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筆非常可觀的錢。
一般情況下,上等紙歸入皇帝内庫,用來皇帝私用以及賞賜大臣,還會撥出一部分由皇家紙坊出售,中等紙歸入國庫,是各部衙門的行政紙張,也會有一部分與下等紙一樣,由太府寺售賣,流入民間。
洛陽的兩個造紙場也即将技改完成,年底之前會交付幾批。
“不錯,眼下是十月,那麽年底之前,長安縣的造紙場,還能出多少?”楊銘在朝會上問道。
太府寺元壽心情大好,驕傲道:“按照殿下的法子,以竹子做爲原料,那麽年底之前各類紙張,還能出三萬餘番。”
中國是不缺竹子的,二十七個省份都有,關中也有,資源豐富。
而竹子的成本又低,用來造紙的話,也會降低紙張的價格。
楊銘道:“定價了嗎?”
“還沒有,”元壽笑道:“成本大大降低,是繼續保持原價,還是适當降價,得殿下拿主意。”
楊銘點了點頭,看向衆臣道:“你們覺得呢?”
“不宜降價,”楊約皺眉道:“眼下國庫需要錢,按原價出售,可以很快的補盈國庫,降價的話,會少很多錢。”
宇文述也附和道:“紙是從來不愁賣的,三等紙一旦開售,瞬間便會售罄,尤其是上等紙和中等紙,皆爲貴族所購,他們不在意價格。”
雲定興道:“物以稀爲貴,可是按照現在的産量,紙會大量進入市場,貨物多了,早晚是要降價的,不然滞賣的現象,時間久了肯定會出現。”
楊恭仁道:“那就降低下等粗紙的價格,上等白紙中等黃紙,價格不變。”
“其實沒有那麽麻煩,”楊約笑道:“粗紙最不好賣,皆因其購買群體大多爲平民,如果由太常寺太蔔署,改一改喪葬禮儀,建議民間喪事祭品所用的黃紙白錢,加一點數量,就好賣了。”
楊銘哈哈一笑,指着楊約道:“楊公真是好心計啊。”
這不就好比牙膏不好賣,把牙膏口擴大兩毫米嗎?
太常少卿韋霁點頭道:“這個法子可行,關中地區流行燒二十四張黃紙和四十二枚白錢,數量是可以提一提的,燒的越多,先人們在下面的日子也更好過,更能福蔭子孫。”
“法子是好法子,但不能太常寺去辦,”盧楚笑道:“最好還是玄都觀,由道門傳播比較合适。”
楊銘哭笑不得的擺了擺手,笑道:“好了好了,你們也别出這些馊主意了,不就是降價嗎?細水長流才是生财之道,是吧雲少卿?”
衆人哄然大笑。
雲定興趕忙道:“太子智慧,就是這個道理,粗紙還是得降價,眼下是五十錢一張,臣以爲降爲三十五錢,最合适。”
“如果改爲三十五錢,利潤是多少呢?”楊銘問道。
元壽道:“大約二十五錢。”
“還是太多啊,也就說,粗紙的成本也就十個錢,”楊銘道:“那就改爲二十錢,能賺一倍就可以了。”
在大隋,民間商人本小利微,賺不了多少,但是朝廷不是,因爲朝廷幹的都是壟斷行業,有定價權。
說罷,楊銘突然道:“那上等白紙的利潤又是多少?”
元壽道:“按照當前市價三百錢一張計算,成本大約在六十錢至八十錢左右。”
一張白紙,能賺二百二十錢。
楊銘大喜,道:“那就這麽定了,粗紙降價,白紙黃紙不變,将來若是不好賣了,再适當降低價格,眼下國有所急,這批紙全都賣出去,等到年底的紙出來,再補上陛下的内庫和國庫。”
中等黃紙,可不是純黃紙,人家是稍微有點泛黃的白紙,下等粗紙也沒有那麽黃。
不過這三等紙放的時間長了,都會泛黃,因其品質泛黃程度也都不一樣。
民部崔仲方點頭道:“這批紙售出,錢是撥給江都疏浚運河,還是”
“先發軍饷,”楊銘道:“這個沒得談。”
宇文述趕忙點頭:“軍饷确實是當務之急,這錢絕對不能用在其它地方。”
“先算算大概有多錢,”楊約道。
崔仲方趕忙吩咐民部官吏,開始打算盤計算。
“總計十萬零五千貫,”民部官吏不大一會就算出來了。
楊銘皺眉道:“太少了。”
“不少了,”楊約趕忙道:“這隻是第一批,年底之前還有兩批,粗略一算,長安縣造紙場每年可盈利近一百萬貫,比從前不知強了多少。”
一百萬,修個魏王府就沒了,還是走私賺錢啊,看人家宇文化及這幾年賺了多少。
其實不是所有的親王府,都是按照一百萬的标準來修,有超标的,比如以前的秦王楊俊,也有遠低于這個标準的,主要看你這個親王,跟皇帝什麽關系。
親孫子規格就高,親兒子更高。
楊銘問道:“洛陽的兩個造紙場,什麽時候能出紙?”
