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讓他們死啊,他們現在活着,價值更大。
楊銘令人給他們換了一些厚實的衣服,然後便派兵将他們押往京師去了。
老爹楊廣憋了一肚子氣,李德逸無疑是一個撒氣的好對象,其下場,估摸着也會和王薄一樣,浪費一鍋油。
洛陽這邊送往京師的軍情,從未斷過,這裏打成了什麽樣,楊銘都會第一時間奏報京師。
換成其他統帥,他們不會這麽幹,會有意的拖延一下,造成一種時間差,避免皇帝插手幹預。
這不是不忠,而是必然手段,統帥這個位置,考慮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人情世故是重中之重,上面,下面,都得照顧到。
但是楊銘就沒有這個顧慮了,因爲他敢不遵旨。
隻有他敢不遵旨,所以楊廣不會自己找不自在,發布命令,太子沒聽,這是打他的臉,爲了避免打臉,還是閉嘴吧。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是看人的,有些人這麽幹,死路一條,有些人呢,反而彰顯了君臣相和。
歸結于一條,就是皇帝拿你沒辦法。
“太子用兵神速,年關之前大破山東賊寇,如今河南一地,已趨安穩,今年的上元節,陛下可以與民同慶了,”裴矩在朝會上笑道。
楊廣在收到消息之後,已經是笑的合不攏嘴,因爲距離太遠,所以京師這邊眼下隻知道山東賊寇被打潰了。
畢竟是十五萬人,雖然楊玄縱打的很順利,但是上報朝廷的時候,不能這麽說,一定要将過程渲染的非常困難。
我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赢的。
楊約皺眉道:“太子這邊進展順利,但是來護兒,還是有些捉襟見肘啊,格謙與高開道賊衆,已然聚兵十五萬,張須陀北上不順,決戰恐怕還要等到五月份。”
“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拖,”宇文述道:“來護兒麾下有靺鞨契丹部衆,這些人畢竟不可靠,現在還沒有打起來,就是因爲不能打,一旦出現不利形勢,靺鞨契丹恐棄榮公而去,遼東鄧暠隻帶來兩萬人,兵力過于懸殊,守着涿郡官倉,來護兒是可以耗一耗的。”
“張須陀耗不起啊,”裴蘊皺眉道:“他自打進入河北,就是步步維艱,清河郡那個高士達,也是高家的人,恐與格謙高開道有所勾結,兩賊若是合于一處,河北之北,會是一場大混戰。”
虞世基道:“可不可以讓唐國公走井徑入河北,協助榮公呢?”
井徑是太行八徑之一,就是山西陽泉到河北石家莊那條山路,娘子關就在這條線上,但是現在肯定沒有,因爲娘子關曆史上是李秀甯修築的。
楊約搖了搖頭:“不妥當的,山西必須有人鎮守,李淵一旦被調離山西,恐會被突厥人所乘,屆時突厥可沿着山西南下直逼關中,關中現在可沒有多少兵了。”
楊廣點頭道:“山西不能動,世矩與突厥聯絡的如何了?”
裴矩歎息一聲:“已經送給阿史那蘇尼失很多财物了,但是此人态度難以琢磨,臣以爲,他是有心取颉利而代之的,但眼下恐怕時機不合适,所以急不來。”
阿史那蘇尼失就是啓民的親弟弟,眼下是東突厥僅次于大可汗的一大勢力。
大隋有意挑撥離間,但眼下沒有收到任何效果,其實原因大家都清楚,大隋内亂啊,如果沒有内亂,阿史那蘇尼失在大隋的支持下,說不定敢和颉利碰一碰,但眼下肯定沒這個膽。
“河北形勢複雜,陛下選擇優先平叛河北,是英明之舉,”楊達道:“如今看來,還是得等到太子剿滅瓦崗賊衆,河北曙光才能出現。”
崔君肅沉聲道:“可惜洛陽大雪,道路南行,阻礙了太子北上之機,若不然,我們在二月份的時候,就應該能收到好消息了。”
“江都已成對峙之局,衛玄去了都沒能讨得了好,世民上奏,不敢輕易派兵,擔心馮暄有變,”蘇威道:“半個江南已入賊手,情況不比河北好多少啊。”
“責令衛玄,尋機主動決戰,”楊廣沉聲道。
這話一出,衆臣紛紛色變。
楊約趕忙道:“萬萬不可,衛玄乃當代名将,江南形勢他比我們更了解,如何決斷,朝廷還是要不要幹預爲好,急于求戰,恐收反效。”
“你的意思是,朕的大軍,打不過叛賊?”楊廣臉色一變,陰鹜道。
蘇威打圓場道:“楊公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江南爲國賦重地,衛玄是知曉輕重的,眼下沒敢打,肯定有所顧慮,絕不是怯戰。”
“正因是國賦重地,才不能任由賊寇肆虐,”楊廣道:“去年的賦稅,你們不要,朕還得要呢,國庫沒有錢,誰來補?是他?還是你啊?”
