也不會像今天這麽被動,”工部侍郎窦彥道。
他這話,就說明他不會成爲大佬級人物,因爲他想的太淺了。
楊堅滅陳之後,撤銷各路水師編制,隻留下了江都和襄陽水軍,而且還各種減免水師的養護費用,就是要杜絕長江上出現大型艦隊。
南人不歸心,如果長江遍布水師,對朝廷來說是一大威脅,畢竟大隋的權力中心在北方。
兵部明雅道:“襄陽水師,艦隊雄壯,調一半回荊州,應該是可以的。”
“怎麽調?”麥鐵杖皺眉道:“攏共才一萬來人,打進江夏的有七八萬叛軍,調幾千人回來能幹什麽?奏報上都已經說了,武昌叛軍,正在改造縣内的民用碼頭,計劃打造水師,一旦讓他們得逞,荊州想拿回來可就不容易了。”
于仲文呵呵道:“造船哪有那麽容易?眼下除了襄陽的工匠之外,已經無人可以造的出五牙大艦了,黃龍船等大艦的圖紙,也在朝廷手裏,他們最多造一些二樓船,又能如何呢?”
“太子怎麽會懂得建造五牙艦?”楊廣皺眉看向玄感:“你們家私藏着五牙的圖紙?”
怎麽建造五牙艦,宮裏的秘書省是有一份備檔的,但是遠遠沒有楊素家裏的詳細,因爲五牙艦就是楊素造的。
楊玄感趕忙道:“沒有的事,太子當年坐鎮荊州,見五牙乃江中堡壘,無堅不摧,于是拆解了一艘,然後就會造了,早年建造五牙的巴陵工匠,大多已經不在人世,工藝已經失傳了。”
“這個倒是真的,”裴矩幫忙道:“太子拆的那艘,是楊俊滅陳後私藏的五牙,當年是長公主幫忙,幫太子要來的。”
楊廣雙眉一挑,看向梁王楊浩。
楊浩趕忙道:“父親确實有一艘五牙,就在荊州九江郡,當年被二聖抄家,五牙本來是在名錄裏的,不知道爲什麽沒有了,臣也是後來才曉得,是太子要走了。”
“他可真會撿便宜,”楊廣冷哼道:“金銀财寶看不上,要了一條船,朕都不知道還有這回事,你們都知道,就朕不知道。”
楊浩趕忙苦着臉道:“臣以爲陛下知道。”
“這麽說,太子應該是有圖紙的,”裴蘊道:“不如派工部的人按照舊年方法,前往長江上遊的巴陵郡,重新打造艦船。”
“沒那個必要,”楊智積淡淡道:“當年在巴陵造船,是因爲還沒有滅掉陳朝,如今南方皆已歸附,不過就是出了一幫反賊,用不着那麽大張旗鼓,耗費财力。”
蘇威點頭道:“确實沒有必要,也來不及,江南的叛亂是要速剿的,不能拖,還是敦促齊王,讓他盡早剿滅杜伏威,這樣一來就可以騰出手,與荊州夾擊蕭銑叛軍。”
崔君肅贊成道:“想要盡早平叛,還是需要招安啊,如果衛玄早點按照太子的路子,招撫江南,也不會是眼下這個局面了。”
“傳旨來護兒,”楊廣沉聲道:“六月份之前,不論他以什麽辦法,必須将杜賊剿滅,朕要活的。”
卧槽,這可不容易啊,蘇威嘴角一抽:“是不是太爲難他了?”
楊廣頓時大怒:“那你去!”
