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皇帝跟太子翻臉?這小子監國這麽多年,政務全理順了,朝中也不乏心腹,軍中他的人也不少,動他,是想都不要想。
老二那點本事要是當太子,楊廣都覺得對不起祖宗。
可是這件事,終需有個扛罪的,不然堵不住悠悠之口,楊廣心裏比誰都清楚,那些大臣們隻是嘴上不敢說,心裏其實都在埋怨自己呢。
我做了什麽事,我能不知道嗎?但我能認錯嗎?不能!
其實兒子幫爹頂罪,是最好不過的,楊廣也沒有那麽爲難,但是太子的擁趸太多了,這些人不會同意太子身上沾上這樣的污點。
關于楊銘出征的事情,連續五天的讨論,都是反對者居多,而楊約和玄感則是沒有表态。
楊約很清楚,現在能保他們的隻有太子,而太子一旦領兵在外,誰都不敢動他們,也沒人敢找他們的後賬。
唯一的擔憂,就是外面實在是太亂了,他怕楊銘會有閃失。
小朝會說不通,隻能是搬到大朝會。
朝會一開,爲了避免有不長眼的出來給楊廣挑刺,楊銘第一個站出來請罪,并且希望能夠領軍出征,平叛天下。
結果呢,一幫子給太子脫罪的,當時留京的那些官員,有輔佐之職,太子有失,按理說他們也逃不了。
于情于理,都得站出來分擔。
可是這麽大的事呢,總得一個領頭擔罪的,楊約慎重考慮之後,還是覺得讓玄感擔一點,太子已經出面保你,給你頂了大半,剩下一小半,你總得分擔一下。
他朝玄感使了一個眼色,後者趕忙站出來道:
“國事繁重,陛下在北,太子承監國之職,監理九州,不能因一事而廢萬事,非太子之罪也,臣奉命督運軍資,雖盡心竭力,仍不免左支右绌,緻使糧草不濟,請陛下降罪。”
其實啊,誰對誰錯,從來都不是重要的,玄感有錯嗎?可以說一點錯都沒有,楊銘更沒有。
但是呢,現實往往就是這樣,對錯不是去探究的,而是用來平事的,隻要能把事情擺平,誰對誰錯,無所謂的。
監國太子,督糧玄感,用來承擔責任,天下人是最能夠接受的,因爲他們倆就是主要負責人嘛。
太子的态度非常堅決,我肯定是要出門的,陛下如今在京,也用不着他監國了,而他将功贖罪的借口,又是那麽的名正言順。
今天的朝會,人數非常多,各路豪傑都來了,宗室親王隻要在京的,今天都在。
蔡王楊智積先起身道:“太子乃國本所在,不可動搖,今執意出征,乃爲陛下分憂也,臣以爲,應冊封太子嫡長秦王,爲世嫡皇孫,以保我大隋國本穩固。”
他的意思,跟楊約的擔心差不多,怕楊銘出事,楊銘要是出事,儲君之位給誰呢?
按理說,能争的不多了,齊王楊暕算一個,趙王楊杲,還有楊茵绛的三個嫡出,外加魏王楊瑾。
眼下沒有人會把楊瑾當成庶出對待。
但是如果冊封楊瑞爲世嫡皇孫,等于是确定了繼承權,也就是太子之下的第二順位繼承人,後面沒有第三順位了,楊瑞之下,其他人都沒有繼承權。
什麽叫世嫡皇孫呢?也就是後來的皇太孫,一般情況下,隻有在太子死了之後,爲了确保後繼有人,會冊封皇太孫,保證其合法性以及皇權的延續性,比如朱元璋的太孫朱允炆,但也有少數情況,太子活着也沒有被廢,就被立爲皇太孫,比如李治的太孫李重潤、朱棣的太孫朱瞻基等。
楊智積是宗室大佬,以他的角度說出這樣的話,無可厚非,但是有人不樂意啊。
楊暕呵呵道:“蔡王對太子沒有信心啊?平叛楊諒,滅吐谷渾,已經證明了太子的領軍能力,如今不過是一些匪盜聚衆而已,就算我出征,那也是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舉蕩平,太子焉有不勝之理?”