“年底就能出,而且那邊的造紙場,規模更大,全國各地的紙場也進入技改了,”元壽趕忙道:
“等到所有的造紙場技改之後,每年大約能爲國庫貢獻近千萬貫之巨。”
衆臣聞言,神情大振,紛紛贊頌太子。
錢,肯定是越多越好,但楊銘真正在意的,是紙張在民間開始傳播。
楊銘沉吟片刻,道:“十萬貫,杯水車薪,司農寺的木棉要加快種植,明年我就要見到棉布,怎麽織,你們自己想辦法。”
崔樞趕忙道:“今年已經在河北山東沿黃河河畔大量種植,産量還不錯,太府寺司染署已經拿到了第一批木棉,正在探究如何織布。”
“留種了沒有?”楊銘問道。
崔樞點頭道:“留了,明年開始,黃河棉區可擴大三倍,還可在江淮推廣種植。”
“錢錢錢,哪裏都需要錢,”楊銘朝衆臣笑道:“我得想個法子,給李靖出征湊點錢啊。”
管着國庫的崔仲方一愣,正要說國庫不缺這點錢,卻被楊銘一個眼神給摁住了。
朝會就此結束,當天晚上,留京的宗室子弟三十七人,被召入東宮。
“國力艱難,你們也都看到了,強敵在西,于我邊境不利,若不早做準備,恐釀成大禍,”楊銘故意誇張道:
“李靖出征勢在必行,我不指望你們湊錢,減一減食邑,以解國家之難吧。”
楊浩楊綸等人面面相觑,沒一個主動接這個茬的。
要錢就是要命啊。
今天晚上的宴會,都是自己人,全都是姓楊的,楊銘專門也把自己的嫡長子楊瑞給叫來了。
見到衆人都不吭聲,楊銘看向兒子,道:
“你覺得,該不該減,如果減你的食邑,你是否樂意?”
他有什麽不樂意的?楊瑞自打從河東王開始,屬于自己的錢是一個子都沒見到過,我本無錢,何懼減錢。
楊瑞點頭道:“爲國分憂,兒子不敢推辭。”
楊浩與楊銘的關系很近,小聲試探道:“不知殿下打算減多少?”
“你覺得減多少合适呢?”楊銘反問道。
楊浩嘴角一抽,這話我沒法回答啊,我要是說個數,你一下子同意了,其他人會賴我的。
“臣覺得,宗室是國家根本,親王郡王是國之砥柱,能不減,還是不要減爲好。”
楊銘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我也不願意這麽幹,但是國家沒錢,用錢的地方又太多,我等做爲宗室,當作表率,有國才有家,現在減你們的食邑,是因爲沒錢,等到有錢了,再給你們補回來。”
空口白話,誰特麽信啊,楊綸心道:免除奴婢部曲授田,剛開始不也說是暫時的嗎?現在呢?自打開始就沒停下來過,已經虧了很多錢了,再減食邑,我們不用吃飯了?
“呵,看樣子,大家都不太樂意是吧?”楊銘冷笑道。
楊瑞雖然年紀小,卻也跟着他爹道:
“不是隻減你們的,是所有的親王郡王都要減,我和楊瑾是親王,剩下六個弟弟都是郡王,我們的損失比諸位都大,舍小錢保大家,各位叔伯長輩應知曉輕重緩急。”
楊恭仁點頭道:“世子之言,醍醐灌頂,臣願意減少食邑。”
楊浩本來就是跟着楊銘吃飯的,得罪楊銘的事情,他不會幹,聞言也點頭道:
“臣也願意。”
剩下的那些,很多都是被楊廣長期壓制的,得了楊銘的好,今天才能混成這樣,如果再把太子得罪了,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楊綸點了點頭:“臣絕對不是舍不得,隻是擔心動搖我大隋根基.”
話還沒說完,楊銘直接擡手将他打斷:“動搖根基,還輪不到你。”
楊綸頓時一愣,不敢說話了。
楊銘沉聲道:“大隋姓楊,上有陛下,中間有我,下面還有你們,如果連你我都不知體恤國家,何談奢望他人爲國爲民?”
楊恭仁趕忙道:“臣願減半,請殿下恩準。”
喲呵,我可沒打算減你這麽多啊?
楊浩也是一陣肉疼道:“臣也願意。”
“沒那麽嚴重,”楊銘道:“哪有動不動減半的道理?我何嘗不希望你們能夠富貴呢?你們的日子過好了,我也爲你們高興,這樣吧,親王由一萬戶減三千戶,改爲七千戶,郡王少一點,隻減一千戶,改爲四千戶,你們覺得如何?”
衆人對視一眼後,齊聲答應。
就以一戶200畝計算,一千戶就是20萬畝,這個政策一旦施行,國家能收回數百萬畝的良田,大大減輕負擔。
親王的食邑,每戶下面的田畝可都是足額的。
楊銘不怕老爹不同意,他爹肯定比他還樂意這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