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還是一章啊兄弟們)
十月初,楊廣抵達京師郊外,楊銘攜衆臣早早在此等候。
回頭望了一眼那些大臣臉上的表情,楊銘不禁苦笑,都是牛逼人啊,朝堂上那副死氣沉沉,眼下一個個的都沒有了,全都挂着一副期盼、擔心、牽挂、着急的表情。
是的,楊廣狼狽的回來,肯定是憋了一肚子火,誰敢在這個時候觸他的逆鱗,下場除死無它。
楊銘也是如此表情,一臉的擔憂,翹首盼着他爹歸來,情緒醞釀好點,說不定還能擠出兩滴淚。
遠遠見到車辇,楊銘和一衆臣子便小跑了過去。
“父皇(陛下)辛苦了,”
衆人躬身朝着車辇行禮。
楊廣或許是羞于見人,沒有任何回應,隻是讓齊王走出車廂,朝衆臣道:
“随駕回宮吧。”
大家這才步行跟在車隊兩旁,護送着楊廣進入京師。
朱雀大街的街道兩旁,也有無數百姓夾道歡迎皇帝歸來,這些人全都是托,花錢雇的,每人二十錢就搞定了。
楊銘本來是想不到這點的,不過楊茵绛提醒他了,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在小事上面處理周到,盡量壓低皇帝的怒火,免得牽連太多的人。
皇帝發火的時候就是這樣,無辜的有錯的一杆子打,完全不分青紅皂白。
一場大敗的收尾,是最複雜最艱難的。
直到進了皇宮,楊銘都沒有見到他爹,隻有楊瑾從車上下來,被人帶回了東宮。
楊暕随後代傳旨意,宣布罷朝三日,這小子有救駕之功,現在牛的一批。
“走吧走吧,都各回本部,該幹嘛幹嘛,你們的忠心,陛下都看到了,”楊暕站在兩儀殿上的台階,朝衆人道。
等衆人散去之後,楊暕朝着楊銘皺眉道:“老三你還杵着幹什麽?回你的東宮去吧。”
楊銘淡淡道:“我要見父皇。”
“父皇舟車勞頓,伱好意思在這個關頭打擾他老人家休息啊?”楊暕道。
楊銘又問:“宇文述他們呢?”
“還在半道上呢,我說老三,你那個嶽丈,有問題啊,”楊暕冷笑道。
楊銘笑了笑:“有什麽問題呢?”
楊暕呵呵道:“督運糧草不利,延誤軍機,禦史台有人告他謀反,當然了,我知道玄感那點膽子,挖出來沒有半兩重,幹不了這種事,但是失職之罪,他跑不了。”
“禦史台嘛,那些人的嘴早就跟以前不一樣了,”楊銘笑道:“信不信明天就有人會告二哥謀反呢?”
楊暕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這話鬼都不信,對了,你讓崔令姿回齊王府吧,叨擾你這麽久,也該回去了。”
“人已經死了,”楊銘淡淡道。
楊暕頓時色變,怒指楊銘道:“你要這麽跟我玩是吧?”
“開個玩笑,二哥竟然信了,”楊銘笑道:“京師現在都知道,她在我的東宮住了兩年,再給二哥送回去,别人會怎麽想呢?”
楊暕嘴角一勾:“行,你真行,敢這麽侮辱你的親哥,将來是不是還會不将父皇母後放在眼裏呢?”
楊銘道:“随二哥怎麽說吧,今天我是一定要見到父皇。”
“有旨意,”楊暕笑道。
楊銘一愣,皺眉道:“說吧。”
“你應該躬身俯首,說兒臣接旨,”楊暕冷笑道。
楊銘雙目一眯,淡淡道:“兒臣接旨。”
“着太子兼領平叛事宜,不得有誤,大小事宜自作決斷,無需問朕,”楊暕笑呵呵道。
楊廣沒有回來之前,平叛的事情就是楊銘總領,皇帝一回來,他就隻能叫兼領了。
楊銘隻能是離開了。
他走之後,楊暕返回了兩儀殿,楊廣現在對自己的二兒子,是有點感激的,關鍵時候還得是指望親兒子啊,他又冷落了老二這麽多年,如今自然是要安撫一下。
“伯施,你覺得這次失敗,敗在什麽地方?”楊廣唉聲歎息道。
虞世南淡淡道:“是補給的問題,如果補給完備,陛下不會紮營在那裏,也不會連遊騎都派不出去,自然也就不會給敵人提供襲擊營壘的機會。”
“虞舍人說的對,”楊暕在一旁道:“這麽關鍵的大戰,軍辎跟不上,這不是鬧着玩呢嗎?老三監國,玄感督運,問題就在他們倆身上。”
裴蘊皺眉道:“河北山東遍地民亂,糧線受阻,怪不到太子和玄感頭上。”
誰都知道是楊暕的錯,但是現在楊廣明擺着會袒護,所以沒人會在這裏提出這個問題。
但是朝會上,有種的肯定會說出來,所以裴蘊也不急在一時。
想扳倒玄感,就不能牽扯太子,牽扯太子,就扳不倒玄感,老裴家非常清楚這一點。
已經先一步返回京師的虞世基道:“臣以爲,咱們這次其實沒有敗。”
楊廣一愣:“怎麽講?”