“齊王之言,如同兒戲,”滕王楊綸冷笑道:“你到現在還覺得,那隻是一些匪盜啊?天下失首府之郡太守,已多達十一人,他們恐怕不會認同齊王的觀點。”
人家是不鳥楊暕的,要不是這次救駕,我都不會正眼瞧你,大家都是親王,太子健在你又沒有繼承權,我現在名義上是宗室領袖,你想要往上走,還得巴結我呢。
楊暕怒道:“我說楊綸,誰給你的膽子這麽跟我說話?武威郡呆了幾年,本以爲你會收斂一些,結果更跳了,怎麽?你是不是覺得你比我大啊?”
“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争吵呢?”梁王楊浩嘿嘿笑道:“齊王在北,不知國内之事,您要是覺得叛賊這麽容易剿滅,爲何不代太子出征呢?”
三個親王跟他唱對台戲,誰都能看得出,楊暕已經沒什麽威望了,宗室不支持,他什麽機會都沒有。
楊暕呵呵道:“我想去,太子也未必肯啊。”
“你不說,怎麽知道我不肯呢?”楊銘淡淡道。
楊暕一愣,頓時道:“那行,我去,行了吧?”
“不可不可.”
這下好了,幾乎是全員反對。
太子出征,大家反對是怕太子有失,楊暕這個嘛,是知道他沒有這個能力。
楊暕頓時大窘,氣呼呼的坐下不吭氣了,被人瞧不起的感覺總歸是不好的。
楊廣點了點頭,看向楊銘道:
“你若出征,要思慮周全,議一個方案出來,讓朕過目,朕不欲你親力親爲,但你執意如此,朕也隻能勉強答應,汝出征之日,便是楊瑞冊封世嫡皇孫之時。”
這下子,等于給老楊家立了一個正統合法繼承人,楊銘要是挂了,楊瑞就是儲君,但不會成爲太子,因爲他和楊廣中間隔着輩。
死了爹的皇太孫,跟太子沒什麽兩樣。
那麽接下來,又是一幫人反對。
楊廣心裏是很高興的,因爲楊銘這麽一鬧,沒人再提北征的事情了,全在讨論太子出征,能于是把事情給接過去了,轉移重心。
然後又将玄感罰俸三年,算是蓋棺定論了。
玄感是不會在乎的,那點俸祿都不夠我塞牙縫,你要是讓我做尚書仆射,我貼錢給你都行。
但是呢,還是有人站出來了。
魏征。
“臣以爲,應即刻拿辦齊王問罪,皇駕在營,齊王無當機立斷之能,猶豫之間緻使敵寇攻破營壘,牽連陛下南進,緻使大業不竟全功,此齊王一人之失,罪當削爵。”
此言一出,朝堂上頓時鴉雀無聲。
“漂亮,終于有人站出來了!”這是很多人的心聲。
兵部職方侍郎衛王楊集站出來道:“兵部關于北征的複盤,疑點重重,齊王在如此關鍵時刻,畏而不戰,撤又不及,以至我左右備身府精銳折損,軍府已經在鬧了,齊王不定罪,将士們不好交代啊。”
楊暕怒而起身,直接過去一腳踹倒魏征,然後踩在魏征的腦袋上,指着楊集道:
“備身府有怨言,你能知道?備身府不是你管着吧?”
楊集淡淡道:“家父楊爽,開皇年間曾領左右衛、左右領軍府,宗團骠騎,以及左羽林衛大将軍,軍府的事情,我還是略知一二的。”
楊爽,是楊堅夫婦最信任的人,也是最放心托付兵權的,因爲楊爽,是被他的嫂子獨孤伽羅撫養大的,半個娘了屬于是。
開皇年間十二衛大将軍,他幹過一半,北周時期楊堅掌權之後,楊爽就被封了大将軍,人家在大隋軍方和宗室當中,都是頂格大佬級别的,很多将領都出自他的麾下。
隋唐演義中的靠山王楊林,原型就是楊爽。
所以楊集能不知道軍府的事情嗎?更何況我特麽還在兵部上班呢。
“額齊王就算有失,救駕有功,足以彌補了吧?”宇文述說完這句話,先是看了看楊廣,又趕緊看了看楊銘。
前者微微點頭,後者面無表情。
額.這是一個同意一個不同意,宇文述趕忙道:“正如太子所言,要賞罰分明,刑部和大理寺,似乎可以議一議。”
楊暕目瞪口呆,nmlgb,你是我老丈人,變臉這麽快?楊銘給你什麽好處了?
