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茵绛派人來打發的,意思是你們讓楊瑞來幫忙求情也沒用,太子不可能枉顧法紀,徇私幫忙。
這就是楊瑞陰暗的一面了,是他讓自己的母親去将人打發走的,他自己反而還落了一個人情。
等人走後,他才去找老二楊瑾,将長孫晟爲啥不能封的事情,也告訴了自己的弟弟。
終究是嫡長,楊銘是最有耐心給楊瑞指導的,以至于這小子的心機城府,已經跟當年十二歲的楊銘有的一拼了,可那會的楊銘是帶着前世記憶的,楊瑞可沒有。
其實大理寺的鄭善果猜對了,楊銘就是要借大理寺的手,将長孫行布踢出去,長孫家今後有長孫無忌,而長孫無忌現在又被他那三個哥哥打壓,這不好。
楊銘是要幫長孫無忌在家族樹立威信的,也就是說,長孫家的家主,将來必須是長孫無忌。
翌日朝會,魏征提出了削減食邑,以解當下國庫之難。
而他的建議當中,王、公、侯三等爵,都得削減。
這下好了,朝堂上一幫子人恨不得就地打死魏征。
“一個小小的六品主客都事,誰給你的膽子妄議朝政?給我退下去,”楊玄感怒斥道。
他是禮部尚書,魏征又是禮部的,他這是脫幹系呢,免得别人以爲,是特麽我指使的。
我可沒有指使他啊。
吏部侍郎崔君肅冷笑道:“你知道大隋的親王、郡王、國公、郡公、縣公、縣侯、有多少嗎?爲博直名,動搖國家根基,魏征,你不想活了?”
“人家又沒爵位,也沒有食邑,自然不在乎,”衛玄呵呵道:“所以啊,得給人家封個爵啊,不然人家打算把咱們吃飯的碗,都給砸了。”
左骁衛大将軍段達陰陽怪氣道:“扒了他們家祖墳瞧瞧,看看他們祖上有沒有這個德望,夠格封爵的。”
“言重了言重了,人家祖上也是顯赫望族,隻是在我大隋,難登大雅,”右武衛大将軍裴仁基道。
門下省給事郎韋挺也冷笑道:“巨鹿魏氏眼下在京師任職的,一個魏征,還有一個内史省的中書舍人魏澹,都沒有爵位,你知道我們京兆韋有爵位的,有多少人嗎?聽好了,四十三個,拿命換的。”
朝堂上,各路大佬紛紛口誅筆伐,唾沫都快把魏征給淹死了。
要不是因爲對方是東宮出來的,早就有人忍不住動手了。
今天的朝會,因爲議的是大事,所以參加朝會的有一百多人,楊銘望着下方這副場景,心知世家的利益有多難動。
這就是爲什麽,他一開始就沒想着削減國公的食邑,會惹衆怒的。
因爲國公,是大隋王朝的董事會成員,人家們分紅,是理所當然的。
楊恭仁心裏明白魏征不過是出來擋箭的,一開始搞這麽大是爲了最後的大事化小。
因爲隻有大事能化小小事直接就化了了。
“國庫艱難,四方皆等着用錢,西北東西突厥戰事已啓,一旦影響商路,今年年初民部的預算,就要出大問題,”楊恭仁主動站出來道:
“臣身爲宗室,願減食邑,解國家暫時之難,至于公、侯,皆爲我大隋功勳之臣,還是不要削了。”
他這話一出口,大家都愣住了,當然了,除了宗室子弟,因爲他們早有心理準備。
楊約開始打量殿内衆宗室子弟的表情,立時判斷出,這是太子在背後主使的,于是他直接起身道:
“臣贊成恭仁,這個時候,宗室應做表率,國家隻是一時之難,也不是難到無下炊之米,真要有那一天,臣願上繳食邑,爲國分憂。”
楊廣大封宗室的時候,就是楊約最早提出弊端的,他認爲封王太多,國家難以負擔。
那麽适當削減一下食邑,肯定是有益處的,畢竟一個親王的食邑,是國公的三倍還多。
其他人聽到楊約這麽說就算不明白的,現在也看明白了,這哪是魏征的主意啊,分明就是太子的。
但是想要他們削自己的食邑,那是沒門的,而楊約這個建議,正中他們下懷。
于是紛紛有人表态,意思是國家也不是很艱難嘛,真要是日子都過不下去的時候,你再削我們也不遲啊。
實際上,真有那麽一天的話,他們也不會認削,而是聯手換個皇帝。
于是楊銘假模假樣的訓斥了魏征一頓,大概是說,你一個禮部的,也敢議論這事?
“你能體諒國家的難處,想法是好的,但是過于激進無知,”楊銘看向魏征,道:
“念你經驗尚淺,就不怪罪了,我大隋立國三十三年,政務上還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你有這個心,那就去門下省吧,門下省掌審查政令及封駁諸事,适合你。”
衆臣頓時愕然。
這特麽還升官了?