虞世基道:“後方消息傳來,處羅中了箭傷,傷重不治,已經身亡,如今接手可汗位置的,是排行老三的咄苾,号颉利可汗,關中保衛戰,死了一個始畢陛下北征,死了一個處羅,東突厥元氣大傷,這不是大勝是什麽呢?”
“這也太牽強了吧?”麥鐵杖道:“咱們損失慘重,單是逃兵,便數以十萬計,雖然東突厥那邊更慘,但卻是我們率先離開,先走的不能算赢吧?”
“你不懂的,讓他繼續說,”楊廣瞪了麥鐵杖一眼。
虞世基環視衆人一眼,笑道:“東突厥的大可汗,被咱們殺死,難道還不算是大勝嗎?首領身死,又被我大軍一路打進了牙帳,東突厥難道是赢了嗎?臣以爲,應将這條消息立時傳遍天下,以安人心。”
“确實是當務之急,”楊達點頭道:“眼下人心浮動,很多人都不知道北邊發生了什麽,陛下确實應昭告天下,宣布處羅被我軍擊殺。”
“處羅是被誰射殺的?”楊廣道。
虞世基道:“于仲文帳下一小卒。”
人家射了處羅一箭,雖然當場沒死,但事後确實是因爲這一箭挂了,所以算在人家這個小兵頭上,是完全正确的。
其實突厥完全可以封閉消息的,但是颉利着急繼位,收攏殘部,所以隻能趕緊宣布處羅的死訊。
處羅不死,他接不了手,其他部落首領會第一時間出來争權。
這種位置的交接,必須要快,慢一步,會出很大問題。
楊廣點了點頭:“冊封定襄縣公,拜上柱國,封虎贲郎将,昭告天下。”
“陛下聖明,”虞世基笑道。
這樣做,其實是對的,處羅的死早點傳出去,對朝廷有利,要讓那些反賊知道皇帝是攜大勝回朝的,這樣能起到震懾的作用。
封的這麽高,一來這個功勞确實大,再者,也是要立個榜樣,讓所有人都知道,大隋就是赢了。
這時候,楊廣看向老二,道:“老三回去了?”
“走了,”楊暕點了點頭:“我讓他走,人家還不樂意,非要見您,最後我拿出口谕,他才老老實實離開。”
楊廣是不好意思見楊銘,有點心虛,雖然自己這個兒子從頭到尾都沒有勸過他放棄北征,但正是那種沉默的反抗,更讓楊廣覺得不舒服。
他連勸都不肯勸朕了?他是太子,如果他全力勸谏,朕也未必不聽他的啊。
所以短時間内,他不打算見老三,因爲他怕老三說一些他不愛聽的話,也算是一種逃避吧。
“你一直都在京師,朝會上,都是如何議論這件事的?”楊廣看向蘇威道。
蘇威敢在楊銘面前發牢騷,但是絕對不敢在楊廣面前這麽幹,于是道:
“大家主要還是憂心陛下的安危,太子尤甚。”
“我說蘇威,你在這睜着眼睛放屁呢?”楊暕道:“你是不是覺得京師發生了什麽,陛下會不知道?”
蘇威反駁道:“那就請齊王殿下說一說,都發生了什麽呢?”
