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高句麗的後勁大着呢,今年的稅還沒收上來,民部那邊已經在商議,到時候先還誰。
駐紮在高句麗的那幫人,幾乎月月要錢,沒錢不行啊,眼下朝廷在高句麗推廣大隋五铢,原本的計劃是揚州鑄币場的錢,一半給高句麗,用來流通,結果呢,楊廣在江都給花了。
“扶餘太守楊萬石,轄區最亂,他奏請朝廷遷移河北山西山東百姓兩萬人,往扶餘囤田,臣以爲,這個想法可行,”工部侍郎窦彥道。
眼下的高句麗,亂的一批,幾乎每天都有搞事情的,大隋對當地的實際控制,非常弱,也就是周法尚駐紮的平壤,情況稍微好一點。
楊約皺眉道:“高句麗本土豪族,已經有兩批遷徙至進了中原,第一批去了隴西,第二批安頓去了巴蜀,明年還有兩批人,但是按照眼下情形,這兩批人不好遷了。”
爲什麽呢?因爲大隋駐紮在高句麗的兵,沒多少了,攏共加起來四萬出頭。
原先有近八萬,但是将士們天天吵着要回家,于是陸陸續續有一半人從遼東返回中原,以現在的兵力,想要強行遷徙人口,不好辦了。
再派兵,也不切實際,主要還是沒錢沒糧。
“觀王的病情怎麽樣了?”楊銘看向宗正寺卿楊義臣。
楊義臣道:“時好時壞,太醫的意思是,觀王年紀大了,不宜用猛藥,還需慢慢調養。”
楊銘臉色沉重的點了點頭,看向梁王楊浩:“你覺得楊萬石關于遷徙人口的法子,怎麽樣?”
嚯~~終于問我這種問題了嗎?楊浩一本正經道:
“臣以爲合适,眼下高句麗已經是我大隋領土,然轄地多是原住民,不利管轄,從中原遷徙人口過去,給田給錢,然後設置軍府,推行府兵制,以中原人爲将領,便于地方治理。”
楊銘笑了笑,看向其他人。
玄感也附和道:“是得這麽辦,但是遷徙人口,不能隻遷徙平民,平民與高句麗教化無益,臣以爲,應選擇一些世家旁支,遷往當地,有他們幫忙,朝廷的官員也多了一些助力。”
“沒錯,”崔仲方道:“臣贊同玄感的法子。”
對付老百姓,隻靠官員是不行的,還需有強大的民間勢力配合,而世家大族無疑是最懂得跟平民打交道的。
楊銘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三省協商一個結果出來,河北、山西、山東世家,哪些分支願意去,适合去,你們拟一個名單,去者,世家分田一百頃,平民就按制授田,不能少。”
“是,”衆人點了點。
一百頃就是一萬畝,你給的少了,人家不願去,去了也養活不了自己,實際上一百頃對于一個家族來說,不多,但對于那些分支旁系,就是很大的誘惑了。
他們去了,拿到田,就會想辦法招募本地人耕種,随着時間推移,便與高句麗本土居民的聯系越來越深,有利于大隋對高句麗的統治。
從中原遷移過去的平民,要比在中原,更容易得到足額授田,因爲官府和世家,在那邊要仰仗自己人,所以不會剝削你,第一撥遷往高句麗的平民,會是吃果子的那幫人,好處最大,當然了,讓他們去,最主要的是服役。
也就是兵役,由他們來壓制高句麗原住民。
楊銘不忘提醒道:“記住,各家隻出一支,人數不能多。”
崔仲方一愣,點了點頭。
實際上,眼下的高句麗,是一塊肥肉,朝廷不會允許高句麗本土世家坐大,所以會打壓,另外一方面也會扶植遷往高句麗的中原世家。
誰過去勢力最大,誰就能分到最大塊的肉。
崔仲方也想過,要是他們老崔家去幾撥人,不出二十年,就能掌控一地,對于家族整體利益,是有好處的。
但是人家太子已經看破,提前把他的念頭給抹殺了。
熙熙攘攘,皆爲利往,中原世家自古以來,就是哪裏能夠讓我的利益最大化,我就去哪裏。
博陵崔和清河崔,祖上不就是一支嘛,爲了利益各奔東西,趙郡李遼東李,也是一支,也分出去了。
說白了,大家都是爲了生計。
下朝之後,楊銘去了觀王府探視楊雄。
自打穿越過來之後,他已經送走很多人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
“老夫今年不會死的,我會熬過今冬的,”楊雄的神态看起來不錯,但是雙頰深陷,身體比楊銘上一次見到他,已經瘦了很多。
暴瘦,是最可怕的,沒有大病不會暴瘦。
楊銘坐在塌邊,道:“我已經派人去巴蜀,讓恭仁回來了,他是長子,您老病重,他應該守在您身邊。”
