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改道山東渡河,他并沒有意見,這是完全正确的決定,枯等坐船還不如繞道敵後。
武陽郡這個地方,暫時是瓦崗軍的大本營,翟讓離開河南之後,首先就是攻取的這裏,整個郡現在已經完全在瓦崗軍的控制之下。
李靖的這個選擇,無疑會對身在汲郡的翟讓造成威懾,使其瞻前顧後,陷入被動。
“封袁峥爲封丘候,拜柱國,封丘縣令,其守城經過,遍傳各地,以爲楷模,”楊銘淡淡道。
封丘的情況,玄縱的軍情已經送過來了,整個縣城内的人口十不存九,可謂相當慘烈。
事實上,袁峥做爲候補上來的縣城首官,是有守土之責的,沒必要封的這麽大,但是戰時,是要樹立的榜樣的,這樣的榜樣沒有,楊銘都得編一個。
何況有了,自然是要大力宣傳的。
像元寶藏那種,就屬于反面教材,元家這邊已經踢出族譜,把他爹的墳都給挪出去了。
負責考功的房玄齡提筆就寫,然後就會發回朝廷,走正式的任免流程。
楊銘在外領軍,怎麽封,朝廷那邊都會通過,像袁峥這樣的,楊銘不封,楊廣都會封,皇帝最愛的就是這種人。
“李靖打算從東平郡渡河,等于是切入了瓦崗賊的老巢,就看翟讓救不救了,他若回師救援,吐萬緒便可銜尾追擊,與李靖形成合圍,最怕的,就是山東那夥賊寇搗亂啊,”趙國公獨孤纂道。
薛收道:“東平郡三大賊酋,李德逸的阿舅軍,已經全軍覆沒,還剩下徐圓朗和杜彥冰,這兩人眼下未必有膽子與我大軍接戰,李靖不找他們,他們多半不會有動靜。”
“還是要傳令玄縱,讓他東進,壓迫東平郡,給李靖提供渡河機會,”李建成也跟着分析道。
楊義臣搖了搖頭:“不妥的,李靖會沿着河岸走,這是擺出一個态度,不願與他們交鋒,大敗剛過,徐、杜二人眼下勢必需安撫軍心,這個時候冒然與李靖接戰,絕對不是一個選擇,玄縱若東進,會逼迫他們做決斷,将會适得其反。”
窦抗點了點頭:“賊寇新敗,銳氣已喪,短時間内,二賊并無再戰之力,李靖想來是看準這一點,才會如此決策,應發文堯君素,責其調度不利,這麽久了,吐萬緒和皇甫還沒有過去,他在幹什麽?”
楊銘擡手道:“大可不必,冰天雪地的,調撥船隻也沒有那麽容易,這不是堯君素的錯。”
當處于優勢的時候,一定不要問罪,即使有錯,都不能這麽幹,這樣很容易打消人的積極性,也就是潑冷水。
我已經在盡力了,爲什麽處罰我?
這就是爲什麽論功,可以在中間論,但是罰錯,隻能在最後。
“衛縣方面的軍報,最近的一封,是在昨晚,”杜如晦道:“湯陰之賊翟弘進逼衛縣,兩地相距八十裏,一日可至,算算日子,應該已經打起來了,史懷義若還沒有北上救援,恐繕國公難以堅持。”
楊元慶道:“最怕的就是賊寇兵分兩路,一路圍衛縣,一路打黎陽倉,那麽懷義有心救援,也無力調兵。”
“事實多半就是如此了,”楊銘道:“瓦崗賊寇進入汲郡已有數月,衛縣虛實,想來探查的差不多了,黎陽倉爲國之重地,這裏才是賊寇的主要目标。”
“還是遲了一步,”獨孤纂歎息道:“太子當機立斷,終究還是沒能達到預期效果。”
“戰場形勢從來如此,”楊銘笑道:“不要輕敵,你将敵人當成傻瓜的時候,其實傻瓜是你。”
楊義臣點頭笑道:“其實還是順利的,吐萬緒正在渡河,懷義守得三天,我主力便可登陸,瓦崗兵械不足,軍紀散亂,并非精銳,想打下黎陽倉,不是那麽容易的。”
洛陽周邊的四大倉,含嘉倉、回洛倉和興洛倉都屬于新建,與東都一起建成,隻有黎陽倉是一直就有。
其中含嘉倉位于皇城東北角,爲天下最大倉,洛陽東北方向十來裏的是回洛倉,鞏縣東南,洛河與黃河彙流處的是興洛倉。
四大倉中,以黎陽倉的防衛系統最爲完善,因爲它離得洛陽最遠,剩下三個倉,本身就是借助了洛陽覆蓋方圓六百裏的防禦系統,本身的防衛并不咋地。
黎陽倉就是一個超級大城寨,比衛縣難打的多的多。
曆史上,瓦崗軍将回洛倉、興洛倉(洛口倉)及黎陽倉全都攻破了,所以勢力才會那麽大,眼下一個沒有,他能幹啥?
