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萬緒和皇甫無逸留在長樂縣,負責盯着高士達越來越少的叛軍,并且派人将縣城叛軍守将高順德的腦袋送往京師。
至于高表仁和高湛叔侄倆的勸降工作,眼下歸他管了。
因爲做主的人不在了。
“這是幹什麽啊?太子沒讓他們這麽亂來啊?”吐萬緒一臉無奈道。
兒子吐萬寮道:“除了咱們,全部北上了,好在高士達已經完蛋,麾下士卒天天挨餓,已經廢了,有咱們盯着,萬無一失,但李靖他們不是去找格謙,而是去涿郡,這.萬一格賊下來怎麽辦?”
皇甫無逸無奈的聳了聳肩:“都是太子的班底,在他們眼裏,什麽事都沒有太子重要,如今太子孤軍深入涿郡接應榮公,李靖玄挺都慌了,沒有太子就沒有他們,所以格謙已經不重要了。”
吐萬緒道:“格謙就在中間攔着,李靖他們要想支援太子,必須經過河間郡,一攬子全都去了,格謙擋不住的,絕對沒有南下的能力了,涿郡恐有一場大決戰,催一催高表仁,讓他盡快談妥,咱們也北上。”
皇甫無逸呵呵道:“沒有太子将令,我可不敢離開長樂,咱們是外人,若有違背,軍法處置,其實說的就是咱倆,軍法落不到李靖他們頭上。”
吐萬緒歎息一聲:“清河崔家的糧食正在源源不斷的通過運河送往涿郡,繕國公李景與坐鎮黎陽倉的魚俱羅,調撥的糧食也已經運抵清河,河北最大規模的一場大戰,沒咱們的事,可惜啊。”
楊銘這次出來,帶着的是東宮班底,這幫人全指着楊銘吃飯呢,楊銘要是出了事,他們的飯碗就算丢了。
所以除了吐萬緒和皇甫無逸之外,所有大軍都在拼命往北,因爲大家知道北邊是最難啃的突厥,擔心楊銘撐不住。
這就好比楊廣北征,他被偷襲之後,宇文述于仲文都在拼命向楊廣靠攏,打仗嘛,敗了事小,皇帝死了事大。
而楊銘也一樣,他不是一般的主帥,他是儲君。
格謙的大軍,本來已經與李靖和張須陀硬碰了幾場,打的挺兇,但是當他得知長樂縣被攻破之後,心知信都郡結局已定,于是緊急帶着大軍北返,想要與突厥南北夾擊,吃掉來護兒。
這樣一來,信都以北,就都是他的地盤了,穩固之後,進可取信都,退可往遼東。
但是他奇怪的發現,在進入河間郡之後,各路軍情都在奏報,數不清的朝廷大軍正在往北急行軍,見了他的部隊,就跟沒看到一樣,直接走了。
官軍和叛軍擦肩而過,沒有任何摩擦,這讓格謙非常懵逼。
而他也下令麾下各部,不要妄動,因爲不敢動,這一次來的太多了。
“報,北方軍情,大隋太子領大軍于巨馬河北岸結陣,與突厥對峙,暫時沒有交戰,”趕回來的斥候禀報道。
格謙雙掌一拍:“怪不得他們都拼了命往北走,敢情楊銘在北,這是從運河來的?有多少兵馬?”
斥候道:“大約五萬人。”
高開道瞥了一眼格謙,低頭默不作聲。
同族的高士達已經完蛋了,格謙這邊攏共就河間一個郡了,大半個河北已經被朝廷收複,本以爲隻要與突厥合擊幹掉來護兒,他們這些人就成割據之勢,再不濟也能退往遼東。
可是眼下,楊銘來的太及時了,偏偏就卡在了他們和突厥的中間,而從信都北上的官兵更是數不勝數,如果楊銘能在巨馬河攔住突厥,那麽他們也會和高士達一樣的結果。
趕緊派兵阻攔?成功的機會太渺茫了,窩居河間一郡,糧草吃緊,高士達之敗又極爲打擊士氣,他們也是窮途末路了。
高開道起身離開營帳。
“敗局已定,我欲殺格謙投誠,兄長認爲,楊銘殺我的幾率,有幾成?”坐在高開道對面的,就是被他一直帶在身邊的族兄,高熲的長子,高盛道。
高盛道一臉頹敗,歎息道:“早知今日,何苦由來?太子不會放過你的,但你若投誠,我會盡量保你妻兒老小,怎麽?格謙不行了?”
