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郡呢,有三個大家族,隴西李氏,天水趙氏、扶風窦氏,他們呢,損失也不小,雖然戰事開啓之後,族内大部分人都跑進了京師,但是宅子跑不了的。
沒有被突厥人洗劫,因爲突厥人沒進城,但是被城裏的平民趁亂給洗劫了。
現在,到了他們回家算賬的時候,誰特麽進過我的宅子,我要誰的命。
所以說戰争之後的收尾善後,其實是一件非常漫長的過程,其中的血腥不比戰争的時候少,這也就是爲什麽開皇年間,楊堅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戰事發生在國境之内,因爲損失太大,而大隋立國太短,擔心引起連鎖反應,導緻國内出事。
而這一次呢,李靖也是沒辦法,對方兵力過衆,隻能往關中腹地裏引,才有決勝的可能。
發生在三郡的命案,一樁接着一樁,刑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看見,而民部對各郡的損失,仍在統算當中,現在死的人,直接就算進了因戰争死亡的人口統計當中。
整個關中亂糟糟的。
楊銘今天在楊麗華府上,整個人看上去很清閑,與楊麗華說着一些家長裏短的話。
很久後,楊麗華才終于笑道:“我以爲你來我這,是要談北征的事情,怎麽?非得等到我來問你嗎?”
“姑母誤會了,”楊銘笑道:“我這次可真沒有這層意思,就是出來散散心,又覺得無處可去,便來您這了。”
楊麗華點了點頭:“你這次沒有勸他,其實是對的,你阿爺的性格,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啊,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要把太子之位,給我坐的穩穩當當的,你現在的權勢比你大伯當年隻強不弱,而且也沒有人可以替代你,但你終究要低調一些,免得阿摩猜忌,他這人總是表現的寬仁大度,實則比誰都小心眼,你想做的事情,等你将來繼位再做,如今,是阿摩做他想做的事情,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明白嗎?”
楊銘道:“侄兒明白的,所以現在的朝會,我也就是一個旁聽者,北征的事務都是宇文述管着,我也不過問了。”
楊麗華點頭道:“對突厥的戰争,是避免不了的,雖然早打和晚打有區别,但不會對我楊氏國祚造成什麽影響,你不是總喜歡在田制上動腦筋嗎?戰事一起,死人就多,那時候你改不改田制,都無所謂了。”
楊銘皺眉道:“侄兒不太明白。”
楊麗華微笑解釋道:“死人多了,人就少了,人少了,平民分到手裏的田畝也就多了,田多了,他們不就安穩了嗎?”
楊銘并沒有因爲楊麗華這句看似輕描淡寫,實則血淋淋的話而感到吃驚,很正常,站在頂層的人,她們的眼裏,人命真的不算什麽。
“平民沒有話語權,就算人少了,田也落不到他們手裏,會被世家給兼并了去,”楊銘淡淡道:
“曆朝曆代,問題都是出在田畝上,田制不改,國本不固,人口增加,有助于國家賦稅以及農耕生産,這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以控制人口來達到皇權的穩固,是不可取的。”
楊麗華笑道:“你太過想當然了,你的屁股沒坐對地方啊,河北人口最多,卻爲天下最亂之地。”
楊銘立即道:“山東、嶺南人口也不多,不也亂的一塌糊塗嗎?究其原因,是制度的缺失,與人口無關,若是治理得當,河北隻會成爲繁榮富庶之地,我華夏有待開墾之荒地何其之多,以眼下人口,完全不是負擔,是姑母想當然了。”
後世就靠那幾塊平原,養活了十四億人,咋地,現在五千萬人養活不了啊?
沒錯,産量确實不行,蟲吃鼠咬,也沒有化肥,而且還要養地,還不能進口,但不管怎麽樣,中國這片土地,閉着眼都能養活五千萬人。
眼下的平民,人家又不求吃多好,一日三餐粗茶淡飯,就很滿足了。
楊麗華哈哈一笑:“你小子啊,太仁慈了,不過阿摩之後,确實需要像你這樣一個儲君,與國同休,但是你記住,田制改革,要慢慢來,朝堂那幫人,你得遷就着點,改制靠的是他們,他們不同意,就改不了。”
“這一點侄兒明白,”楊銘點了點頭。
也就是這時候,外面通傳,楊元慶求見。
“這小子倒是稀罕,往日可不會來我這裏,”楊麗華皺眉道:“讓他進來吧。”
等到楊元慶進來之後,看到自己的姐夫也在,頓時變得支支吾吾起來。
“有話就說,婆婆媽媽的像什麽樣子?”楊銘皺眉道。
楊元慶坐下之後,還是覺得難以啓齒。
他這次是來找楊麗華幫忙的,爲什麽不找他爹和他姐呢?因爲那兩個不但不肯幫忙,還把他臭罵了一頓。
因爲他要娶尼姑。
那麽能在内史侍郎蕭瑀那裏有面子的,京師不剩下多少了。
勸說蕭瑀讓女兒還俗,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隻有臉大的人能幫忙。
掙紮半晌後,楊元慶還是老老實實的說了,把個楊麗華驚訝的目瞪口呆,看向楊銘道:
“這可真是稀奇了,國公嫡長子,想娶一個出世之人?怪不得來找我呢,玄感和茵绛那關,他肯定是沒過去。”
楊銘呵呵道:“我就猜到是這件事,茵绛已經跟我說起過了,其實老舅的女兒嫁給元慶,算是得體,但問題是,這小子性子不穩,去年休妻,把個蘇威給得罪了,如果将來再休,他還得得罪我老舅。”
“不會的不會的,這次肯定不會,”楊元慶趕忙擺手。
要說他的第一門親事,真算是頂配了,人家蘇威的兒子蘇夔,現在在門下省擔任給事郎,而蘇威呢,尚書左仆射,又注定會長壽,女方的娘家,權勢頂格了。
曆史上,人家蘇夔的長子蘇勖還娶了李淵的閨女,當了驸馬都尉,次子蘇亶的閨女直接嫁給李承乾,當了太子妃,老蘇家在京兆地區雖然沒有韋、杜牛逼,但也算是一個小門閥呢。
就這,你竟然休妻?