楊暕冷笑道:“都在說陛下北征的不是時候,否則江都和山東,也不會亂成這個樣子,我手裏有份名單,誰在朝會上放過屁,我這裏都清楚。”
蘇威耷拉着眼皮道:“大家的意思是,我大隋主力若在,各地便不會起亂子,齊王是聽錯了。”
身爲尚書左仆射,百官之首,這個位置上的人,是秉承皇帝意志,安排下面人做事的,所以這個位置,必須學會一點,那就是保人。
如果你平日不維護下屬,下屬是不會給你辦事的,就算辦,也是陽奉陰違。
楊暕哈哈一笑:“你還真會狡辯,是哪個在朝會上跟老三說,讓他勸陛下收兵的呢?蘇威,是不是你啊?”
蘇威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
朝會上的事情,是肯定瞞不了皇帝的,雖然楊銘主持的小朝會人數不多,但是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門下省、内史省、禦史台,必須有人,因爲這三個部門,名義上叫做協助太子監國,實際上就是監督太子。
楊暕呵呵冷笑道:“就屬你跳的最歡了。”
“放肆,”楊廣頓時怒道:“有你這麽跟蘇卿說話的嗎?你算老幾啊?”
他這個姿态是必須要擺出來的,因爲按照大隋制,三公三師,外加尚書令和左右仆射,親王見了也是要行禮的。
因爲這些位置,是臣子當中的最高階,上面隻有二君,皇帝和儲君。
正常情況下,皇後都得禮讓三分,當然,除了像獨孤伽羅這樣的強權皇後,主要因爲人家是開國皇後。
不要小看大臣,曆史上被大臣搞死的皇帝,可不少。
楊暕趕忙跟蘇威道歉,蘇威沒有搭理他。
楊廣要問罪,也不會拿蘇威開刀,所以道:“他們是怎麽議的,朕也就不過問了,畢竟是太子監國,有些人膽子不免大了些,欺太子仁義,一些不得體的話也就敢說了。”
他這是敲打蘇威呢,蘇威自然聽出來了,趕忙道:“太子監國,恪盡職守,輔佐之臣也是兢兢業業,大家都是爲了陛下,爲了我大隋江山。”
“說的好,”楊廣點頭道:“如今各地的叛亂,朕亦有所耳聞,眼下我大軍南歸,正當平叛之時,由來護兒接替張須陀,爲河北、山東、河南黜陟讨捕大使,張須陀、魚俱羅爲副使,李淵鎮撫山西,衛玄爲江南道行軍大總管,李世民、丘和爲副總管,平叛江南,餘者返京述職。”
說的是挺好聽,就好像這些人下去,真的能夠平叛一樣。
能行嗎?
跑了十來萬大軍,一半都帶着精煉兵械,這已經是對位之戰了,張須陀要是遇到逃兵主力,根本幹不過。
蘇威也清楚皇帝的話跟放了個屁差不多,要球沒蛋的,怎麽平叛?
但是呢,他也不想再多說什麽了,從大業元年開始,蘇威的脊梁骨就已經斷了,高熲在的時候,還沒斷徹底,高熲一走,朝堂之上已經沒有了鐵骨铮铮之人。
京師内,也展開了一場大搜捕,凡是正經突厥商人,全部驅逐出境,來曆不是很清楚的,全部殺掉。
這下子京師城内滿是剃髯者,因爲突厥人最明顯的特征就是絡腮胡。
至于那位射殺處羅的年輕人,一步登天,直接成了韋雲起的副手,由韋雲起帶着巡遊京師,接受百姓的祝賀。
這是運氣嗎?也算也不算,運氣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這小子在于仲文麾下,跟着獨孤楷沖陣,他是先鋒軍,遠遠看到那杆狼頭大纛之後,視線就再也沒有挪開過。
他知道像他這種先鋒小卒,陣亡的概率跟他一天拉一泡屎的概率一樣大,所以目的很明确,我得立功。
隻要立功,我死了,父母妻兒,國家會替我養着。
所以這小子帶着自己麾下十個人,在大亂之中觑準機會,逼近處羅所在的位置,連發六箭,隻有一箭射中了處羅肩膀。
這種傷勢,在後世不會死,但是在古代,死的幾率可不小,單是一個破傷風,神仙難救,就不說失血過多了,這個年頭可沒有輸血袋。
射中之後,他便第一時間彙報給了上司,然後一層層傳遞,于仲文和衛玄也就知道了。
大軍南返途中,前線傳來了處羅重傷身死的消息,獨孤楷第一時間便收了這人當義子,算是歸入獨孤家門下。
雖然獨孤楷本身也是被賜姓的,但是人家就是獨孤家的人。
對了,射殺處羅的這小子,叫做宋金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