得,我不說話了,蘇威雙肩一塌,低下了頭。
洛陽那邊,是比京師更早收到消息的,所以楊銘早早安排人通知沈綸,機會合适,就往荊州開溜。
而丹陽那邊,已經打得熱火朝天了。
來護兒一共十二個兒子,最小的今年才五歲,長孫來宇,卻已經二十多了,但人家的十一子和十二子,在唐朝時期,都是宰相。
要不是曆史上的江都宮變,來護兒最出息的兒子,應該是長子來楷。
來楷起家楊廣的近衛,後來是楊廣太子期間的千牛備身,鍍金之後,就一直跟在他爹身邊,這個人,是相當知兵的。
來護兒對長子的培養,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句容縣不費吹灰之力拿下,然後來楷便領着一萬人,強攻江甯城。
至于來護兒,則是屯兵南部,爲來楷提供掩護策應,阻斷宣城郡方向,苗海潮和李子通對江甯的支援。
拿下江甯縣,江都與江甯之間便聯系在一起,兵力辎重将會源源不斷的運送過來。
當然,那是後面的事情,楊暕現在不會動,他想看看,來護兒是不是在吹牛。
長江水域,杜伏威的六千水軍二十六條船率先抵達江甯附近,他們的任務不是跟襄陽水軍幹,因爲肯定幹不過,而是攔阻水軍,給上遊的大軍提供渡河機會。
因爲曆陽和江甯之間,隔着長江,你得渡河過去,才能幫到輔公祏,過不去,你就是有二十萬大軍,也是白搭。
不是所有人,都擁有橫渡長江的本事,有這個本事的人,帶着兵器他也過不去。
而沈綸的戰略目的,就是封鎖長江,誰特麽也别想從我眼皮子底下過去。
兩支水師剛一接戰,一艘五牙大艦在周邊艦船的掩護下,就像是籃球場上的奧尼爾一樣,橫沖直撞而來。
河東煉場的工藝一直都在改進,最薄的精煉鋼鐵皮被以鉚釘,釘在了船體兩側,這玩意不易生鏽,火攻是不要想了,人家船頭還有一根裹着精煉鐵皮的巨刺呢,撞上誰,誰完蛋。
杜伏威的水軍主将,叫戴義,曾經是江南一帶有名的水匪,是精通水性的。
但是精通水性和精通水戰,是兩碼事,民間野泳的跟國家遊泳隊,這是兩個概念。
眼瞅着一條二樓船直接被五牙艦給撞爛,船體如同被腰斬一般,向兩側橫沉,戴義趕忙下令所有船隻橫向攔在江面,各船之間結索固定,下錨于水中,打算形成一道水上障礙,阻攔襄陽水師通過,好給後面的渡河大軍争取時間。
他的戰略目标,就是掩護步軍過河,人家戴義也不傻,知道自己幹不過對面的,人家那船太大了。
總領這支五牙艦隊的蔡莒當即下令,以火船破陣,船頭鋪滿幹草碎木狼糞,淋上火油,就這麽朝着對面沖撞過去。
一條火船,上面隻配六個人,兩個人操舟,一個放火,一個頂着大盾,掩護最後兩個将船上的巨錨抛入水中。
這麽做,當然是爲了将火船釘死在一個固定的位置,因爲他們是逆流往上,不固定的話,火船會飄回自己那邊。
幹完這些事,他們就可以跳水跑路了。
熊熊火焰,滾滾濃煙,在長江上升騰而起。
随着越來越多的船着火,戴義無奈之下,隻能下令船上的士卒舍棄船隻,向兩岸撤退。
攔不住,根本攔不住,他現在隻能寄希望于江上的火船多燒一會,能拖延多久算多久。
襄陽水軍火攻之後,就是六艘赤艦,負責開路,這種船上面配備有投石機,他們會将已經被燒脆的船隻砸個稀巴爛,然後任由船體殘骸順流飄離。
從清晨到下晌時分,杜伏威的水軍全軍覆沒。
襄陽水師逆流而上,沖擊上遊已經搭建好,正在快速渡河的六座浮橋。
除了浮橋之外,江面上也有數不清的小船在擺渡着。
當五牙大艦抵達的那一刻,這一切都将不複存在。
長江之上我無敵,一座浮橋,别說是五牙艦了,一艘黃龍就能給它撞斷,至于江面上的小船,五牙上的六條大拍杆,像是打蒼蠅一樣,一拍沉一條。
杜伏威麾下已經渡過長江的一萬五千叛軍,瞬間成了孤軍,前有來護兒,後面有襄陽水軍,沒有補給,沒有糧食,關鍵誰是主将他們都不知道。
望了一眼屁股後面如同城牆一般,橫亘在江面的浩大艦隊,這一萬五的叛軍,就地解散,大家各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