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山東這股叛軍,怎麽着也應該還有十萬人,但是一場大敗下來,脆弱的聯盟關系蕩然無存,各跑各的,已經散夥了。
其中左孝友和徐圓朗認爲,還是直接回山東吧,洛陽畢竟是東都,這裏絕對不好打,咱們需要糧食,人家官兵也要。
找糧食,不是這麽個找法,專往鋼闆上撞。
這就屬于聰明人了。
但是李德逸呢,不想這麽灰溜溜的返回山東,做爲此番山東群雄共推的大帥,要是這麽回去,他在山東的威望将會大大受損。
況且他麾下三萬人的主力還在,于是他撤往東郡的胙城、靈昌和封丘三縣。
這三個縣是山東進入關中的必經之路,叛軍在來的路上,已經掃蕩過縣城周邊了,但是李德逸覺得,我掃蕩的不徹底,應該像篦子一樣,再篩一遍,肯定還能搞點糧食出來。
畢竟他們沒打進過縣城,而這一次,肯定得拿下縣城據守,才能抵擋身後的追兵。
他這麽一停頓,等于是給其它幾路叛軍殿後了。
很多做好用來攻打荥陽的登牆梯,用在了這三個縣身上,李德逸的三個義子,分别做爲三路攻城主将,瘋狂的攻打着三縣。
反賊都喜歡認義子,因爲忠孝在古人心中爲最大,你是我的屬下,你得忠心,我認你當義子,你得孝順,忠孝這不就全了嗎?
義子也不是瞎比認呢,要麽你手裏有一套班底,要麽你能打,換句話說,你得有用才行。
他們已經沒有糧食了,敗的太快,來不及将僅存的糧食帶走,如果拿不下這三個縣,他們就會餓肚子。
三個縣嘛,很好打的,畢竟已經被翟讓那個狗賊打過一遍了,官員都已經換了一茬了。
大隋制,地方如遇戰事,主官戰死,由丞頂上,丞死了,是尉,下來是兵曹,如果全死了,由城内候補官員遞補。
科舉開始之後,有很多士子成爲舉人,沒有成爲進士的,就是候補,進士是可以直接入仕的,但是舉人嘛,位置有限,輪不到你。
關系不夠硬的,一輩子都是候補。
封丘縣眼下管事的,就是一個候補,三年前參加過科考,是東郡大族袁家的袁峥。
他們這一支,不是河南袁氏,而是一支鮮卑族,地盤僅限于東郡一兩個縣,依附于元家。
翟讓打這裏的時候,把袁峥他們家禍禍的挺慘,他爹他爺爺都挂了,眼下就剩下他和兩個叔叔三個弟弟,堅守城池。
地方豪族,勢力是非常龐大的,可以說官員辦不了的事,他們都能辦。
在袁峥的主持下,封丘城内的壯丁幾乎全都登上了土城牆,十三四歲的小孩也上來了,差不多全民皆兵了。
“這夥賊寇從荥陽敗退回來,已經是窮途末路了,後方必有朝廷大軍,我們隻需死守至援軍抵達,此難自解,”袁峥一身戎甲,腰挎橫刀,伫立在城牆上,他今年才二十四歲。
叔父袁威道:“敵軍已經結陣了,随時都會攻城,這夥賊寇看起來像模像樣,咱們這邊兵械短缺,不好守啊。”
“守得一時算一時,”袁峥的二弟袁峻道:“在他們之前,已經有大批賊寇繞過封丘往山東去了,他們沒走,可知是糧草耗盡,想着從咱們這裏補給。”
袁峥點了點頭:“多半就是如此。”
這時候,城外号角聲響起,叛軍攻城了。
袁峥猛的拔刀,高舉道:“賊若入城,必殺我父母,辱我妻兒,奪我粟米,占我屋宅,後退一步者,斬!”
一場攻防戰,就此展開。
楊玄挺和徐世績,仍在荥陽城内休整,他們是騎兵,雖然厲害,但是有使用期,至于楊玄縱的一萬精銳,比較尴尬,抵達戰場的時候,敵軍已經潰敗。
那麽追,還是不追呢?