眼下的寝室内,有一幫子宗室子弟,他們對楊廣的感情不深,但是對楊雄,完全是馬首是瞻。
楊雄探出手臂,握住楊銘:“老夫這次就算病愈,也不打算再過問國事了,宗室的兒郎們,今後就拜托給殿下了。”
誰都知道,當今皇帝對宗室,有些薄情寡義,雖然封了一堆親王,但是大家對皇帝的感激,不多,但是對太子,是非常敬重的。
因爲楊銘一直以來,都在想辦法安頓宗室子弟。
滕王楊綸歎息道:“您老若不入朝,咱們這幫人,就沒人護着了。”
他這話,是故意說給楊銘聽的,因爲楊綸看的出,楊雄有托付宗室的意思。
楊綸這個人,跟楊廣是整個八經的堂兄弟,親的,一個爺爺奶奶,也就說,他是楊銘的親堂叔,但是人家反倒是跟楊雄走的最近。
楊雄就着這句話,說道:“我護着你們,也是替太子護着,今後我沒有那個精力了,你們啊,要忠誠于陛下太子,不可造次。”
楊綸瞥了一眼楊銘,淡淡道:“觀王不在朝堂,我宗室無執牛耳者,殿前議事,也就剩一個梁王了,可是梁王還年輕,終究威望不足,我宗室想要在朝堂說得上話,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
楊銘聽得出,對方是借着眼下的情形,想要上位。
說白了,就是頂替楊雄在朝堂的位置,成爲宗室代表。
實際上,最合适的是楊恭仁,但是楊恭仁與楊銘這邊的血緣關系,稀薄了一些,楊綸看得起楊雄,但可看不上楊恭仁。
原因嘛,也是血緣關系,人家是楊堅的親侄,楊恭仁不過是族孫,因爲楊雄管楊堅,叫族父。
楊雄偷偷給楊銘使眼色,但是這個眼色就複雜了,得靠楊銘自己揣摩。
其實就是宗室的一次表态,大家都看得出,楊雄時日無多了,就算還有幾年活頭,參掌朝事是不可能了,所以下一任宗室領袖,有人要争了。
誰能坐上這個位置,朝廷肯定會安排重要職位,就會擁有非常大的話語權。
現在很明顯,楊綸呼聲最高。
楊銘笑了笑,看向自己那位堂叔,道:
“滕王此番回京之後,朝廷尚未安置,并非我沒有放在心上,實是陛下在南,我說了也不算,以您的輩分,三省該有一席之地,但是眼下沒有缺,秦王年少,兼着右侯衛大将軍,不太合适,要不您就接手吧。”
楊綸一愣,趕忙道:“殿下說的什麽話,世子雖幼,卻是國祚所在,臣萬不敢當。”
你有這份心,就夠了,至于讓我接手楊瑞的軍府,我沒有那個膽子,别人的我都敢要,就是楊瑞的不敢要。
楊銘肯定是需要拉攏宗室的,這麽多年扶植宗室,不就是圖這個嗎?但是楊浩實在是不上道啊,你特麽是二聖的親孫子,給你機會你也不中用。
楊銘發現,屋子裏這幫宗室子弟,眼巴巴的都在等着他的答案,就好像今天沒有結果,他們就不會滿意。
“這樣吧,我奏請陛下,讓滕王進門下省,這樣一來,每日朝會,滕王都可參加了,”楊銘看向對方道。
楊綸推辭道:“臣獲罪多年,今遭方才得釋,于國事不甚熟悉,驟然委以重任,怕是會不勝其任。”
他今年四十歲整,以前在開皇年間擔任過邵州刺史,也就是湖南邵陽市,楊銘在荊州的時候,他已經卸任了,轉爲太常寺丞。
這個人是有主政經驗的,但是一下子做到門下省納言,肯定不合格,但是隻要人家能成爲宗室領袖,當個納言是合适的。
畢竟是親王嘛,正一品。
楊銘知道對方是假迷三道的推脫,于是微笑上前,楊綸趕忙起身,雙手擡起,任由楊銘握住他的手。
“看得出,觀王對你寄予厚望,你又是我的親堂叔,門下省該有一席之地,堂叔就不要再推脫了。”
楊綸趕忙一臉感激道:“太子提攜之恩,臣銘記于心。”
其他人臉上,也明顯松了一口氣。
其實他們在私底下早就商量好了,這次要捧楊綸上去,主要原因,還是因爲楊綸勢力夠大,人家四個親弟弟竟陵郡公楊坦,濟陰郡公楊猛,上谷郡公楊溫、明陽郡公楊诜(shen),眼下已經全都恢複爵位,其中三個已經被派去嶺南擔任太守。
何況楊綸六歲的庶子楊成,過繼給楊靜爲嗣,襲封道王,人家家裏兩個親王。
那麽人家這一支,就注定了未來最牛逼。
換成楊廣,楊綸今天根本就不敢擺出這個态度,楊廣吓都能吓死他,但是他不怵楊銘,因爲楊銘是小輩。
而楊銘之所以願意安排,也是各取所需,我能讓你生,也能讓你死。
剛才楊綸要是敢接茬要楊瑞的右侯衛,楊銘當下就會廢了他。
親王,也是臣子,而太子是君。
儲君。