隻要守好黎陽倉,能把他們餓死。
“大軍在外,将領有自決之權,孤不欲過多幹預,”楊銘起身道:“諸位暫且各回本部,若有新的軍情,再行召喚。”
“臣等告退,”數十位官員陸續離開。
出了大殿,楊義臣湊過去,拽了一下窦抗的袖子:“陳國公,您了解太子,太子從前,也是這麽放權嗎?”
窦抗笑道:“我不比你了解更多,不過太子所爲,确實讓人驚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太子親征,諸将最害怕的不是賊寇,而是太子插手過重,如今從寬放權,他們當如魚得水,無往不利。”
楊義臣點了點頭:“我一直覺得,太子的領軍習慣,應該頗仿太平公(這次是史萬歲),但眼下嘛,肯定不會這麽想了,太子似乎更高一籌。”
“青出于藍勝于藍,自古如此,”窦抗道:“自孫子兵法問世,古之名将皆循其框架,逐步發揚光大,有另辟蹊徑者,可爲一代宗師,秘書省藏書爲古今之最,太子博覽兵家典籍,已是大成。”
說着,窦抗瞥了一眼前面不遠處的元褒,小聲道:“你看河間郡公,與齊王是姻親,按理說在太子這裏應該是不受待見的,但是你也看到了,人家太子對他如何敬重,這份城府,太子未成年的時候就有了。”
元褒,就是元孝整,老元家現在的家主,閨女元阿七嫁給楊暕爲側妃。
這一次他出的糧食,比獨孤家還多,讓獨孤纂非常不爽,我特麽跟太子是自己人,你特麽比我出的還多,你是不懂人情世故嗎?你是故意的。
“自打閨女嫁給齊王,他的性子都變了,孤僻不近人情,唉身不由己啊,”楊義臣笑道。
這時候,獨孤纂也湊過來了:“你們倆在聊什麽呢?”
“噢,在聊此番戰事,”窦抗笑道:“趙國公此番慷慨,解大軍危及,功比平叛了。”
“哈哈.不敢當不敢當,”獨孤纂笑道:“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他們倆都是外戚,一個是楊堅的外甥,一個是獨孤伽羅的侄子,都是國公,一輩兒人,誰也不比誰矮一頭。
楊義臣打趣道:“趙國公私下給太子送女人,小心被禦史台的告到京師。”
獨孤纂哈哈一笑:“太子如此辛勞,自該有人服侍才對,兩位都有女眷伴随身邊,何逞太子乎?”
别以爲他們這個級别就不會開黃腔,這是看親密程度的,這仨都是老一輩的,以前沒少打過交道,聊起女人的時候也是口沫橫飛,自認爲此中豪傑。
男人越老越不正經,有時候确實是真的,人家玩過的少女,比年輕人多的多,占據了大部分資源。
晚輩們也隻能等到自己老了,有實力,再找年輕女人,周而複始,所以底層男人不好找媳婦,是一個普遍現象。
獨孤纂從家族内找了兩個年輕女子,給楊銘送過去了,因爲洛陽的東宮,沒有楊銘的女眷。
指望楊銘睡宮女解決生理問題,不切實際,畢竟宮女的質量是有限的。
不過楊銘眼下确實沒有這個心思。
寝殿内,兩個獨孤女正在給楊銘洗腳,一旁坐着的李建成道:“我也讀過不少兵書,世民都是我教的,殿下得給我一個曆練的機會啊。”
眼下楊銘已經派出去很多人,但是唯有建成,一點沒有調動的意思,所以他着急了。
等着襲他爹的唐國公,不是一個孝子所爲,還是需要早早建功立業,以後出門,大家也不會說這是唐國公的嫡長,而不識我李建成亦爲英雄。
楊銘忍不住笑道:“我這次讓你跟着出來,就是讓你曆練,别着急,我也是會北上的,屆時你随我一起。”
“啊?”建成道:“太子爲國儲,還是不要涉險了,您在洛陽坐鎮是衆望所歸,怎可勞駕北上?”
楊銘笑道:“我跟你一樣,也是建功心切啊,北征不利,眼下我給頂了,若是平叛再不利,誰能幫我頂呢?”
“唉形勢使然啊,大家都清楚,不是太子的過錯,”建成歎息道。
楊銘淡淡道:“三月份之前,必須剿滅瓦崗賊衆,然後北上與榮公會合,蕩平河北之亂,你想帶兵,機會多的是,但我不能讓你冒險,屆時會給你一些穩妥的差事。”
“殿下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啊?”李建成牢騷道。
換成李世民,我敢讓他打前鋒,但你不行啊,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因爲你太重要了。
你死了,世民就成合法繼承人了,我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你是嫡長,若有閃失,我如何向汝姐交代?”楊銘沉聲道。
他是不用向李淵交代的,李淵不夠格,李秀甯這是妻子,不一樣的。
建成撇了撇嘴:“您還是瞧不上我。”
楊銘搖頭苦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