門下省給事郎蘇夔政皺眉道:“禀殿下,門下省眼下無缺啊。”
“散騎常侍由原本的四人增設至五人,”楊銘淡淡道。
好家夥,量身打造了都?
蘇夔一臉吃癟的退了下去。
楊銘這麽做,其實是保魏征,畢竟對方是幫自己擋箭,已經招惹重怒,他不表态,其他人會收拾魏征的。
曝屍市井,也不是沒有可能。
接下來,梁王楊浩、滕王楊綸、蜀王楊孝、衛王楊集等人也紛紛站出來,附和楊恭仁,願意削減食邑。
“削多少,你們自己定吧,孤不爲難你們,”楊銘道。
于是衆人将約好的數字報了上來,楊銘批準了。
接着,楊銘繼續甩鍋道:“今天之所以召集諸位,其實是要議論一件大事。”
他的意思是,平時朝會就那二十來個人,今天一百多人,可不是因爲魏征提出的這事啊,我是另外有事,魏征屬于意外,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會來這一出。
楊銘繼續道:“我大隋立國之初,定下了地方州郡主官,三年一換,縣主官,四年一換,但實際情況卻非如此,這是高祖皇帝定下的國策,孤欲完備,諸公以爲如何?”
這個政策,是以防地方官與當地世家勾結,形成一股壟斷地方的勢力,可以說政策是非常好的,但是直到如今,很多都沒有落到實處,因爲關系戶太多了。
你想挪人家,人家轉頭就托關系走門路,糊弄過去了。
這個政策,來源于一個人,華陽郡公梁彥光,梁毗過繼出去的長子。
開皇年間,這個人是地方官員考核當中的魁首,早年在岐州做刺史,賢名遠播,天下稱譽。
于是楊堅當時說了一句,這樣的官,不該隻造福岐州的百姓,應該讓他去其它地方也幹一幹,三年後,楊堅讓他轉爲相州刺史。
就此,朝堂以高熲爲首的諸位大佬,提議天下地方官員,州郡三年一換,縣令四年一換,本來還打算将佐官的任命權收回中央,但是阻力太大。
不過從那時候開始,地方很多佐官,比如郡丞、郡尉,朝廷已經開始直接任命了。
“本就是國策,自該推行到位,”楊約是開皇老臣,人家開皇年間是裴矩在内史省的下屬,參與過大隋各項律法的制定,屬于是大隋行政機構以及國事改革策劃的參與人之一,他是完全贊成楊銘的。
楊銘繼續道:“天下九品官員任命,收歸朝廷,由吏部考核,佐僚回避本郡,任期四年,不得連任。”
宇文述趕忙站出來道:“太子英明,地方行政權力,确實應朝廷直接任命,方保我大隋國祚萬世平安。”
其實這些政策,開皇年間就已經這麽幹了,但是當時剛剛立國,阻力太大,現在時機已經漸漸成熟,是時候落實到位了。
而朝堂上這幫人,肯定是同意的,一來,這本就是國策,很多人也都是參與者,比如崔仲方。
二來,地方任命收歸朝廷,對他們隻有好處,因爲會有更多的人,走他們的門路。
就是有一點,不太能适應,本地人不能在本地做官。
于是楊恭仁提議道:“佐僚回避本郡,應将京兆和東都劃除在外。”
這是老成謀國之言,因爲京兆郡和洛陽,本地人基本掌握了大部分的崗位,你換不動的,而且這裏又是國家的根基,不能輕易去換。
換了,是弊大于利。
楊銘微笑點頭:“自該如此,那孤就發布第一項任命,光祿寺少卿梁文謙,轉河東太守,原太守窦慶,轉光祿少卿。”
這個屬于是平調了,光祿寺少卿,一寺的二把手,不比河東太守差。
但是窦慶肯定不樂意,但你不樂意能咋滴?你坐在這個位置上多少年了?我十二歲的時候,就是你,我今年二十六歲,還是你,你該挪挪屁股了。
梁文謙是梁彥光的長子,論輩份,還是梁師都的大侄子呢。
“先奏報陛下,然後三省合議,增改入大業律當中,任何人不得違律,”楊銘沉聲道:
“吏部負責核查,當下有任期滿三年四年之地方官員,即刻調任,有留連不遵者,降品一級,觀其後效,再做錄用,縣級佐僚優先錄用科考進士。”
其實就是互相換個地方,繼續當太守縣令,想要進中樞,沒那麽容易。
想要保證國家穩定,這個政策是非常重要的,比魏征那個事可大多了,而對進士的優先錄用,勢必會讓天下士子趨之若鹜。
一扇登高之門,就此打開。
大隋王朝開中華科舉之先河,在曆史上隻有寥寥幾筆,楊廣也是倒黴,曆史上幹的蠢事太多,以至于這麽牛逼的功績鮮有人知,殊不知,他爲後世萬千士子開辟了一條光明大道。
沒有隋末大亂鬥,楊廣可稱一代明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