是的,對外聲稱是和離,實際上就是這小子不要人家了,人家蘇芮可不願意離婚,隻能說顧及蘇威的面子,沒有那一紙休書。
像這種級别的婚姻,想要散了,得皇帝點頭,楊廣去年在江都就詢問過蘇威的意思,蘇威要是不點頭,這婚就離不了。
但是蘇威當時也是憋了一口氣,你特麽不要我閨女,我特麽還看不上你呢?
楊玄感也是賠了不少禮,這事才算雲淡風輕的給過去了。
楊麗華也是知道事情經過的,畢竟八座之間的聯姻,不算小事,如今得知元慶來意後,直接拒絕道:
“我可不管你這檔子事,給你生了倆兒子的正妻你都敢不要,這也就是聖後不在了,若是聖後在,你小子免不了被貶爲庶人。”
楊銘也附和道:“聖後可容不了這個,再大的功勳,不要正妻,在聖後那裏也是大罪,你小子也是命好,聖後若在,普天之下誰也護不了你。”
楊元慶苦着臉道:“我那兒子的阿娘,脾氣太厲害了,她都敢打我?我除了行軍在外的時候挨過打受過傷,何曾被人打過?除了我阿爺跟阿姐,額對了,還有我叔公。”
“你就是挨打挨得少,”楊麗華笑的花枝亂顫:
“你小子的性子,我也是聽聞過的,夫妻之間嘛,有些争執避免不了,但也不能因爲這種小事就和離,妻子打丈夫,别家也不是沒有過,你去瞧瞧鮮卑族的正妻,哪個不彪悍?就說滕王吧,他的正妻就是洛陽元家,京師誰不知道他懼内?”
“蘇芮也不是鮮卑人啊?”楊元慶耷拉着腦袋道。
楊銘也是笑的快不行了,自己這個姑母可真會舉例,人家楊綸也不是一開始就怕老婆,那是人家老婆在他被流放之後,仍是不離不棄,跟着他去西北受苦,衣食住行照顧的無微不至,把楊綸給感動壞了。
如今回來之後,富貴依舊,老婆發發脾氣,楊綸是完全不在乎的,結發之妻榮辱與共,挨老婆打也不丢人。
人家楊綸還引以爲傲呢。
楊麗華笑道:“遠了不說,你的祖母鄭氏,不是鮮卑人吧?她在家裏什麽樣子,你總知道吧?”
楊元慶沒話說了。
楊銘拍掌大笑,這個例子舉的還不錯。
楊元慶的祖母鄭祁耶是獨孤伽羅的閨蜜,都是大女子主義,楊素當年跟妻子生氣,說過一句話:我若作天子,卿定不堪爲皇後。
結果呢,鄭祁耶反手就去獨孤伽羅那裏告狀,楊素直接被就地免官。
這件事當年在朝堂上,也是一大笑談,當然了,免官之後楊素,在家裏呆了兩個月就回來了。
話說回來,楊素要真是皇帝,鄭祁耶闆上釘釘是皇後,因爲人家生了七個兒子。
“這樣吧,”楊麗華道:“你與蘇芮複合,我就幫忙在蕭瑀那裏給你說說話,讓他閨女給你做個妾。”
“啊?”楊元慶懵逼道:“我何德何能,娶人家閨女做妾啊?”
楊麗華捧腹笑道:“他的閨女已經出世了,出世是要六根清盡,斬斷七情六欲的,她已經沒有父母了,再還俗,也是無根之人,做妾怎麽了?”
楊銘感歎道:“我那老舅,多少有點.不正常。”
誰能将三歲的閨女送進寺廟當尼姑啊?
那可是親閨女,蕭如願的生母,是趙國公獨孤纂的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