楊約冷笑道:“大殿之内,腳踩門下省官員,齊王好威風啊。”
楊暕哈哈一笑,指着虞世基,道:“你還好意思說我,你當年跟玄感還揍過虞尚書呢。”
虞世基一愣,你提這事幹嘛啊?于是道:“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楊玄感也趕忙道:“确實是誤會,虞尚書勿怪勿怪。”
說罷,他還給人家揖了下手,算是賠禮道歉了,這時候可不能樹敵啊,人家虞世基已非吳下阿蒙,現在是吏部尚書了。
楊廣爲什麽會袒護楊暕呢?因爲楊廣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個棒槌。
你傻你笨你無能,都無所謂,但是你孝順。
在楊廣看來,你确實錯了,不是你,老子也不會這麽狼狽,但是孝心可嘉,拼死爲自己殿後阻擊追兵,這也是事實,楊廣不可能不認。
還是那句話,忠孝都占全了,其它過錯,都無所謂。
忠心的人,是排在有能力的人之前的,自古如此。
楊暕比誰都清楚,他爹不會搞他,一路上伺候的那麽周到,人家爹早就答應了,不會跟他算賬,所以他今天才這麽跳,因爲知道有人保。
朝堂上,禦史台也蹦出幾個人找楊暕的麻煩,其中一個陸知命,還挨了楊暕一記大比鬥。
大隋的朝堂氣氛,一直都是這樣,跟特麽鬧着玩似的,要怪就怪楊堅沒有起個好頭,他在位的時候,動不動就在大殿毆打官員,有時候會指使這個去打那個,導緻大隋的朝會,有時候不怎麽嚴肅。
楊銘也真想下去給楊暕幾下子,但是不能這麽幹,兄弟内鬥是家醜,再說了,他畢竟是弟弟,弟弟打哥哥,不被世俗所認可。
換成楊昭就不一樣了,大哥教訓弟弟,那是天經地義,長子是高于其他兒子的,從老二開始,基本上算是平輩了,沒有高低之分。
“好了,”楊廣終于說話了:“錯了就要認,人家給你挑錯,是爲你好,關于這件事,門下省主持,協同兵部、大理寺,好好論一論,不可冤枉。”
冤枉這倆字,其實已經很明白了,門下省官員隻沖着這倆字,也不會給楊暕定罪了。
而楊廣呢,自然非常滿意,兩個兒子、一個玄感,把罪名都給分擔出去了,沒人再會找他的麻煩了。
很好。
門下省主持,誰主持呢?楊雄牛弘一死,楊綸補上了,眼下三個納言,蘇威、裴矩、楊綸,外加兩個侍郎楊達、韋貞,他們五個是不會讓楊暕好過的。
放心,我不會冤枉你,但你想要無罪,門也沒有。
人家這幾個加起來,已經可以跟皇帝唱對台了。
返回東宮之後,光化殿一片哭聲,楊茵绛攜衆女眷以及子女,全都跪在楊銘面前,希望他回心轉意,不要出征。
一個比一個哭的兇,不知道的,還以爲太子薨了呢。
楊銘也懶得去勸,三個女人還一台戲呢,何況這麽多,耳朵嗡嗡的,讓他一陣心煩意亂。
你們哭吧,總是會停的。
“殿下萬金之體,怎可涉險出征,眼下四方皆亂,賊寇遍地,您是儲君,萬萬不可啊,”楊茵绛哭的鼻涕都流出來,他跟楊銘感情太深,别說出征了,楊銘外出郊遊,她都想跟着。
前幾天她就知道丈夫有意領軍,但是并沒有當回事,因爲在她看來,太子出征,史書罕見,沒有人會同意的,隻不過是丈夫的一廂情願而已。
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竟然變成事實了。
朝堂那幫狗賊,棄我國祚于不顧,都該殺。
裴淑英則是面無表情的垂淚,一雙眼死死盯着丈夫,征吐谷渾我能跟着你去,此番平叛,我還去。
反正你走哪我跟哪,要死咱們一塊死。
裴淑英,人家在曆史上,是出了名的貞烈女子,她對楊銘是堅貞不渝的,屬于楊銘出征要是挂了,她在京師立即就會自盡殉情。
她就是一心隻爲丈夫而活着的那種萬中無一的絕世好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