高開道歎道:“士達在信都被圍,九死一生了,楊銘先後招降左孝友、窦建德,如今我軍内軍心渙散,已經有好些人想要投降朝廷,我也不想降啊,但下面人都希望我降,我若不肯,也是被亂刀砍死的下場,格謙早早稱王,難逃一死,如今楊銘在北,十餘萬大軍正在往一處彙聚,我部已無力再戰。”
他也想不到,南下去信都走了一遭,大部兵馬并沒有多大損失,但卻已經是瀕臨散架,隻差一個契機,就是四分五裂之局。
瓦崗敗的太快了,導緻他們沒有時間收拾來護兒,高士達也敗的太快,摧毀了他們的信心。
眼下他們這股叛軍,已經不想再打了,這就是人心所向,你很難扭轉過來的了,實際上高開道很清楚,隻要上下一心,是完全可以打的。
但是沒辦法,他們是叛軍,一盤散沙,軍紀混亂不堪,很多将領都是土匪出身,指望這些人跟你一條心,那是癡心妄想。
“你們這次亂來,導緻家族損失太大,百年之内難談複興,當初爲什麽就不肯聽我的?”高盛道苦笑道。
高開道淡然一笑:“自打楊氏開國,我河北便倍受打壓,戰亂不休,昏君繼位之後,更是荼毒河北百姓,我隻不過是順應民意罷了。”
“民意?你知道什麽叫民意嗎?”高盛道說道:“誰給我吃的,我就認誰,這就叫民意,你啊你,煽動平民造反,這個罪名,你是戴的嚴嚴實實的。”
高開道慘然一笑:“不說了,我今晚有所動作,呆會我會派族内子弟送你走,他們都是咱高家兒郎,兄長務要保全啊。”
“你要幹什麽?”高盛道大驚道。
可惜高開道沒有回答他,就這麽掀帳離開。
當晚,叛軍營地出現了一場大火拼,高開道部與格謙嫡系的火拼,最終高開道勝出,接手大軍,并且拎着格謙的腦袋,帶人北上投誠。
他并不是真心投降,而是被下面的将領意志所裹挾,不得不這麽做。
真的沒有人想要再打了,大家都怕成爲瓦崗、高士達。
一場火拼,格謙麾下的十五萬人,一下子有五萬人跑路開溜了,至于他們會跑去哪裏,沒人知道,也許繼續落草爲寇,也許返回家鄉隐姓埋名。
在此期間,颉利令康鞘利麾下的精銳鐵騎,試圖沖擊楊銘大陣。
大陣,是來護兒主持,史懷義協助,抗住了五天之内的六次沖擊。
這是先期試探,颉利要大概判斷這支大隋官軍的戰鬥力,才好下決斷,之所以這麽謹慎,是因爲不謹慎不行啊。
楊銘手裏,是大隋僅剩的大軍,颉利又何嘗不是如此?他比誰都怕輸,因爲他才剛剛當上大可汗,位置并沒有坐穩。
而此時,最先抵達的巨馬河南岸的,是張須陀,他已經派人加緊搭設浮橋,
接下來的兩天内,李靖、蘇烈、楊玄挺、楊元慶、侯君集、裴行俨、窦建德、張定和、陳君賓,崔樞,王伯當陸續抵達。
十五萬大軍彙聚巨馬河。
所有糧草都走水路,由崔君實負責押運,轉進巨馬河。
一時間,營壘遍布,大營綿延數十裏。
“虛張聲勢,我就不信他們有這麽多人?”颉利道:“格謙還在河間呢?他們能上來?不過是迷惑我們的手段罷了,傳我令,明日清晨,蘇尼失、叱吉設、康鞘利、思摩、執失思力、康蘇蜜、思結俟斤、欲谷設佯攻敵陣,撕破他們的僞裝,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少人。”
他現在的麾下,大約十三萬兵馬,如果加上在長城投靠他的靺鞨契丹部,就有十五萬了,與楊銘的兵力是不相上下的。
但是這十五萬人裏面,屬于他的部族,不到四萬人,突利别看年齡小,人家繼承了他爹始畢的部落,麾下都有兩萬人呢。
河邊大營,帳内來的都是副将,主将各自坐鎮一方,沒有過來開會,隻派副将過來聽候楊銘調度,然後回去傳話給他們。
其實楊銘一直以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能征善戰的,打楊諒,身邊有楊素史萬歲,打吐谷渾,史萬歲、長孫晟、麥鐵杖、楊玄挺、蘇烈都在。
他一直覺得,自己其實不怎麽會打仗,兵書沒有讀過幾本,就連三十六計都背不全,不過是赢在對曆史走向的先知性罷了。
所以他看向來護兒,道:“此番決戰,以榮公爲元帥長史,統領全局,各部悉遵榮公将令,不得有誤。”
楊銘絕對不會認爲,他比來護兒強。
“臣接令。”
來護兒那叫一個感動,要不是他一向穩重,差點都淚流滿面了。
我特麽總算能用精銳了。
于是他直接起身,與數十名将領開始在地上的簡易沙盤中演練陣法,誰爲犄角、誰爲虞侯,誰爲廂野,誰爲前鋒、誰爲策應,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楊銘在旁邊看的,都覺得此陣法變幻莫測、渾然天成、滴水不漏。
“臣如此安排,殿下以爲如何?”來護兒講完後,看向楊銘,等他拿主意。
楊銘笑道:“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