蘇威和楊約啞巴了。
這就是屁股決定腦袋。
眼下四方皆亂,國庫空虛,去年江南的賦稅還沒有收繳呢,要是收繳不上來,衛玄他們就得餓肚子,一旦再鬧出兵變,那可比反賊可怕的多了。
實際上,杜伏威已經替朝廷收繳了,錢都進了他的口袋,衛玄就算南下奪回幾個郡,也沒錢收了。
衆臣都不吭聲了,于是一道催促衛玄決戰的旨意,就這麽發出去了。
其實身在江南的衛玄,之所以不打,是怕一旦打輸丢了江都,那麽洛陽至江都這條線就斷了。
楊銘在洛陽擊潰山東賊寇,對朝廷來說是好事,對衛玄來說可不是,因爲山東叛軍返回山東之後,已經躍躍欲試,有南下的苗頭。
衛玄就等于夾在山東與杜伏威等叛軍中間,到時候隻有一條活路,就是通濟渠。
所以江都絕對不能丢。
“太子主攻河北,暫時無暇顧及我們,江都之事,還是要大總管決斷啊,”王世充在官署大堂内道。
衛玄頭疼道:“打完河北,才會打山東,打完山東,才會下江南,我們恐怕挨不到那個時候,我已早早給太子去信,尋求解決之法。”
他從京師帶走了五萬大軍,會同江都駐軍,外加周仲牟的襄陽水軍,兵力已經在八萬之間,但是南邊的杜伏威,已經成氣候了,占據廬江、丹陽、曆陽、毗陵、吳郡五個郡,擁兵二十萬,自稱江淮總管。
杜伏威的南邊,還有幾個大反賊頭子,已經割據一方,彼此之間互不侵犯。
這種情況下,衛玄根本不敢帶兵離開江都。
這時候,門外有人通傳,太子千牛備身韋懷敬來了。
“快快有請,”衛玄大喜,親自出迎。
韋懷敬就是韋貞的兒子,太子良媛韋纖惠的哥哥。
“賢弟遠道而來,一定是帶着太子的囑咐吧?”衛玄笑呵呵的請對方坐下。
韋懷敬點頭道:“大總管的信,太子收到了,他老人家有個主意,或可暫解江南之局。”
“賢弟請說,”衛玄道。
韋懷敬道:“冊封新安郡反賊汪華爲歙州總管,鄱陽郡操師乞爲饒州總管,豫章郡林士弘爲洪州總管,吳郡劉元進爲吳州總管,令他們率兵共擊杜伏威。”
說罷,韋懷敬掏出幾份蓋有太子印玺的冊封令:
“大總管如果願意,可以派人将此教令,傳發各人。”
衛玄和王世充等将領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毫無疑問,這是相當牛逼的一個策略,但問題是,皇帝願意否?
這些人可都是反賊,皇帝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冊封官職,朝廷臉上無光啊,因爲這代表着,朝廷拿你們沒辦法,所以才選擇招安。
“這個.這個這麽大的事情,本公不敢做這個主啊,”衛玄苦惱道,責任太大了,我不敢扛啊。
韋懷敬笑道:“河北之亂,最早入秋結束,晚的話就在年底了,大總管若是能挺到那個時候的話,便不必這麽辦。”
楊銘這個主意,等于是在江南群賊當中玩一個離間計,你們現在不是不打嗎?一心抗擊朝廷,那我就招安你們。
汪華劉元進等人,勢力不大,比不過杜伏威,這就是離強合弱。
反賊嘛,能當官的話,有可能就不當反賊了。
“本公是怕陛下降罪啊,”衛玄歎道。
韋懷敬笑道:“大總管大可不必有此顧慮,太子出征時,曾在大興殿奏請過陛下,此乃權宜之策,陛下是同意了的。”
“你可别诓我?”衛玄道。
韋懷敬笑道:“我有幾個膽子,敢拿這種事情诓您老人家?太子的教令文書也在,這個總做不得假吧?”
衛玄拿過教令翻閱過後,沉默半晌後點了點頭:“此舉無疑是當下最好的辦法,既然如此,請轉告太子,衛玄照辦。”
韋懷敬起身拱手道:“那麽江南就拜托大總管了,我來的時候,洛陽主力已經開拔北上,河北的事情會很快解決的,您老撐一撐,等到太子南下,大事可定。”
衛玄點頭道:“請轉告太子,衛玄絕不會丢掉江都,靜等元帥大軍。”
楊銘出征,可以節制天下兵馬,像來護兒衛玄這種級别的,也隻有乖乖聽話的份,更别提魚俱羅張須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