追吧,我口糧不夠,怕追的太深斷了糧,不追吧,這麽好的形勢一旦錯過,以後未必再有機會了。
荥陽過去就是東郡,那個地方是瓦崗軍曾經的大本營,已經是一片狼藉了,我大軍過去有沒有吃的,不好說。
思索很久之後,玄縱決定帶上六千人率先往東,剩下的交給侯君集,負責從荥陽借調糧草,然後尾随他們,保障軍需。
徐世績與侯君集,是太子打過招呼的,要好好用,這兩人跟着李靖幹過突厥,其作戰素質,已經得到李靖認可。
荥陽也沒有多少糧食了,不過它的屁股後面就是興洛倉,所以屈突通是可以調撥一些出來,然後再從興洛倉補充。
洛陽至荥陽這條線,眼下已經是安穩了,雖然仍散落着很多叛軍逃兵,但是他們已經不敢跟官軍叫闆了,最多跑到鄉裏,禍害一下百姓。
行軍半路,楊玄縱收到消息,胙城縣令戰死,由留在城内的東郡司馬黃君漢頂上,與叛軍已經幹起來了,胙城破城在即。
黃君漢就是放了翟讓那個,曆史上他是投靠了瓦崗寨的,但是這一世,翟讓沒有成氣候。
曆史上,人家是在李密歸附瓦崗,占據荥陽,兵逼東都之後,才歸附的,現在很明顯,瓦崗軍還是一夥賊寇。
“傳我令,加速行軍,直撲胙城,”楊玄縱果斷下令道。
如果讓叛軍攻進縣城,對玄縱來說是不利的,因爲那個時候,就換成是他攻城了。
兵法有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爲不得已。
所以能不攻城,最好是不要攻城。
圍攻胙城的,是李德逸的義子,趙全發,本身就是山東東平郡的一個土匪頭子,有自己的班底,依附李德逸之後,在山東打了幾場漂亮仗,被認了義子,外号天府将軍。
所以啊,李世民那個天策上将,有時候聽起來也不是很唬人。
收到消息,官兵已至,趙全發立即撥出三千人往後十裏結陣,以阻追兵,給他提供攻下縣城的機會。
三千叛軍往後這麽一走,半路上就跑了五六百。
這個關頭,誰也不願意往西邊走了,因爲他們都知道,那邊有官軍。
要麽說一旦丢了士氣,再撿起來就會非常困難,這兩千來人殿後叛軍,幾乎是一觸即潰,楊玄縱壓根就沒怎麽打,對面就四分五裂。
衆所周知,足球場上0:3的情況下,是很難追的,因爲士氣沒了,能夠絕地求生的,畢竟是少數,但是這樣的少數情況一旦發生,就是乾坤扭轉之勢。
玄縱與趙全發的叛軍,在城外展開決戰,一方是兵勇将猛,一方是潰敗之師,勝負是完全沒有懸念的。
何況玄縱還有兵力優勢。
滿地的屍體密密麻麻,受傷叛軍的哀嚎聲,正在一點一點的消失,因爲他們正在被清理戰場的官兵挨個補刀。
這個差事看似輕松,其實挺危險,因爲有些受傷不能行動的士卒,手裏如果握着弓弩,還是頗具威脅的,所以補刀的必須是全甲,就是提防暗箭。
從俘虜口中得知,南邊的封丘城以及北邊的靈昌城也有叛軍攻城,其中李德逸在靈昌方向。
出城與玄縱會合的黃君漢,已經是渾身浴血,道:“靈昌的駐兵還有一千多人,但是封丘,是一點都沒有了,卑職以爲,應先救封丘。”
他本身是東郡司馬,是郡一級的官員,對三個縣的城防還是非常清楚的。
但是他管不了縣令,雖然楊銘改制之後,郡、縣級的僚屬官員任命權,正在逐步收歸中央,但畢竟按照舊制,郡司馬由郡守辟易,但是縣令,是吏部任命,誰大誰小,一目了然。
楊玄縱皺眉道:“北去靈昌不過三十裏,而且還是賊酋所在,往南封丘六十裏,恐救之不及,擒賊先擒王,還是應以靈昌爲重。”
他的想法,沒有任何毛病,救火也是先救近,封丘畢竟有點遠。
“城内還有糧食嗎?能否準備胡餅一千斤?”楊玄縱問道。
黃君漢點了點頭:“如此艱難時局,餓一餓百姓,可以湊出來。”
“那就速辦!”楊玄縱帶着大軍進城,暫時休整。
人的體力是有限的,大量運動之後,就得補充能量,強行行軍,又是臘月,弊大于利。
一天的時間,一筐筐熱乎乎的胡餅被送入軍中,每人兩張,多了實在是沒有了。
其實玄縱的行軍口糧還沒有吃光,但是已經凍得邦邦硬,大量消耗體力之後,還是得吃點新鮮熱乎的,這樣才恢複的快。
休整一夜後,翌日清晨,玄縱領大軍開拔,朝着靈昌縣方向去了。
與此同時,黃河方向,史懷義也順利登陸,直接駐紮進了距離河岸十五裏的黎陽倉,并且傳信給李景,讓對方安心。
至此,洛陽往河北,一條通道就算是打開了。
一路上,史懷義的六千人,凍死了四百之多,戰争就是這麽殘酷。
曆史上的隋末大亂鬥,死了三千多萬人,其中百分之八十,就是死于饑餓與嚴寒,真正死于戰場的,畢竟是少數。
戰事一開,糧食永遠都是最爲重要的,什麽黃金白銀錢币,都是附屬品。
凡五谷者,萬物之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